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五马

女孩走的时候,最后看了我一眼,情意绵绵。我在检票口站住,看到她挥手依依离去。女孩要坐火车回一趟老家,说好了返程的日子。

这一天,在确切的时段,我两眼盯着出口,看到人成群结队出来,大包小裹,携妻带子,各色人等陆续露面。最后,是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子扫了尾。

没有她,没有。

也许是晚点了,我又等下一个时段。

还是没有。我空落落地站着。那么多人风卷残云,一瞬间便刮走了。

我甚至怀疑她遭到了不测,然而主观感觉告诉我,她安全着。

我又一连等了三天。三天里我眼睁睁望着从车站这个狭小的嘴里不断吐出的杂色人流,就是没有她的影子。

那时彼此没有手机,无法联络。

我等啊等,我想她快来了,她应该来了。她知道我在这里等着她。她没有忘掉我们的约定。

此后,我已经记不清时间的流程,我在时间里几乎凝立成一颗化石,顽强地中流击水,我不知道是等了三个月还是三年,或者更久。

上天眷顾,这一天终于等来了。

女孩出现了,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要等的人,但这又并非我记忆中的女孩了,她比以前老了不少,现在应该不叫女孩而是女人了。女人一手牵个几岁的男孩,身后跟着位牛高马大黑头土脸的男人。

直觉告诉我,她就是我要等的女孩。她的面目还有以前的痕迹,不过老了一层。

我走上去,说你叫××吗?怎么才来啊!

她愣住,用奇怪而陌生的眼神望着我,过了很久,她点了点头,说是的,可你是谁啊?

我说,不认识了吗?——是你让我来接站的。

我想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我们恋爱那么久,我熟悉你的一点一滴,就像你熟悉我一样。那次你回家我送你到车站,说好三天后回来,我在这里接你。

这时身边的男人不耐烦了,两只骨碌碌的眼珠子猪一般粗暴地瞪向我,冷哼了一声,粗声大气地对女人说,你根本就不认识他,还和他罗唆什么!

女人于是牵着儿子,埋头往外走。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等了多长时间啊,为了等她出来,我等得自己都像一匹衰老的骆驼了,等得我听不出风声,看不到日光,混淆了白昼和黑夜。等得我差点忘掉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等。她把我忘了,一无所获一无所为,我到底为什么等呢?

“你再想想,那个牛年马月的猴日,有个男孩和你约好在这里接你,而你回了家,很快就要来了!”

她偏着头,努力回忆着,翻动白眼,而以前她的眼睛那么好看,是雪青色的,天光一般。最后她说是的,我想起来了,是有个男孩说要接我,可我出来并没有看到他,接我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就是他,她指了指身边的丈夫,后来我就嫁给了他。

我差点晕血了,接她的怎么会是另外一个男人?我又怎么会不在?我两眼眨都没眨一下像摄象机一样对着出口,上帝可以作证,我站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只要是出来的人,包括狗都会第一眼看到我。

这就是我等的结果。我还能等什么呢?再等,就只有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