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儿

2010年10月7日，瑞典皇家科学院宣布，将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秘鲁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略萨是拥有秘鲁与西班牙双重国籍的作家及诗人，当代拉美文坛泰斗级人物，因为小说技法诡谲瑰奇，内容多样而深刻，他赢得了“结构写实主义大师”的称号，代表作有《城市与狗》《绿房子》《中国套盒》等。所有作品中，《胡利娅姨妈与作家》是一部非常特别的自传体小说，是略萨以自己与前妻胡利娅·伊利亚内斯备受争议的情爱往事为原型写的，它被拍成电视剧在哥伦比亚等拉美许多国家播放后，引发了胡利娅的愤怒，她立即出版了《作家与胡利娅姨妈》一书，针锋相对地揭露了自己与略萨的爱情从天堂走向地狱的过程。于是，这对曾经为爱奋不顾身、最终被爱灼伤的男女掀起了一场特别的文坛对决，也使略萨最隐秘的情感公诸于世。

不伦之爱惊世骇俗

1954年夏天，18岁的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慢悠悠地走在秘鲁首府利马的街头。因为他的父母在美国经商，在秘鲁国立圣马尔科斯大学双修文学和法律的略萨每周四都会去舅舅家里吃午饭或晚饭。

这天中午，略萨像往常一样走进舅舅家门，他意外地发现餐桌旁多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孔。那是个30岁左右的女人，有着苗条的身材和修长的双腿，愉悦如铃的笑声。女人正在打开行李箱往外掏东西，转眼看到了门口的略萨，她的脸上马上绽放出动人的笑容，“你就是多丽塔的儿子？就是科恰班巴来的爱哭的小鬼？”略萨感到脸红了，他1岁时曾跟随妈妈移居玻利维亚的科恰班巴，9岁才回到了秘鲁。眼前这个来自波利维亚的女人，显然见证过他的婴孩时期。

舅妈告诉略萨，这是胡利娅·伊利亚内斯，她的妹妹，略萨该叫她姨妈。胡利娅刚刚离婚了，因为她被医生诊断为不育症，所以丈夫抛弃了她。但胡利娅是个乐观的女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女人味。她喜欢与略萨谈话，说可以让自己的心灵活得年轻。但略萨为了显得成熟稳重，总是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有一天，胡利娅神秘地对略萨说，“小伙子，能陪我去个地方吗？”略萨满腹狐疑地跟在胡利娅的身后，走进一家咖啡厅。原来胡利娅是来和一个老鳏夫约会的。确切地说，那个老男人向胡利娅求婚了，但她并不喜欢他。“真是太遗憾了，今天略萨请我去看电影，我已经答应了。”胡利娅对老鳏夫做出为难的表情，略萨非常配合，能为胡利娅做这件事，他很有些得意。她终于把他当成年男人看待了。为了对略萨的帮忙表示感谢，胡利娅真的请他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散场后，他们一路走回舅舅家，胡利娅剪影在路灯下显得修长而性感，略萨不禁看得有些发呆。他闻着胡利娅身上散发出来的女性特有的气息，心头涌着一丝悸动。

此后，为了打发那些老男人们的纠缠，胡利娅总是拉上略萨做挡箭牌，他们在默契的配合中渐渐熟稔。可是没过多久，略萨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胡利娅正在相亲，许多男人都迷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其中有个条件相当不错的，胡利娅也挺中意。不知道为什么，略萨的心中像塞上一团棉絮。他愤怒地质问胡利娅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订婚，胡利娅有些吃惊：“哦，亲爱的略萨，你怎么了？”“我不希望你嫁给别人，因为我爱你！”略萨吼道。胡利娅心里有震惊，有喜悦，还有无尽的惶恐。她相信他的感情，其实她也对他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情愫。可是，她是他的姨妈，他们之间有着10年的年龄差距，这些都是不可跨越的鸿沟。胡利娅本想一口拒绝略萨，可这个大男孩不允许她说话，用热吻封住了她的唇，一直在等候爱情的胡利娅最终无法抗拒。

终于，两人的恋情被略萨的舅妈、胡利娅的姐姐撞破了，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场不伦之恋遭到了所有亲人的反对，他们大光其火，视为伤风败俗。当天晚上，略萨就带着胡利娅私奔了。在一个表姐的帮助下，他们拿到了证件，还买通地方官员，办了结婚手续。当略萨的父母十万火急地赶回秘鲁后，才知道儿子已经逃走了。父亲下了通牒，命令略萨让胡利娅在48小时内离境，否则就要采取强制措施。

深思熟虑后，胡利娅为了略萨不陷入亲情和爱情的两难抉择，决定暂时去智利避避风头。胡利娅走后，略萨在课余拼命打工，最后向父亲宣告，他有足够的能力独立生活，并且不会影响学业，他希望能够与妻子胡利娅团聚。父亲看到木已成舟，无奈地默许了这场不合伦常的婚姻。

当胡利娅再次踏上利马的土地后，两人相拥着喜极而泣。这年，略萨只有19岁，而胡利娅已经29岁了。

爱正在鱼尾纹上消逝

因为父母无法接受，他们只能在外面租房子居住，为了节省钱，他们辗转搬了几次家，最后住在乡下的村落里。胡利娅对除了年轻一无所有的略萨毫无怨言。爱情支撑着她，哪怕跟随着他到天涯海角。不愿让家人看扁的略萨一人承担了七份工作，吃了不少苦头，却从不让胡利娅操心。他怕胡利娅一人在家里太寂寞，一空闲下来，就带她去看电影，他们坐在影院的最后一排，从电影开演接吻，一直吻到散场。

不过，胡利娅心里非常清楚，这样的激情如火是难以长久的，略萨还那么年轻，而她一定会比他先老去。“过多久你就会厌倦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她时常望着枕边的男人，在心里默默问他。有一次，胡利娅对略萨说，“如果你保证同我生活5年，不同另外的女人相爱，只爱我一个人，我就心满意足了。”略萨立刻生气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拉起胡利娅的手奔向她的家，当着妻子的面，略萨向胡利娅的父亲发誓，“我会像爱护我的生命那样爱护她。”胡利娅感动得热泪横流。

不过，爱情再美好也需要穿衣吃饭，略萨努力地创作着自己的小说。每当这种时候，胡利娅便默默地为他冲上一杯咖啡，或者做一份点心，然后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

1957年，略萨的短篇小说《挑战》，获得法国文学奖。这是略萨的创作生涯中得到的第一个奖项，他获得了去法国巴黎旅游15天的奖励。当他将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告诉妻子时，胡利娅比他还要兴奋。略萨带着胡利娅去了巴黎，补上“蜜月之旅”。

短暂的旅途结束后，他们回到了利马。但是去巴黎生活从此成了略萨和胡利娅的梦想。1958年，略萨获得文学学位后，带着胡利娅离开了秘鲁，移居巴黎。

在巴黎，不用再受世俗的非议，胡利娅无比轻松。略萨为了养家，先为一家通讯社工作，然后又为法国电台、电视台服务。1959年，略萨的6个短篇小说结成了短篇集《首领们》，让他成为1959年度西班牙莱奥波尔多·阿拉斯文学奖得主。略萨一扫往日的落魄，名气越来越大。与此同时，胡利娅却越来越不安，这缘于她比略萨大10岁的自卑感。

有一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她无比难过地对略萨说，“亲爱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老了？”略萨安慰她说，“当然不是，我依旧爱你如初。”

这时，略萨已开始创作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城市与狗》，并结识了一批移居巴黎的拉美作家。略萨像许多文人一样，沾染上了风流的习性。他开始在外面寻找刺激，流连着年轻女人的身体。胡利娅的成熟风韵在略萨的眼中渐渐失去吸引力，在外面疯够的他已无精力再去应付妻子的需求，胡利娅敏感地察觉出了略萨的变化。有一次，胡利娅在略萨的身上嗅到了陌生的香水味，她和略萨大吵了起来，质问丈夫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略萨镇静地反咬一口，说胡利娅的疑心太重，污蔑了他的人格。但女人的直觉让胡利娅明白这段姐弟婚姻正越来越脆弱，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拉走略萨，而她却无能为力。她越来越忧郁，直至一枚炸弹彻底毁灭了她的婚姻。

15岁少女引发婚变大战

1962年春天，略萨带着胡利娅回秘鲁探亲。这次利马之行，对略萨来说最大的收获，是他又多了一个超级粉丝。她就是胡利娅的外甥女、他自己的表妹帕特里西娅·略萨·乌尔吉蒂。这个15岁的早熟女孩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喜欢跟在略萨的身后，听他侃侃而谈，那些文坛大师们的糗事逗得她哈哈大笑。这天，略萨对胡利娅说，帕特里西娅是个可爱的姑娘，但她并不无知。说这话时，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渴望与爱意让胡利娅心头一惊。但她安慰自己，略萨不会对帕特里西娅有非分之想的，因为她还只是个孩子。

然而，略萨已经被那个少女深深地迷惑了。他几乎找尽所有机会单独和她呆在一起，享受着她敬仰的目光和赞扬的话语，还有她身上处女的芬芳。他的心重新活了起来，终于意识到他才26岁，却在中年妻子的世界里禁锢了太久，他应该拥有更加活力四射的人生。有一天，略萨和帕特里西娅分手时，他突然抱住她亲吻了起来，“我想我是爱上你了，我美丽的女孩！”帕特里西娅在他的怀中颤抖和挣扎，但略萨还是以有妇之夫的身份夺去了她的处女之身。

随后，略萨和胡利娅回到了巴黎。回来之后，略萨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忘记与帕特里西娅的那一夜。原因很简单，略萨经历过的女人，包括胡利娅在内，都不是处女，而唯有帕特里西娅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仅属于他一个人。他终于发现自己原来如此在意这一点。他抑制不住对帕特里西娅的思念，不停地往秘鲁打电话，邀请女孩来巴黎旅行。略萨甚至动起了离婚的念头，他开始冷落胡利娅，找各种理由和她分居，为以后的分手作铺垫。但是胡利娅像块顽固的石头，默默忍受着他的冷漠。

两个月后，帕特里西娅到了巴黎，她已经决定成为作家的情人。她告诉胡利娅，自己是来旅行的。她住在略萨和胡利娅的家中。略萨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却在胡利娅面前装腔作势，陪同妻子和帕特里西娅一起去各处游玩。每当家里只剩下略萨和帕特里西娅两个人时，他们会急不可待地缠绵。女人的第六感是异常灵敏的，胡利娅从他们脸上未散尽的慌乱和喜悦里看出了异样。但她不敢去想象略萨在她的眼皮底下偷情，并且那个女孩还是自己的外甥女。

直到有一天，女房东神秘地告诉胡利娅，她亲眼看到略萨与帕特里西娅在楼梯下接吻。一直采取鸵鸟之策的胡利娅感觉天崩地裂，发疯般向略萨求证，略萨再次矢口否认了。于是她将怨气发到外甥女身上，心虚的略萨也不说什么，帕特里西娅很受伤地回了秘鲁。略萨指责胡利娅用小肚鸡肠和忌妒赶走了帕特里西亚，他们的婚姻就此陷入冰冷状态。

在帕特里西娅回秘鲁后的几个月，略萨也找了个借口追随而去。在丈夫拖着行李箱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胡利娅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1963年4月，略萨给胡利娅寄来了一纸离婚请求信，明白表示他要和帕特里西娅双宿双飞了！也许是害怕胡利娅的纠缠不休，略萨在电话中亲口向她坦白，是他强奸了表妹，他害怕牢狱之灾，要给帕特里西娅一个名分。

胡利娅绝望了。这就是略萨，她的丈夫，他文采出众，却早就丢弃了爱和忠诚，变得放任、自私而无情。在她年轻的丈夫眼里，一个37岁的女人，是无法和15岁的少女媲美的。胡利娅最终选择平静地离开，因为她不想伤害帕特里西娅，那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女，而且还是一个孩子。她反过来潇洒地劝慰担心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既然两人无法继续生活下去，为什么不离婚呢？”但背过身去，她泪流满面，没有人看到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为掩人耳目，略萨向外人宣布了与胡利娅分手的原因：她无法生育后代。胡利娅没有争辩，她的第一段婚姻也是以如此借口结束的，可笑的是，它被再次使用。

第一段婚姻解体后，略萨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城市与狗》出版了，获得了当年的福明托文学奖，此书奠定了他在文坛的国际声誉。胡利娅没有等到与他分享荣耀和快乐的这一刻，在与她分手的第二年，略萨便同帕特里西娅结了婚。婚后，他们旅居西班牙，最后定居英国伦敦。婚后，略萨风流依旧，甚至曾为了一名瑞典美女离开妻儿。帕特里西娅跑到他的好友、另一个文学大师马尔克斯家里诉苦。由于马尔克斯建议她离婚，略萨怀恨在心，为“这该死的建议”和心里对马尔克斯与妻子关系的猜疑，对马尔克斯出了一记重拳，从此两人中断友谊30多年，拉美文坛人人皆知。

本来，这个男人的种种风流韵事不再让胡利娅有反应，她积极投身于妇女解放工作，过着独立而平静的生活。但1977年，略萨竟将自己与她的那段婚姻写成自传小说《胡利娅姨妈与作家》，轰动一时，该书的畅销也引起了巨大争议。当胡利娅看到《胡利娅姨妈和作家》时，她极为震惊。特别是当这部小说被搬上电视荧幕后，她感到自己的形象被歪曲和丑化，众多情节与事实不符，胡利娅不再沉默，她针锋相对地写下了《作家与胡利娅姨妈》一书，揭示出她与略萨那段婚姻中令人窒息的丑陋内幕。这部被波利维亚评论界称为“空前的见证文学的小说”妙趣横生，与前夫的小说隔空打起擂台。不过，尽管曾经承诺用生命守护她的男人已成陌路，但胡利娅依然在书里写道，她不后悔曾与略萨相爱，称“如果后悔没有去做，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如今，略萨站在了世界文坛的最高领奖台上，当人们再忆起他与胡利娅的那段惊世爱情往事，或许会有淡淡的遗憾和忧伤。谁也无法说清，究竟是一个无情的男人毁掉了一个女人的爱情，还是上帝在冥冥中注定，让一个女人和一段破碎的爱情成就了一代文学大师。

李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