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梅 杨 阳

一、引言

影片《贫民富翁》(英文名Slumdog Millionaire)在2009年第81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一举囊括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八项大奖，大获成功，好评如潮。故事讲述了出生在孟买城郊贫民窟里的主人公杰玛不同于其他贫民窟里的小混混而有自己的梦想和目标，并为之不懈地执著努力，不论境遇如何悲惨，最终得以实现的经历。影片将主人公充满血泪和恐惧的人生轨迹很巧妙地嵌在娱乐节目《谁想成为百万富翁》的八道问题当中，向我们展现了杰玛因为哥哥的阻挠不得不为得到偶像的签名而跳入粪坑，在目睹自己的父母因宗教冲突惨遭杀害后开始流浪的生活，后不幸被乞丐团伙相中险遭迫害，逃亡中与女友失散，为救女友与哥哥反目，女友终究难逃魔爪，杰玛为让女友看到自己而参与娱乐节目《谁想成为百万富翁》，却因答对题目遭主持人诬陷和警察怀疑，但最终他还是靠自己的智慧、幽默和执著坚定的信念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赢得了爱情和人生。

影片的社会背景为印度的最底层贫民窟里普通百姓的生活，向人们展现了真正的黑暗和残酷，与此同时，又主要通过主人公杰玛的幽默与执著，让人们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光明和希望，是一部发人深省、笑中带泪的优秀影片。本文主要结合电影的语境和杰玛的社会地位及角色，以语用学中的面子论为基础，对《贫民富翁》这部影片中主人公杰玛诙谐幽默的语言进行语用分析。

二、幽默与面子

1幽默的认识

幽默是人类独有的品质、能力和交际方式，是人们交际中的润滑剂和灭火器(李悦娥，范宏雅，2002)。在日常交际中，有效地使用幽默语言可以活跃谈话气氛，达到更加强烈的语气，实现更加生动的表达(姚亚平，1990)。语言是人类特有的能力和交际工具，幽默的传达和创造又往往是借助语言完成的。因此，研究语言幽默可以更好地理解幽默现象。(徐立新，河南大学出版社)根据幽默同语言的关系，幽默可分为言语幽默(verbal humor)和非言语幽默(non-verbal humor)。所谓言语幽默是指需要借助语言工具来建构和表达的幽默，如笑话、讥讽等。而非言语幽默，顾名思义，是不需要语言的媒介就可以传递滑稽信息的幽默，如漫画、滑稽造型、哑剧表演等等(刘乃实，熊学亮)。《辞海》对幽默的定义：幽默，美学名词，通过影射、讽喻、双关等修辞方法，在善意的微笑中，揭露生活中乖讹和不通情理之处。

2幽默与语境

事实上，任何语言本身并不幽默，只有当语言与具体的语境结合起来，与要表达的思想结合起来，与幽默所传达的不和谐中的和谐结合起来，我们才可以真正理解幽默(王勇)。幽默言语是说话者在某一特定情景下说出来的，听话者的任务是通过语境线索，利用自己的语言知识和非语言知识，去发现发话者所表达的意图(Blakemore，1992：39)。语境可分为百科知识语境、上下文知识语境和情景语境，其中百科知识语境是指听话人在现有的认知语境中加入所需的百科知识来扩展自己的认知语；上下文知识语境是指听话人从短期记忆中调用相关的信息(上文所提供的信息)来扩展自己的认知语境；情景知识语境指听话人还必须从周围的有关情景中调用信息来扩展自己的认知语境(何兆熊1999：208)。例如：

(1) Jamal: And this, lady and gentlemen, is the burialplace of Mumtaz.

American lady: How did she die?

Jamal: A road traffic accident.

(2) American gentleman: I thought she died in childbirth.

Jamal: Exactly sir. She was on the way to hospital when ithappened.

这两个例子单独来看，哪一个语言也并不幽默，但将它们连在一起，放在电影特定的语境下：小杰玛为混饭吃在泰姬陵前被两个赶时间的美国游客误以为是小导游，他也就顺势瞎编了一些导游词糊弄美国游客，在泰姬陵内，当美国女游客问到他泰姬是怎么死的，旁边就有专业的导游讲解这段历史，他却胡编因为交通事故，遭到美国男游客质疑后，为挽回面子，他继续胡编说事实上她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发生交通事故死的。这时的听话者(电影观众)通过上下文语境也能明白小杰玛一定是瞎说的，从而可以感受到小杰玛的幽默。

因而研究电影中人物角色在当时当地的特定情境下的幽默对白，即电影的言语幽默部分，是很有必要也很有意义的。喜剧影片的重要特点之一及其广受影迷观众喜爱的重要因原之一在于其幽默。它强调在特定的创设的情景中制造话语的幽默效果。喜剧影片中的角色与观众的交流不是现场交流，缺乏现场交际双方的互动，导演在编写喜剧对白的时候头脑中已经对观众要调用的语境知识运筹帷幄；作为观众，观看了片中对话后只有确实调用了正确的语境才能准确的理解它。作为以制笑为目的喜剧影片，编剧成功与否取决于观众能否调用正确的语境来对其中的幽默对白进行理解并因此而发笑(张金英，何恒幸)。

3面子理论

面子行为理论最早由社会学家Erving Goffman于1967年提出，他将面子定义为社会交往中人们有效地为自己赢得的正面的社会价值，是个体按照社会赞许的标准表现的自我形象(1967：45)。根据Goffman的解释，面子与“难为情”(embarrassed)、“蒙羞”(humiliated)或“丢脸”(10sing face)之类的感情概念有关。我们往往会在交际中“给面子”“丢面子”“留面子”，面子是人们相互交往中倍感珍贵的东西。

后来Brown和Levinson在Goffman的定义基础上进一步对面子作了全面的讨论，他们认为，面子具有互相联系的两方面：消极面子(Negative Face)，即个人拥有行动自由、不受干涉的权利；积极面子(Positive Face)，即个人的正面的自我形象或“个性”，包括希望这种自我形象受到赞许的愿望。他们进一步把面子定义为人们的基本愿望或需求，消极面子指人们希望自己的行动不受他人干涉，而积极面子指希望自己的想法或需求得到他人赞许(高航，1996)；并将与面子有关的行为划分成损害面子行为(face—threat—ening act)和维护面子行为(face—saving act)，也即面子威胁与面子挽回。同时，人们在交际中会在保留面子方面进行合作，所有有理性的社会成员都具有面子。每个人在交往中的面子要靠对方给予和保留，面子在受到威胁时人们会设法保住自己的面子，同时又可能威胁着别人的面子，“人们互相合作来维护面子是建立在面子的易受侵害性的基

础上。”(严辰松、高航，2005)在幽默话语的使用过程中，常常会出现以上情况。刘乃实和熊学亮就曾指出，面子作为人们在与他人交际时所体现出来的社会形象，应当同幽默现象结合起来研究(刘乃实，熊学亮：2003)。

在Brown和Levinson面子论的基础上，Leech(1983)效法Gfice的合作原则，提出了礼貌原则(Paliteness Pfinci，pie)，具体包含六项准则：得体准则、慷慨准则、赞誉准则、谦逊准则、一致准则、同情准则。

在影片《贫民富翁》的幽默对白中，对话常常是建立在违反礼貌原则的基础上的。下面来看两个例子：

(3) Host: On an American 100 dollar bill there's a portraitof which American statesman?

A: George Washington.

B : Franklin Roosevelt.

C : Benjamin Franklin.

D: Abraham Lincoln

Host: Pay or play, Jamal? You decide..-.Jamal? Get a lotof 100 dollar bills in your line of work?

Jamal: A minimum tip for my services.

Host: Oh, now I know why my cellphone bills are so high.They tip the chaiwalla with 100 doIlar bills.

(4) American lady: Is says nothing of this in the guidebook.

Jamal : The guide book was written by a bunch of lazy" good- for - nothing Indian beggars.

例(3)中，主持人明知道一个电信中心的倒茶生不会挣到多少百元美钞，却故意使用这样的反语讽刺，博得观众的笑声，使听话人杰玛的正面形象不仅没有得到赞许，反而在观众面前更强调了杰玛收入低微的工作，使其积极面子受到严重威胁，加重了对杰玛的嘲讽，显然主持人违反了礼貌原则中的赞誉准则。而杰玛使用了补偿性很强的策略才得以挽回自己受损的面子，他顺着主持人的玩笑继续谈话，“那是我服务的起步价”，他的话语组合方式完全是超常规的，没有一点儿真实性，所以幽默性也就更强，而且杰玛显然违反了礼貌原则中的谦逊准则，没有贬低自己，反而抬高了自己的身价，挽回了面子，同时又反过来对主持人构成隐性面子威胁——个倒茶生居然能在知名主持人的讽刺面前毫不示弱，反唇相讥，这使得主持人不得不用接下来的“我说我的电话费这么高呢，原来他们给倒茶生的小费都是百元美钞”这样的幽默自贬的话使谈话继续，并为自己挽回面子。

例(4)中，显然美国游客违反了礼貌原则中的一致准则，她对小杰玛解说词与导游手册不一致的质疑不仅没有减少双方的分歧，反而挑起了双方的分歧，减少了一致。

4幽默、面子与社会地位

B&L认为某些言语行为从本质来说是威胁面子的，因此人们在实施这些言语行为时，需要采取一些礼貌策略(Politeness Strateiges)，以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以减少对面子的威胁，并且B&L的讨论主要集中在减轻对听话人的面子威胁上。如例(4)中，在泰姬陵门口混饭吃的小杰玛给一对美国中年夫妇讲了一大段自己瞎编的泰姬陵导游词后遭到质疑，“怎么你讲的和导游手册上的没有一处一样的呢?”美国女游客知道自己的言语行为可能会威胁到杰玛的面子，因而采取了有礼貌的委婉的说法，给杰玛留了面子，并没有直接指出他是个骗子、假导游。

B&L认为在影响礼貌策略的选择的语境因素中，说话人通过三个互相独立的变量来确定威胁面子行为的严重程度：社会距离(Social Distance)，即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的熟悉、亲密程度；相对权势(Power)，听话人对于说话人所拥有的权势，即说话人可以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听话人的程度；某一文化中对于强加程度的绝对的评价(AbsoluteRanking)。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的社会距离越大，听话人对于说话人所拥有的权势越大，其言语行为本身强加于人的程度越大，那么该言语行为威胁面子的程度就越大，说话人就应该选择补偿性最强的策略。

同时，根据R，Provine对同一职业、不同资历的人群的调查结果，职位高的人爱开玩笑，在一些等级制度分明的国家里这一点表现得更为突出。这说明幽默感是社会地位高低的一种表现形式。在一个交际群体内部地位越高。开玩笑的权利越大、机会越多，地位高的人可以嘲笑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反之社会规范则不允许(王金玲，2006)。然而在《贫民富翁》这部影片中，开玩笑最多幽默感最强的人物似乎恰恰是社会地位最低的贫民小子杰玛，这又作何解释?

在例(3)中，主持人与杰玛的社会距离相差悬殊，两人在做节目之前互不相识，熟悉程度为零，主持人对杰玛的言语行为本身强加于人的程度就很大，社会规范似乎也默认地位高的主持人有更大的权利向地位低很多的服务生杰玛开玩笑，甚至是嘲笑(观众也符合主持人的问题发出了轻轻的嘲讽笑声)，而且谈话是在这档直播的深受全国观众喜爱的电视节目中进行的，结合这个情景语境，杰玛的面子“丢大了”；然而杰玛毫不示弱，在心理上他对主持人毫不惧怕，以轻松的心态应对挑战，因而巨大的社会距离被近乎为零的距离抵消了。杰玛不仅能够将主持人的幽默承接下去，还能够更胜一筹，挽回了自己的面子，超过主持人的幽默。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使用幽默语言交际时，心距离的作用比社会距离的作用还要大(何清顺，2007)，心理距离小的优势可以弥补社会距离大的劣势，使双方幽默语言交际得以进行，同时，幽默能提升讲话人的社会地位(王金玲，2006)。

三、结语

综上所述，幽默话语在影视作品中与语境、面子和对话双方的社会距离及心理距离是密切相关的。幽默是一种会话含义的体现，在电影设定的特定时间空间下，观众对幽默的理解更为深刻；幽默既能维护交谈者的面子，同时又会威胁交谈双方的面子，这就对我们在交际中使用幽默话语具有一定的启示；当交际双方的社会距离很大但心理距离很小时，幽默交际仍可顺利进行，幽默话语的发出者还能借助幽默手段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