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虹斌

隋炀帝杨广是个在历史中被极度丑化的人物。不过,就凭他的文韬武略,才华创想,以及为后世留下的一条惊世的京杭大运河,隋炀帝怎么也应归入有功有过的皇帝之列。他的问题就在于,罪在当世,功在千秋。

唐代诗人皮日休曾道:“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其时,运河尚是一个只停留在概念上的东西,春秋时期修建的“运河”邗沟小巧得与沟渠一般无二。是隋炀帝仗着国运日隆,以及父亲隋文帝留下的帝国财产,动用了强大而残酷的国家机器,完成了这一罕见的奇思妙想。这条大运河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五大水系,是世界上修建时间最早,跨度最长的一条人工河,也是世界工程史上的一个奇迹。

我可不是想给隋炀帝翻案。一说到“荒淫”,我便想起一个词:奇思淫巧。这个“淫”并非指淫秽,而是像“淫雨霏霏”一样,指的是“过分”。隋炀帝和历代众多被称为“荒淫”的皇帝一样,他的毛病就在于超过了本分。

荒淫之帝,总是把才情挥洒在浪漫情调的营造上。汉昭帝建立种满荷花的淋池,汉成帝创立了霄游宫和可供极速行走的飞行殿,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想象力。隋炀帝也有浪漫奇思之处,比如,他住在洛阳的时候,曾叫人捕捉许多斛萤火虫,夜出游山时放出来,照得岩谷通明。但就性质而言,他的创意的确比以上诸位恶劣得多。

关于隋炀帝为何忽然兴起修建运河这个念头的动因,什么说法都有,既有说为了沟通南北、方便经济交流,也有说是为了攻打高句丽的战略运输,还有说是为了搜括江南财富之便利,妄图“耀兵江南、挖掉王气”,这些理由,应当都兼而有之。但实用绝不会是浪漫主义者的主观意图。隋炀帝的动力,就是想借这条大运河来游宴享乐。他规定运河水面阔度要能通龙舟,两岸为御道,栽满了柳树,又建立四十余所离宫,不计其数的驿宫、草顿,其富丽豪侈,令人惋叹。

隋炀帝运用在运河上一项令人叫绝的创意就是殿脚女。他的龙舟有殿脚(即挽船人)1080人,用青丝大绦绳牵引前进,殿脚都穿着锦彩衣袍。皇后坐的船叫翔螭舟,用殿脚900人引进;嫔妃乘坐9艘浮景舟,每艘用殿脚200人;贵人、美人和十六院妃子乘坐36艘漾彩舟,每艘殿脚100人。此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华丽大船上千艘。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在运河中航行的时候首尾相接,前后长达二百多里。传说中,隋炀帝的龙舟已出发五十多天,随从的船只才刚刚离开洛阳。

男丁不够,女人也来殿脚。隋炀帝挑选美女来为他拉纤,这才有了著名的崆峒夫人。

最后,这种骄奢自恣、胡作非为的帝王还是亡身亡国了。这个结果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是公正的。

令人嗟叹的是,有些职业,比如皇帝,实在不宜标新立异,有创意、有想法,这会是人间的灾难;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美好的愿望一旦用国家公器施行之,会不会变成令人恐惧的恶趣味。有种说法,说御厨里的规矩就是少给皇帝们吃什么山珍海味、珍禽异兽,以免一旦他好了这口,索求无度,引来大祸。隋炀帝之荒淫,足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