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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的互文性解读

2009-12-29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09年11期
关键词:互文性人性

李 伟

关键词:猫 互文性 怪诞 人性

摘 要:美国19世纪重要作家爱伦·坡和当代著名女作家欧茨分别创作了《黑猫》和《白猫》两个短篇小说。从互文性的视野来看,这两篇故事采用了不同的叙述视角,赋予了“猫”不同的象征意义;二者共同探索人性中的阴暗、幽深地带,关注怪诞的人生现实,关切令人堪忧的人类生存状态,两部作品可谓各有千秋,异曲同工,寓意深远。

在中外文学史上,猫是一个经常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的重要形象。美国19世纪重要作家埃德加·爱伦·坡(1809-1849)和当代著名作家女乔伊斯·卡罗尔·欧茨(1938-)都对“猫”情有独钟,分别创作了《黑猫》和《白猫》小说。《黑猫》收入爱伦·坡出版于1840年的《怪诞奇异故事集》(Tales of the Grotesque and Arabesque),该故事集已成为美国文学史上公认的经典之作;《白猫》收入欧茨出版于1994年的《鬼魂出没:怪诞故事集》(Haunted: Tales of the Grotesque),该集被评为1995年世界最佳幻想作品集。

《黑猫》与《白猫》

在《鬼魂出没:怪诞故事集》的后记《关于怪诞》中,欧茨写道:“坡对怪诞小说和神秘侦探小说也起了很大的影响,其广泛之程度无法衡量。谁没有受过坡的影响?——不管这个影响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不管这个影响是大还是小,谁在青年甚至少儿时代没有沉醉在坡的作品里?”①正是在爱伦·坡《黑猫》的启发下,欧茨创作了《白猫》。

《黑猫》的主人公“我”原本性情温和,因酗酒成瘾而变得残暴,先后剜掉宠物黑猫的一只眼睛,吊死黑猫,盛怒中欲砍死第二只黑猫时误杀了前来阻拦的妻子,后将其尸体砌进了地窖的墙里。在警察调查时“我”竟鬼使神差地亲自将砖墙打开,只见黑猫张着血盆大口,蹲在妻子尸体的头上哀号。《白猫》里的主人公尤利斯·缪尔由于妻子爱丽萨过分关注波斯猫米兰达,受到冷落而迁怒于白猫,必欲置之于死地,然而屡试不成。白猫如幽灵般神出鬼没,使缪尔惶惶不安,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折磨,最终出了车祸,终生残废。

不同的叙述视角

在《黑猫》中,爱伦·坡采用了第一人称叙述,其中“潜存两种不同类型的叙述眼光:一是叙述者‘我从现在的角度追忆往事的眼光;二是被追忆的‘我过去正在经历事件时的眼光”②。叙述者“倾向于从自身体验出发,对自己所观察的对象给予同情或表现其他感情”③。《黑猫》中的“我”既是故事的叙述者,又是故事的男主人公。这篇故事就像是“我”这个杀人犯临刑前的忏悔书。由于采用第一人称叙述,爱伦·坡可以将主人公的心理活动、隐秘情感直白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我”宣称,“我明天就将死去,我要在今天卸下我灵魂的重负”④。“我”曾这样剖析自己残杀黑猫的动机:“我也相信反常是人类心灵原始冲动的一种——是决定人之性格的原始官能或原始情感所不可分割的一个组成部分……正是这种高深莫测的心灵想自寻烦恼的欲望——驱使我继续并完成了对那个无辜生灵的伤害。”⑤第二只黑猫身上的白斑使“我”恐惧,“我”觉得,“那是一个可怕的图形——一个绞刑架的图形!——哦,那恐怖和罪恶的——痛苦和死亡的——令人沮丧和害怕的刑具!”⑥当“我”听到壁墓里发出的怪异的声音时,感到极度惊恐,后来这样回顾自己当时的切身感受:“那是一种狂笑——一种悲鸣,一半透出恐怖,一半显出得意,就像只有从地狱里才可能发出的那种声音,就像为被罚入地狱而痛苦之灵魂和为灵魂坠入地狱而欢呼的魔鬼共同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⑦通过第一人称叙述,爱伦·坡将主人公性情变化的动因、人性深处想要作恶的强烈欲望、作恶时的快感、作恶后的些许悔恨、极端恐惧等深层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白猫》中,欧茨采用了全知视角或第三人称外视角,即“故事外的叙述者用自己的旁观眼光来叙述”⑧。故事的叙述者看似冷静客观,其语气却中不乏反讽和反语。《白猫》中的男主人公尤利斯·缪尔在婚后把一只白猫送给妻子爱丽萨,并以他最喜爱的莎士比亚作品中的女主角米兰达(Miranda)为它命名。在莎翁的《暴风雨》中,米兰达是米兰公爵普洛斯彼罗之女,她相信纯真的爱情,与王子法力第加终成眷属。缪尔渴望像米兰达那样获得纯洁的爱情,然而事与愿违,终究夫妻陌路。“米兰达”这个名称其实是对缪尔夫妇无爱的婚姻生活的强烈反讽。在《白猫》中,欧茨还使用了反语,如“他为妻子的事业心感到自豪,而且眼看着她的朋友、熟人以及与她合作的人的圈子越来越扩大,他却一点儿也不嫉妒。他不嫉妒与她同侪的男女演员——利卡、曼利奥、洛宾、希比尔、埃米尔,一个个轮流来访。现在是阿尔本,他有一双闪光湿润的眼睛,活泼而甜蜜的微笑;他也不嫉妒她在外面度过的时间;如果她在家,也不嫉妒她独自一人关在他们称之为工作室的房间内,专心致志地埋头于她的工作。……确实,缪尔先生为她感到骄傲,为她感到幸福。如果说他偶尔有点儿怨恨——或者,算不得怨恨,而是有点儿悔不该使他们的生活分了叉——他十足的绅士风度也不容许他怒形于色”⑨。此处叙述者连用四个“不嫉妒”和一个斜体的“确实”“偶尔有点儿”,看似强调缪尔对爱丽萨的充分信任、理解和支持,实则暗示出他对她的不满和愠怒,表现出他所谓的绅士风度的伪善,揭示出二人夫妻关系的冷淡和紧张。

“猫”的不同象征意义

在西方文化中,黑猫常与巫婆为伴,被视为不祥的征兆。⑩《黑猫》中的猫名为“普路托”(Pluto),与罗马神话中的死亡之神和冥神同名,因此为故事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营造了恐怖的氛围。“普路托”是邪恶的化身,也象征着“我”心中邪恶的一面。《黑猫》不啻为“我”,一个游走于理性与疯狂的边缘、挣扎于善恶冲突的人的心灵告白。“我”时而清醒,时而疯狂;一边体验作恶的快感,一边陷入自责和悔过。在 “我”挖掉“普路托”的一只眼睛之后,“当理性随着清晨而回归,我为心中所犯下的罪行产生了一种又怕又悔的情感”{11}。当我出于“想只为作恶而作恶的欲望”吊死“普路托”时,“两眼噙着泪花,心里充满了痛苦的内疚”{12}。“我”不仅虐待猫等动物,而且经常辱骂、暴打妻子。“邪念成了我唯一的密友——最最丧心病狂的邪念。我原来喜怒无常的脾性发展成了对所有事和所有人的怨恨憎恶;我任凭自己陷入一种突然的、经常的、难以抑制的狂怒的爆发。”{13}当妻子阻止“我”杀死第二只黑猫时,“这一拦犹如火上浇油,使我的狂怒变成了真正的疯狂,我从她手中抽回我的胳膊,一斧子砍进了她的脑袋”{14}。

在《白猫》中,男主人公缪尔与白猫的关系实为她与妻子爱丽萨关系的晴雨表。他是一位富有的绅士,她是一名百老汇二流演员。她在演艺事业的低谷时期嫁给了对她着迷的他。他在婚后把白猫米兰达送给妻子,无疑希望自己也能拥有甜蜜美满的爱情生活。缪尔比爱丽萨年长20岁,他46岁结婚时是初婚,她则是二婚。婚后的头两三年里,他们保持了亲密的关系。但白猫似乎越来越反感缪尔先生,而非常喜欢爱丽萨,它喜欢帮工和陌生人也甚于缪尔。后来,爱丽萨抱怨缪尔睡觉不安稳,他们不得不分床而卧。爱丽萨的事业逐渐兴旺起来,她的社交圈子逐渐扩大,她长时间地离家演出,回家后却把自己单独关在房间里,对缪尔日渐冷淡。缪尔也开始对她有所不满和猜忌,担心她有婚外恋情,甚至窃听她的电话。作为他的内在心理的外化和投射,缪尔逐渐对白猫产生了强烈的憎恨,必欲除之而后快,然而屡试屡败。故事中缪尔与白猫的紧张关系象征着他与妻子每况愈下的婚姻关系和逐渐褪色的爱情。“米兰达”这个美丽的名字实为对他们无爱的婚姻生活的极大反讽。到他56岁时,他们的婚姻已经岌岌可危,他想努力挽回却束手无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载着她冲向了栅栏,企图以自杀来结束冷漠、惨淡的人生,却落得终生残废,不得不依赖妻子来照顾自己的残生。

异曲同工寓意深远

以上的比较分析表明,在《黑猫》、《白猫》两篇怪诞故事中,爱伦·坡和欧茨使用了不同了叙述视角,赋予了“猫”不同的象征意义。但是,两位作家也不乏共同之处,即他们都关注怪诞的人生现实,探索人性的阴暗面,关切人类的生存状态。

爱伦·坡在《怪诞奇异故事集》的其序言说:“性质形容词‘怪和‘异已足以正确地暗示现在出版的这些故事的共性……如果在我的许多作品中恐怖一直是主题,那我坚持认为那种恐怖不是日耳曼式的,而是心灵式的,——我一直仅仅是从这种恐怖合理的源头将其演绎,并仅仅是将其驱向合理的结果。”{15}《黑猫》也很好地体现了坡所说的他的小说特点,即:把害怕发展到恐怖,把滑稽提高到怪诞,把奇特变为怪异和神秘。美国批评学家约瑟夫·克鲁契指出:“他所谓的奇特之处并不仅仅意味着新奇,而是意味着畸形,他的世界基本上是一个视畸形为正常的世界。”{16}爱伦·坡的《黑猫》是对畸形世界里的畸形人物的栩栩如生的刻画,是对人性阴暗面的大胆剖析。英国作家D.H.劳伦斯曾说,爱伦·坡“是一个敢于闯入可怕的人类灵魂地域的冒险家。他发出了灭亡的恐怖与警告之声”{17}。

在《鬼魂出没:怪诞故事集》的后记《关于怪诞》中,欧茨表明了她对人的主观性(subjectivity)、人性的复杂性的深刻理解:“从文学这个角度看,什么是‘怪诞——什么是‘恐怖?为什么这些表面看来受思想排斥的东西对一些人具有如此久远的吸引力?我认为以下事实是人类经验中最深奥的秘密:尽管我们每个人都是主观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从自我的角度认识世界;但是,这种‘主观性是难以企及的,因此对别人是不真实的、神秘的。而其正面形象——所有的人都一样,从最深层的意义上说,全是陌生人……主观性作为人的本质也是一种奥秘,是把我们不可挽回地区分开来的东西。”{18}

爱伦·坡和欧茨之所以对“猫”这一充满灵性、神秘的形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创作了以“猫”为题的怪诞故事,是因为通过人与猫的亲密、紧张或冲突的关系,可以管窥人性的阴暗、深邃之处,即人不仅有理性、善良的一面,也有疯狂、邪恶的一面;可以反观人与人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或冷淡疏离,或亲密有加,或相敬如宾,或歧视虐待;可以透视人生百态和社会炎凉,如人性堕落、酗酒成性、残杀动物、夫妻陌路、家庭暴力、杀人匿尸、绝望自杀。当然,爱伦·坡和欧茨并不是为了展现恶而描写恶,他们用如花妙笔展示恶给人肉体和精神上带来的恐怖和伤害,是为了驱除邪恶,呼唤善良与和谐。这正如汤姆逊所言,“怪诞的作用是揭露人生那些可怕的和可恶的方面,通过引入一种滑稽的视角来减弱其伤害性”,“摧毁熟悉的现实世界并且重建这一世界”{19}。尽管生活于两个不同的时代,爱伦·坡和欧茨共同关注人的生存状态,揭露社会上的暴力和丑恶现象,对人类命运投入了极大的关怀。他们的作品对于当代人更好地理解人性和人生,构建和谐的人际关系,营造一种真善美的生活不无启示和裨益。

基金项目:宝鸡文理学院重点科研项目“欧茨作品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ZK0881

作者简介:李伟,宝鸡文理学院外语系讲师,首都师范大学2007级博士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和比较文学。

{1}{18}乔伊斯·卡洛尔·欧茨:《鬼魂出没:怪诞故事集》,左自鸣译,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241页,第240页-第243页。

{2}{3}{8} 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16页,第217页,第217页。

{4}{5}{6}{7}{9}{12}{13}{14}{15}爱伦·坡:《爱伦·坡集》(诗歌与故事上),帕蒂克·F·奎恩编,曹明伦译,北京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665页,第668页,第671页,第675页,第59页-第60页,第667页,第672页,第672页,第672页,第165页-第166页。

{10} 朱振武:《爱伦·坡小说全解》,学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24页。

{16} 盛宁:《二十世纪美国文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7页。

{17} D.H.劳伦斯:《劳伦斯论美国名著》,黑马译,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83页。

{19} 菲利普·汤姆森:《论怪诞》,孙乃修译,昆仑出版社,1992年版,第83页-第89页。

(责任编辑:水 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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