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华悦

陈京这些日子来忙得焦头烂额。他开了家小公司,三十出头且英俊未婚,身边围满了莺莺燕燕。工作忙碌,还得见缝插针地约会,简直恨不得有分身术。

这晚,连赶几场的陈京醉醺醺地开车回去。开着车,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便将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冷风吹过,陈京的脑子清醒了过来。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把车开到荒郊野外了。

陈京走下车。可令他讶异的是,草丛中好像有个提款机!谁会跑到荒郊野外取钱?陈京走过去一看,机子突然发出声音:“我在等着你!”

声音苍老嘶哑,把陈京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等了很久,不见有其他声音发出,心神才稍稳下来。提款机会说话?他好奇地走上前,仔细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提款机,而是以前没见过的机器,上面写着:时间分配机!

机子的屏幕上排满了照片,都是陈京熟悉的人,有客户,债主,还有小情人们。陈京试着用手指点了下其中一个客户的照片,屏幕上立刻自动播放了一段影像。影像中,那位客户正打电话到公司,约定明天见面洽谈的时间。看着看着,陈京突然明白了,屏幕上的这些人,都是明天会和自己发生联系的人。

就在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本机可以显示今后一星期中,哪些人会和你联系,发生什么事,而且提供时间分配服务,你可以将今后七天的时间随意分配给需要的人。未分配到时间的对象,则会取消原定的联系,不会浪费您的时间。

陈京心中大喜,他经常要应付一些难缠的人,而且有时陪着情人甲,情人乙却不合时宜地打电话来。为此他伤透了脑筋。现在好了,陈京赶紧照提示,将今后一个星期的时间按照重要性和其他考虑排好。

按下“确定”后,陈京又发现,机子的屏幕上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和其他照片不同的是,那是个背影,而且很小,似乎缩在屏幕深处,异常模糊。陈京觉得似曾相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想,算了,反正也没遗漏什么重要人物,接着便开车回去。

隔天醒来,陈京犹自怀疑昨晚只是场梦。到了公司,他投入到繁忙的事务中,没多久处理完事情了,陈京对秘书说:“今天的事比以前多,效率却高多了。”

秘书想了想,说:“对了,以前老有人来找您推销或者求您办事,应付这些人都要浪费好多时间。今天这帮人都没来报到,难道觉悟提高了?”

经秘书这么一提醒,陈京这才想明白。就在这时,一个小情人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两人约好一起吃午饭。

一整天下来,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事不漏,小事不来,陈京顿觉神清气爽。他猛地记起昨晚的事,今天发生的不就和昨晚在机子上的操作一样吗?他心中大喜,果然有时间分配这回事!

之后,陈京都预先将下一个星期的时间排好。每次操作前,他总会听到那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我在等着你!”

声音很熟悉,可任他搜脑刮肠,却怎么也捕捉不住。算了,应该是机子的自动语音服务吧!而屏幕深处那个背影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陈京一开始还试图辨认,后来便将之抛诸脑后。

在时间分配机的帮助下,资金的周转效率提高了好几倍,陈京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大事小事按部就班,就连情人也按时间分配,夫复何求!

这晚,陈京和客户约在酒楼里谈生意。陈京高兴之下,多喝了几杯。客户走后,他觉得头有点晕,便要了个小房间,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已经半夜了。陈京觉得好多了,便开车回去。

车开到一半,陈京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突然想起,上次去时间分配机上操作,时限是一个星期,算起来刚好到昨天的午夜十二点为止!现在凌晨两点,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他赶紧掉转车头朝野外驶去。可到了那里一看,时间分配机并不在。陈京这才想起,自己看过上面的提示,只有在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时间分配机才会出现并提供服务。

隔天一早,陈京一到公司,就立刻被各种各样的人围着,有跑关系的,有献殷勤的。接着,手机一通接一通,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天啊,没有时间分配机的帮忙,生活竟变得这么可怕!陈京赶紧溜出去,关掉手机,躲到小情人那边去了。

到了晚上十点多,陈京开着车,心急如焚地朝郊外驶去。直到车子开出市区,他的心稍微定下来,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好像有几辆车子跟在后面!

那几辆车从市区一路跟到现在。市区车多,加上陈京刚才火烧火燎的,没心思注意其他的事,所以竟没察觉。他正怀疑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几辆车却像是打好了招呼似的,一下子加速,将陈京的车子挤在中间。陈京大惊,赶紧踩刹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几辆车的车门打开,哗啦啦冲出十几个彪形大汉,硬是将陈京拉出了车。

陈京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一只只大拳头就雨点般落下来,打得陈京毫无招架之力。他只好抱着头,苦苦哀求,无奈对方一点都不手软。打了好一会儿,陈京已几近昏迷,才听到有人叫了一声:“算了,人家吩咐不要弄出人命了。我们走吧!”

不知躺了多久,陈京才挣扎着爬向手机掉落的地方,颤颤巍巍地拨通了报警电话。接着,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后,人已经在医院里了。秘书见他醒来,赶紧说:“陈总,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七天了!警察已经调查清楚,由于我们公司最近接了不少生意,打败了不少对手,有人怀恨在心,便指使了一批黑道流氓找您的麻烦。涉案人员都已经全部抓获了。他们交代说,出事那天,他们一直跟踪你,后来你开车到野外,他们见机会来了,就动手了。”

人算不如天算!陈京叹了口气,要是那晚没喝醉,及时赶到时间分配机上操作,第二天的无妄之灾便可消于无形了。

秘书接着又说了件事:“还有,您的母亲三天前去世了。”

这句话像晴空霹雳,一下子把陈京炸昏了。反应过来后,他一把揪住秘书的衣领:“怎么可能?我妈身体一向不错,是不是你们这群混蛋弄错了?”

秘书连呼冤枉:“七天前,您刚昏迷没多久,我就接到电话,说你母亲心脏病发,可能熬不了几天了。我就先赶回您老家处理。三天前,老太太熬不住,去世了。其间,我也问过老太太,身体不舒服,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怎么不早点通知陈总,让您带她到医院检查检查?可老太太说,她就是这几个月来,经常心悸心痛。她本想跟您说说,可这阵子也真是奇怪,老太太的记性一向很好,其他的事都记得很清楚,就是独独忘了联系您。老太太说,有时为了提醒自己,她还在日历上写了这件事,可最后都忘了。她交代别人打,可别人什么事都记得,就是忘了代老太太打电话给您。您说,这事多奇怪!没办法,老太太就这样一直拖着。一直到您出事那天,老太太打您的手机,也一直关机。邻居说,老太太天天在村口念叨着,我在等着你,我在等着你……”

后面的话,陈京已经听不清了。这几个月的时间分配中,一直没有属于母亲的时间,难怪她联系不到儿子!陈京记得,小时候,母亲接他放学,总是背着他,唱着那句熟悉的歌谣,我在等着你,我在等着你……他突然想起了时间分配机上那个模糊蜷缩的背影,脑中顿时一震,那明明就是小时候母亲背着自己的背影呀!

刹那间,陈京觉得自己的心阵阵绞痛。他记起了时间分配机上的说明,对于分配时间的人来说,越常联系的人,在机子上显示的照片便越大,而且清晰。如果久未联系,图像则会渐渐缩小模糊,接着变成背影,最后越来越远。算一算,自己好几年没回家了。每次母亲打来电话,总是敷衍几句便挂掉。难怪,母亲的图像在机子上显得那么卑微。

陈京捧着母亲的骨灰,痛哭失声。

出院后,政府出资修路,铺了一条经过郊外的公路。那个神秘的时间分配机,也离奇地消失了,从此不再出现。

只是几年后,陈京靠着自己的能力,把公司真正做大做强了。他断绝了和所有情人的关系,娶了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也增添了一个可爱的小生命。同时,他也成了本市有名的慈善家,建了好几个养老院,免费赡养孤寡老人。

只是在他心里,永远深藏着对母亲的愧疚。他常常想,如果还有一次机会,他宁愿时间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在机器里。

选自《古今故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