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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路漫漫,艺术家匍匐而行

2010-05-30沈嘉禄

新民周刊 2010年20期
关键词:陈杰大漆漆画

沈嘉禄

漆器复兴之路还很漫长,我们没有理由过于乐观。无论生活化还是艺术化,殊途同归或者齐头并进,都需要一致的文化立场和态度。

让漆器时尚化,并回归生活

陈杰的状态很好,满面红光,神态悠闲。院子里的花木呈蓬勃之势,旧石器和旧家具露天置放,喝茶的长桌用整块原木随意一搁而成,围着院子是两幢小楼,原先是他的工作室,后来嫌小了,搬出去了,此处就成了他会会朋友喝喝茶的地方,当然还有作品陈列室。

“大漆,或者生漆,也叫国漆,好东西啊。用于漆器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用在石油管道上,内壁涂层就是这玩意儿,在国防上用途也很广泛,潜艇、导弹、防火板上都用。化学漆是助燃的,而生漆是阻燃的。”陈杰从嘴里拔下烟头狠狠地按在自己创作的一件光彩照人的漆器茶案上,茶案上只留下一小撮烟灰,手一抹,赛过踏雪无痕。“厉害吗?这就是中国的漆,这就是我的作品。”

陈杰在80年代进福建工艺美校,学的是漆艺专业,毕业后正值漆器厂“大逃亡”的当口,他被安排到旅游局搞宣传,没关系,又不会通路子,后来导游都干过。1984年辞职下海时许多朋友闹不明白:导游好啊,换换外汇赚个差价也能致富,你连这个都不会?陈杰不是不会,而是不屑。他老是对自己说:我是搞艺术的!

一开始他开了家装潢公司,为了糊口,他甚至帮店家刷过店招和广告,1988年他搞起了工作室,在福州的漆艺家中是领先一步的。“我连市场也不懂,只知道关起门来做东西,研究漆的性能。第一批漆器推向市场后,闹得灰头土脸。我在学校里学的是传统工艺,对材料和工艺都熟悉,但老一套的东西显然不能适应市场需要了。现在的消费群体主要是青年人,他们希望看到新的面目。”陈杰说。“有人甚至认为漆艺与做棺材是一回事。”

陈杰开始向时尚化方向发展,他希望漆器回归生活,日常可以用,而不是供起来,碰也不能碰。在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的理念引导下,他开发不少新品种,比如家具、文具、花瓶甚至首饰。记者在他那里看到不少手镯,工艺的传统的,披麻披灰、戗金戗银等一点也不含糊,但器型是时尚的,女孩子一见就抢。还有屏风,独幅的,一件要卖到30万元。不少企业家买去放在客厅里,满堂响亮。

“很贵吗?我告诉你,做这样一件屏风,100多道工序,耗时3年,材料费就是好几万,还不算时间成本。”陈杰说,“过去我们的漆器卖得太便宜了,你再看看日本,家里来贵客了,才会拿出祖传的漆器摆几只寿司,那是最高的礼仪!屏风?皇室成员、大企业家才有用得起,一般家庭只能用代替品,比如化学漆、塑料胎的伪漆器,不值几个钱。”

2008年7月7日,八国集团首脑会议在日本洞爷湖召开,在欢迎晚宴上,各国首脑举杯庆贺,盛酒的就是一个石川县的轮岛漆器酒杯,杯壁绘有樱花,会后各国首脑可以带走留作纪念。这个很小的高脚漆杯,被日本人看作是极贵重的礼品了。

“从你的漆器中我看到日本美术的影子。”记者婉转地表示。

“交流从来就是双向的。”陈杰倒也爽气,“早在清末民初,福州有一所工艺传习所,李芝卿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所里有一个日本老师,李对日本老师很有感情,后来还去日本留学,他是建国后福州漆器传承和创新的标志性人物。日本的漆器精致啊!他们对漆器制作是非常虔诚的,漆艺家地位极高。但也有缺点,工业化生产遏止了个性张扬。”

据记者了解,日本的漆器之所以成为国宝而且至今还活跃在日常生活中,就因为生活化这个问题解决得好,比如最近有被誉为“人间国宝”的漆艺家室濑和美在四款VERTU手机上以大漆装饰,每只售价高达2000万日元。而在中国,70年代后,有不少漆画家将漆画当作美术的一个分支来看,故意淡化它的工艺性,这无异于主动与生活常态脱钩了。

历史反复证明,市场,唯有市场,才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从流通的意义上说,艺术其实也是商品。漆器是高度艺术化的商品。

陈杰努力将漆器回归到“生活化”,每天以劳模的态度对待创作。工作室里有助手和小工,但他还是喜欢亲力亲为。衣服上布满斑驳漆点,走在街上,外地游客会问:“师傅,去三坊七巷怎么走啊?”陈杰很乐意人家把他当作漆匠师傅。

以漆画提升漆的文化品位

艺术家的审美选择意味着一种文化立场,从油画家变身为漆画家,沈克龙寻找着突围的路径。这一路,走得很艰难。单就近几年的创作来看,他的势头很不错,徽州系列油画在上海办过个展,卖得也好。他以油画家的角色承当推动中国当代美术的任务,也肯定是前途光明的。后来他不满足具象表达,改画抽象了,也相当成功。再后来他着魔似地玩起了大漆,以漆为媒介表现抽象。他从漆的肌理与流动性中更兴奋地看到了中国哲学的深层次意味,并非是油画上的失落而寻找漆的庇护。但是,对任何一个油画家而言,这无疑是一次将艺术生命抵押出去的豪赌。

给他信心的是一位留德的画家苏笑柏,苏笑柏前几年在上海办过个展,记者采访过他,他就是用大漆创作抽象画的人,作品色彩对比强烈,构图充满东方哲学的意蕴,大气磅礴,欧洲人观后击节叹赏。现在才知道,他是到福州跟沈克龙学髹漆工艺的。“我从苏老师身上也学到了很多,比如文化精神和研究方向。”沈克龙說。

南京艺术学院雕塑系毕业的沈克龙还对记者说:“我要将偶然变成必然。把大漆的规律抓住,然后自由地表现心中的图像。”2007年,他用漆在麻布上表现,同样表现出水墨的效果,“漆也可以晕散的,而且可以堆砌,这是宣纸上做不到的。漆画是中国的油画,它的历史性和民族性,使我看到了它的无限可能。将漆画拿到世界上与欧洲人对话,我们就会多几分优势和自信。”

但是漆画在整个美术范畴中还相当小众,上世纪60年代初,越南漆画到中国办展,让中国艺术家大为吃惊,由法国现代审美观念熏陶出来的越南艺术家利用大漆的特性创作出典雅美丽的摩漆画,使漆器有更大的表现空间,于是中国漆艺家开始了漆画的创作。但直到十多年前,中国美术评论的主流话语才承认它的地位,以前是一直将它列为工艺美术的。新中国美术六十年的“年谱”,在壁画一章中慷慨地给了十幅漆画作品的档案位置,乔十光、黄维中、王和举、郑力为、蓝丽娜等老一辈漆画家总算进了庙堂。在市场上,沈克龙也亲历了受追捧的待遇,今年2月份在北京798办展,他的21件漆画作品全部卖光。“不好意思,价格也过分了。”其实这是他的客气。据记者了解,沈克龙的布面油画一幅至少要卖到10万元,而漆画所需时间是油画的10倍,即使卖到30万元一幅也不算贵。

现在沈克龙很平静地创作着漆画,他一点也不急于投向市场,“中国的漆器要唤醒民主精神,漆画要经得起历史的拷问。所以,我时常需要停下来思考一下。”他还告诉记者,他总有一种感觉:在他沉思的时候,远在欧洲的苏笑柏也在沉思。区别只在于一个在福州的逼仄民居中,一个在德国宁静的小城里。

在福州一幢民居中,记者寻到了大汤坊——这是“70后”漆画家汤志义的工作室。很宽敞的空间陈列着漆画和大漆家具,有电视台记者在采访汤志义。一个师傅告诉记者,这几天他常常被媒体包围,自从接受市政府的任务,为世博会创作漆画《三坊七巷》后,一直没个消停。

汤志义是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副教授,漆画研究与创作中心主任,他也是从油画转向漆画的。作品《渔舟飘至》在全国美展上获得金奖,并与另一幅作品《香远》一起被中国美术馆收藏,2006年也在上海办过个展。但是他对传统漆器的工艺非常熟悉,他将记者领到两件漆屏前,一件是60年代的,一件是80年代的,后一件用了化学漆,现在开裂了。“你看看,用了化学漆就是这样,才30年的寿命。保护基地请我修,我也感到困难重重。大漆髹饰的东西,旧了脏了没关系,手一擦光鲜如鲜。你再看,它不会开裂。漆器一定要用天然大漆,这是文化态度和文化立场的问题。”据他说,现在有些作坊为了短期效益,偷偷地用化学漆,或兑了快干剂的腰果漆,可以蒙人一时,但后果会导致漆器的沦丧。

在创作的同时,汤志义重视在学院环境中培养学生,他每届都要带本科生和研究生,“现在美术学院在三四年级才开始让学生接触漆艺,我觉得太晚了。最近我跟校领导提出,从二年级就开始,否则来不及。与漆产生感情也需要一段时间,没有感情就做不好漆艺。我们培养的方向是,一种是继承的人才,一种是创新的人才,两条脚并行才能走得更远。过去的传统技法虽然不少,但漆有很强的延展性,在现代科技的条件下还能有更深的拓展。我的作品总在尝试漆的配方和表现效果。再告诉你吧,漆画的完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在完成后,在墙上,在展厅里,在使用的过程中还在发生变化。漆是活性材料,它会慢慢地‘揩,肌理会起意想不到的变化,越来越漂亮。这也是漆的诱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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