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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老病榻作诗始末

2010-05-30章原

新民周刊 2010年19期
关键词:病榻作诗神情

章原

5月3日晨,我尊敬的老师裘沛然先生溘然仙逝。

我与裘老交往始于2006年,虽然交往时间不长,却接触频繁,有一年多的时间几乎是天天见面,帮忙做些资料整理工作。

裘老知道我是中文系出身,故此喜歡和我谈诗论文,兴浓之时,以手作节,抑扬顿挫,高声吟诵。他记忆力极好,少年时读过的诗文仍然熟记在心,有些还是较为生僻的诗歌,他都能全文背诵。每次吟完,他都会让我用电脑中的《四库全书》查查原文,如果一字不差,他就会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在那里微笑;偶有失误之处,则诙谐地为自己开脱:“过去是过目不忘,现在是过目必忘。”

他晚年诗兴不减,仍然喜欢作诗。我目睹过他脱口成章的捷才,也见过他字斟句酌的思量,但印象最深的,则是今年初,他在病榻作诗的情景,这也是裘老最后的诗作。

裘老身体一向很好,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自去冬始,身体却屡感不适,接连住院治疗,就连今年春节,他也是在病榻上度过,亲属和学生轮流在医院陪护。一天晚上,我在医院陪他。大约六点多的时候,他突然喊我,问我最近看诗没有,诗写得怎么样了,听我回答最近很忙,没时间看,他有些不以为然,对我说:“这样,今天晚上我们作诗吧,你做一首,我做三首。怎么样?”

我一听有些着急,裘老当时的身体尚很虚弱,还不时需要吸氧,说话多些医生都要劝阻,何况要作诗呢,还是三首。

但是,裘老脾气很倔强,我怎么劝也不行,还催促赶快拿纸笔。他说:“一来呢,作诗活动活动脑子,躺在这里难过;另外,更重要的,我这段时间住院,那么多的领导、朋友看我,医护人员护理我,我没有办法报答,只能写诗表达一下谢意。”

于是,就在那个春雨绵绵的晚上,在医院的病榻上,裘老用虚弱的声音开始口授。由于气力不足,个别字眼无法听清,他就抬起瘦弱的手臂,在空中虚写。连续口授完三首之后,当时已经快九点钟了,裘老带着几分满意的神情说:“怎么样,三首做完了吧,人做什么事都要下决心。”尽管如此,他仍然兴犹未足,还想再继续作一首,苦劝之下,他才答应先睡觉,明天早上继续。

第二天一早,他一醒来,就喊我,让我赶快记录新诗。原来他昨天晚上虽然口头同意休息,实际直到心中做好了诗才真正睡去。

其后,裘老在养病之余,开始多次修改诗句,并且又做了一首新诗,与原来四首一起题名《病中杂感(并序)》。4月8日下午,我去裘老家中将打印好的诗稿给他送去,这也是我与裘老最后一次长谈。他谈兴甚浓,聊了三个多小时,谈了很多话题:我的论文、中医的前途等等,他仍然有着很多的想法,还想做很多的事情,并且口头上同意了某出版社的约稿。

记得临走时,他像往常一样说:“慢走,有空来玩。”没想到这两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竟成了我和裘老最后的交谈。

行文至此,不禁双眼湿润,从电脑前抬起头,却看到了书架上的两本书:《诗韵合璧》与《诗法入门》,这本是裘老为我学诗开的必读的书目,“要好好学诗”,浓浓的慈溪乡音言犹在耳,却人天之隔,怎能不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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