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天

现在想来,我少年时是暗恋她的。20年前,我15岁,她也15岁。她是我的同桌。她内向,不爱说话,上课认真听讲,下课独自发呆,放学人就没了踪影。同学两年,她对我几乎是陌生人。平淡的日子,直到初中最后一年的某一天早晨。

那是一天课间操。她和我并排,左右看齐时,我们彼此伸展出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一起,那是一种触电般的感觉。刹那间纯属无意的触动,让我在心慌意乱间,侧脸去看她。对方想来也敏感到了那突如其来的触碰,女孩的脸红了,红得那么好看,眼睛不自然地看着别处。我侧脸望去,看到那个婷婷玉立的女孩仿佛洒满阳光的花瓣,她在阳光中眯起的眼睛令人心驰神往。

想到自己正和她在同一亮丽的阳光中,我心动不止。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她的存在,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存在。怦怦的心跳,让我马上把头又转向了别处。

之后,我们又预谋好似的共同犯了个错误,在别人做全身运动时,我们俩鬼使神差地一起做着伸展运动。

站在台上领操的体育老师首先发现了我们,他对着麦克风说:“请注意,现在同学们都在做全身运动,可是有一个男同学和一个女同学却在做伸展运动。”

站在操场的全体师生茫然片刻,哗地都笑了。不知道她醒过神来后,什么心理,反正我是窘得差点想跳楼。

尴尬的感觉渐渐平息下来后,竟然此后每天上学,我都意外地多了一点点微小的希望。可以早起,可以迎着朝阳骑车上学,希望每天能看到她,看她一眼,仅此而已。这个小小不言的隐秘愿望让15岁的我觉得生命变得充实而有意义。

现在想来,那是绝对的暗恋。我自始至终没告诉过她,也没有再主动开口和她说过话。想来,她是不可能知道。我一直掩饰得挺好,如果她也和我怀有同样的心理,可惨了,简直是人间悲剧。

现在想来,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她?理由多多,她长得挺拔,脸蛋漂亮,长发飘飘的,像是做洗发水广告般柔顺、黑亮。不过最关键的,也许只是,她坐我旁边,是离我最近的一个女孩,是个女孩而已。

接近初中毕业前夕,我和她再次遭遇尴尬。有男生在值日时,翻到她课桌里的笔记本,其中有一页,写了许多遍我的名字。那一页被起哄的男生们撕下来,扔来扔去。我扑上去夺了,展开来看,然后恨恨地细细撕碎,扔在了我的课桌里。这时,无辜的她,趴在桌面上,头埋在臂弯里很深很深,仿佛是秘密被公开了,于是秘密失去了它应有的朦胧意味,剩下的唯有彼此间的躲闪和尴尬。

直到某一天,放学后,我在车棚取车回家,碰到了她。四下无人,女孩像欠我什么似的鼓足勇气,声音柔而胆怯地对我说:“我知道我让你特别尴尬。我想向你道歉,那些字我是无意中写的,写完就忘了,你别往心里去,好吗?”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然后蹬上自行车,头也不回,飞也似的跑了。

女孩后來考取了一个培训饭店外事服务的职业学校。后来我没有再见过她。20年后,我想,其实我们彼此都无需向对方道歉的。而青春,正是这样的五味杂陈,莫名其妙,不讲道理,没有来由,懵懂无知。想起的时候,时光已嗖一声如箭般远去了。

本刊原创编辑/叶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