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风

1

那是一节自习课，不知怎么，前后左右的几个人就聊到了一起。

潘多是左左说自己的梦想时注意他的。

左左说他的梦想就是跳上一列火车。火车长龙一样在大地上穿行嘶吼，他坐在车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仿佛有了一层隔阂。火车就那么一直跑，没有尽头……

之前，左左在潘多眼里一直是个蔫头蔫脑的无趣男生，可是，他居然说出了那样让潘多心动的梦想。

放学后，潘多说：喂，能请我吃支大脚板儿(一种冰淇淋)吗?夕阳从走廊一侧的窗照进来，左左转过身，打了个响指，手臂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真是帅极了。

2

潘多跟左左走很远的路去看铁轨。火车呼啸着从他俩身边过时，潘多捂住了耳朵，左左伸开双臂大声喊，潘多看着面红耳赤的少年，也大声地喊：我——们——去远方!

潘多不愿意回家，家里只有唠唠叨叨的外婆，她的父母去了奥地利。想着父母每次来来回回都是大包小包弄得跟配货的似的就觉得那是顶没意思的事。

左左呢，他家里什么样，他从来都不说。从他穿的运动鞋上看，他家境应该是不错，只是……“只是，他怎么总是那么郁郁寡欢的样子呢!

伍越来找潘多，他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说：你能不能有个女生样?潘多的火气噌地上了房，她说：我怎么了，我?

伍越的气势弱了下去，他说：你总跟左左那样的男生混在一起，影响多不好?你还是团支书呢?

潘多咄咄逼人：左左是哪样的男生?团支书怎么了?不是人?不需要朋友?伍越，你别觉得你是班长，就很了不起!

潘多最烦伍越这样，不过是个班长，弄得自己跟个多大官似的，动不动就找人谈话，动不动就说，你要注意影响!潘多继续连珠炮似的说：我告诉你伍越，影响都是你这种人给弄坏的。说完，踢了桌子腿出了教室。

那天。潘多站在校园门口等了很久左左，他都没有出现。潘多踢了桌腿的脚很疼很疼，她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回到家，外婆说她爸妈来了电话，他们希望下学期潘多可以去奥地利读书。外婆抹了把眼泪说：外婆舍不得你，但是，那多好啊，你看你爸你妈拍回来的那些照片。跟画似的……

潘多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过去抱住外婆，她说：我哪儿都不去。

3

潘多没问左左为什么没有守约。那天他们是约好了去看铁轨的。铁轨边开了许多不知名的小黄花，风一吹，摇摇摆摆的。漂亮极了。

潘多没问。左左也就没回答。两个人像两滴落到河面上的雨滴，波澜不惊地各自归队。潘多在心里说：胆小鬼。

在某一天晚上放学时，潘多终于把这三个字说出了口。左左愣了一下，他问：你说谁?潘多的眼睛挑衅似的迎上去，说你，怎么样?

左左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塞给她一本书，是《小王子》，潘多看过的。

左左说：我知道你要走了，我害怕你走了，我会很孤单……

潘多的眼泪一下子涌进眼眶里，她说：怎么知道的?

有一天，左左去过潘多的外婆家。外婆说我们家多多从小就孤孤单单的，外婆知道她把左左当成最好的朋友，朋友分离就像心被割开，所以，你们最好还是慢慢淡下去……

天上下雨了，雨划过教室的玻璃，急速地落下去。潘多说：没关系，朋友也不意味着要天天在一起，你可以给我写邮件，我也可以给你寄明信片，奥地利那么美……

左左笑了，第一次，他讲起了自己，他是现在的父母在火车站拣来的孩子。那时父母正在做生意，拣到他，生意竟然出奇的好了起来，他们对他很好。但是，左左还是知道了自己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他的父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说：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人悬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的。

潘多的手在窗子上画着弧线，她问：你知道我的梦想吗?我的梦想不是去奥地利，而是跟父母一起逛一次公园。

雨滴打在两个少年的心上，他们那些长了绿毛的心里话儿终于在这个雨天见了天日。

潘多说：我们快些长大，长大了，我陪你去找父母。

左左说：我去奥地利看你!

他们都不能确定那会不会实现，但是。每个人都有座梦幻城堡，只要它在那，生活就是温暖落满阳光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