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铭

长风中学高二(1)班原先有38个学生,新学年开始后,又转进来一位同学。新同学名叫章经纬,是从农村来的。章经纬的父母很早就来这座城市打工了,而他一直由奶奶带着,在家乡的学校上学。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快念完高一时,奶奶不幸出车祸死了,他父母只得把他接来城里,并在热心人的帮助下,让他在长风中学高二(1)班当了一名寄读生。初次进城来求学,夹在38个土生土长的城里同学中间,他感到很不习惯,总觉得自己是游离在这个群体之外的另类,对同学也有了抵触和排斥的情绪。不久,班主任宋宁甫就发现了这一情况,他把班长方灵巧叫来说:“我查过章经纬同学的转学资料了,他在原来的学校里是尖子生,各门功课都很优秀,但他现在的成绩却是班里最差的。虽说农村的学校和城里的学校有些差异,但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你说这是什么原因呢?”

方灵巧扑闪了几下大眼睛说:“他好像有自卑感,从不和人交流,把自己的思想禁锢了起来,这就影响了他的聪明才智的发挥。”宋老师赞许地点头微笑。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章经纬是因为思想上的压抑才使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的。他让方灵巧把这一原因说出来,就是想让同学们自发地去帮助章经纬,方灵巧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于是宋老师说:“那你说,我们要怎样才能帮助章经纬同学消除自卑感呢?”

方灵巧说:“宋老师,我想跟班委会讨论一下,然后再给您答复好吗?”宋老师答应了。两天以后,方灵巧向宋老师提出了一个要求。由于章经纬是班里的第39个学生,所以那张课桌只有他一个人坐,方灵巧的要求就是让全班同学轮流做章经纬的同桌。方灵巧和宋老师说好,凡是轮到做值日生的同学,第二天就能与章经纬同桌,这样每个人都有机会。宋老师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他也把第一个机会留给了方灵巧。这天早上,章经纬到了教室一看,发现他竟然有了同桌,而且这个同桌还是班上最漂亮又是成绩最好的女生,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尽量回避着她,甚至退缩到了课桌的一角,将一大半桌面都让给了方灵巧。方灵巧却不肯就此放过他,她好像什么事都要和他商量着做,甚至是原本可以轻松完成的作业,她也要和章经纬共同探讨。对此,一开始章经纬还显得非常拘谨,但因为方灵巧是女生,又是班长,他不得不应付她。但渐渐地就自然了,一天下来,方灵巧就成了他课余时间唯一会微笑着互相打招呼的人。

看到方灵巧这样,其他同学也都不甘落后,每个人都把握住和章经纬同桌的短暂机会,向他展示了各自的一片热忱,有的人还为他组织生日聚会,也有的邀请他一起排演节目参加文艺会演。在大家的努力下,章经纬终于融入了班级的大集体,学习成绩也开始回升。可是就在大功告成的时候,不幸发生了。章经纬被查出患了尿毒症。这消息使他们家犹如遭受了灭顶之灾。章经纬的父母都是打工的,每月的收入加起来也就两三千元,除了房租和生活费,所剩也就不多了。而治疗尿毒症的医药费需要几十万,这是他们靠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的。高二(1)班的师生们得知这一消息后,决心挽救他们的同学。他们经请示校领导后,在全校范围内发起了向章经纬同学捐款的活动,成功地募集到了2万多元钱。

可是这2万多元钱与章经纬所需的巨额医药费比起来,仍然是杯水车薪。余下的医药费又到哪里去要?这时,方灵巧向宋老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用这2万元钱出一本书,再用卖书的钱来筹集医药费。宋老师吃了一惊,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如果书卖不出去,那这2万多元钱不是也赔进去了吗?”

方灵巧说:“现在的一些新锐写手年龄也不比我们大,写的书却都能大卖,我想我们也一定行的。”宋老师微微一笑。那些新锐写手写的书确实动辄就卖出十几万册甚至几十万册,但方灵巧却不知道,这都是书商花大本钱包装炒作的结果。他们哪有这样的本钱?但他却不想打击方灵巧的积极性。他们这个班是文科班,同学们都有不错的文字功底,方灵巧则更是学校夏衍文学社的社长,还在晚报的副刊上发表过作品。如果真能出一本书,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就同意了方灵巧的建议。但他也向方灵巧说明,如果书卖不出去,出书的钱还是要大家凑回来的,他们不能花掉章经纬的救命钱。

在宋老师的指导下,书的内容也定下来了,就是全班同学每人写一篇和章经纬有关的文章,书名就叫《第39位同学》。由于前段时间每个同学都是怀着诚挚的心去和章经纬交往的,所以等他们交稿后,宋老师发现38篇作品全都写得感情深刻,真实动人,不需要经过大的修改便可以结集出书。

同学们也都欢欣鼓舞,可是当他们把书稿拿到出版社去后,那位头发花白的老编辑却当头浇了他们一盆冷水。老编辑说:“自费出一本书起码需要3万多,请你们把钱凑齐了再来。”同学们顿时傻眼了。还有1万元钱他们到哪里去凑?总不能再去募一次捐吧?方灵巧无奈地对老编辑说:“老师,我们只有这么多钱了。我们出书是想卖钱救同学的命,您就帮帮我们吧!”老编辑听他们把情况说了后,动容地说:“这样吧,你们把书稿留在这里,我看了再给你们回复好吗?”同学们就把书稿留下了。第二天下午,老编辑就打来了电话。原来他连夜看了他们的书稿,很受感动,上午就去找了领导。经领导拍板,决定免费给他们出这本书。同学们听到这个消息,全都高兴得跳了起来。

两个月后,《第39位同学》正式出版了。出版社还在购书中心举办了一个仪式,请高二(1)班的同学前去现场签售。这天是个星期日,来购书中心的人很多,大家都觉得很惊奇。现场签售书籍的事现在也见得多了,但这么大场面的签售仪式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禁都好奇地过来看个究竟。可是当他们看到这只是一本名不见经传的书籍,作者也只是一群普通的高中生后,又都失望地离开了。签售活动进行了近一个小时,书却一本也没有卖出去。这时,也来参加仪式的老编辑坐不住了。他扯开嗓子喊道:“各位顾客,这是一本救命的书,是这些孩子写出来救他们的同学的。你们买一本书,那位同学就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即将离开的人听到这些话都停住了脚步,已经走的也都返了回来。老编辑一遍一遍地喊着,嗓子都喊哑了,买书的人也排起了长队。同学们看到捏在手里的售书款很快地越变越厚,仿佛看到了一个健康的章经纬正微笑着向大家走来。

第二天中午,方灵巧和几个班干部代表全班同学,把十几万元售书款送到了章经纬的家。章经纬的父亲老泪纵横地说:“谢谢同学们!请你们把钱拿回去吧,我们已经用不着了。”原来章经纬因为筹不到医药费,放弃了治疗,已经在几天前去世了。方灵巧他们顿时后悔得像有刀子在割自己的心:我们只想到写书售书能筹到更多的钱,却没想到对一个病人来说,时间有时比钱更重要。他们把这一噩耗带回班里,全班同学都伤心得抱头痛哭。

长风中学高三(1)班的教室里,有一张没人坐的空课桌。这张课桌高二时是章经纬坐的,现在同学们已经升到了高三,但大家都一致要求留下这张课桌,直到中学毕业。因为在大家的心里,章经纬永远是他们的第39位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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