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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炳皓:格子间的开心帝国

2009-10-14七十二变

视野 2009年17期
关键词:程序员新浪搜索引擎

七十二变

一个技术狂人?

尽管有所准备,但我还是几乎在开心网门口迷路。它所在的馨雅大厦总高四层,稍显破败。在北楼门口赫然写着五个血红的大字:禁止大小便!在一位烟杂店售货员的指点下,我终于找到一条上楼的通道。这是一幢充斥着各种家具专卖、烟酒专卖的商业用房,惟一和开心网有关系的是一个网吧。

以为起码会见到前台小姐,没想到在曲折的走廊里,根本看不到任何开心网的标识,只是根据门牌号,我打开门,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经过询问,我才相信这间狭小拥挤、不超过二十平方米、没有经过装修的办公室便是开心网的办公所在地。

程炳皓驾到,正襟危坐,礼貌地点点头。我想像中的IT精英,一个拥有数百万美金风险投资,用户群体呈几何增长以及各大风投和广告商追逐的网站的老总,竟然穿着起皱的颜色发旧的蓝色衬衫,头发在风中竖立起来。

在聊到十几分钟的时候,程炳皓的眼睛眨得很厉害。他患有严重的干眼症,为此,眼圈始终是黑黑的。他的干眼症是过度工作造成的。2006年最严重的时候,他几乎不能阅读。也就在他开始频繁眨眼的时候,他把坐姿从面对我调整为斜向窗口,回答问题时,他多看着窗外。他对我说,对媒体采访他有一种生理上的难受。只要看到有关他的报道,无论是弹还是赞,他都会看得出一身冷汗。“我不喜欢当街示众。”他说。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正的程炳皓——不会是随便从那小屋子里的员工中随便抽出一个网络工程师应付我吧?数次,我的提问,都几乎让他无言以对。他时不时神经质地梳理靠后的发际线,还冲我露出越来越惨的笑容。看得出,我们的对话渐渐变成了捉贼游戏。也许就像我们想像的那样,这样一个习惯于和计算机交流的人,和他人接触不是他热爱的事情,甚至是一种煎熬?

对程炳皓而言,对他最煎熬的日子是在他初中毕业时,因为家里人急于想让他摆脱农村户口,逼他考入中专。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形容那段曾让他失去方向的岁月,直到他毕业后到原子所,学了计算机课,他才找到了归宿。他的理想确立了,就是一直写程序,直到成为顶尖高手。

在文科生看来,学计算机的家伙脑袋都是精密仪器。程炳皓说,其实程序员是非常单纯的人。写程序不复杂,复杂的是这个世界。“那的确是一个痛苦的蜕变。”程炳皓说,“2002年起,我已经不再写程序了。不能放,一放就彻底不能写了。”他用手指弹着桌子,说到这里声音有些低沉。

从研究所出来后,他花了一年在四五家公司跳来跳去,最后终于跳到新浪网,在那里一待就是十年。“我不写程序是因为我做的事情越来越复杂,要负责很多整体的事儿。其实本质上和写程序没区别,都像在创造生命。”“很多人说程序员是黄金岁月短,这是偏见。”这是第一次程炳皓主动提起一个话题。

这时他有些激动,但毫无疑问,当他成为新浪的CTO(首席技术官),他已经彻底与那个沉迷于0与1的自己告别了。

如果我是超人,就打倒老板,再找一份工作

这句话是张小盒说的。从一个中专毕业的小程序员,到新浪网的技术掌舵者,最后到终于升级为超人,程炳皓花了十年的时间。他几乎在新浪所有技术部门待过,从程序制作到产品制作,从销售部到业务部,从无线技术到搜索引擎,他管理的人越来越多,团队几百人计数。他不是海归,没有辉煌的学院背景,当他发誓要成为一个伟大的程序员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农村孩子都在像他一样在计算机面前发现了阿里巴巴之门。也许这个在北京门头沟乡村长大的孩子,会战胜那些满口洋文的假洋鬼子,就像毛泽东那样用农民战争战胜了蒋介石的美式装备的军队?当他在考虑农转非的户口问题的时候,他的很多同龄人正在为如何尽快成为美国人的一员而奋斗。当他已经做到人生的巅峰的时候,他却宁可带着二十多个“死士”,把自己“发配”到远离中关村的一处破败的办公楼,在二十平方米的办公室,开始试图建立一个改变历史版图的新的IT帝国。

至今,程炳皓的手机依然是激情澎湃的新浪网员工专用铃声,他依然对那个让他脱胎换骨的地方充满感情。是什么促使他离开?

在Google和Baidu还没有出现在中国人眼前的时候,中国最大的搜索引擎是搜狐,新浪不甘其后,也要做搜索引擎,程炳皓负责这方面的工作。他经过一年准备,相信自己绝对可以超过搜狐搜索的时候,纳斯达克资本市场遭遇寒流。新浪作出了战略收缩的决定,调整业务方向,把不赚钱的项目砍掉,也就牺牲掉了程炳皓的搜索部分,程炳皓的部下被裁掉了大半。看着部下离开时的眼神,程炳皓非常痛苦,他立刻提出辞职,新浪高层极力挽留,他留下了,当时惟一的理由就是要向公司证明,他的项目是有钱可赚的。后来,果然赚钱,最多卖到一个月15万块钱,这在当时已经很好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2006年,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见Google和Baidu在中国越来越成功,新浪在2003年决定在搜索引擎市场东山再起。程炳皓负责这个项目,技术难度比较大,投入也大,比原来大了1000倍,但这很合程炳皓的胃口,就答应了。2005年他研发了新浪的“爱问”,2006年新浪觉得Baidu已经很领先了,很难再追上了,就决定退出研发。

“大公司很难创新了。”程炳皓无法再承受被裁员的部下离开的身影了,更不想让自己的几年辛苦被一次会议轻松否决。

快乐就像Windows,

是需要不断下载补丁的

这句话是我说的。如果更学术,那就是亚里士多德说的那句话:“生命的本质在于追求快乐。”程炳皓喜欢这句话,虽然他自称他的快乐的分值远低于平常人。当我请他自我评价的时候,他犯了难——他不喜欢评价自己,因为自己心中的自己一定是想像出来的,和真相不符。他干脆让秘书李卉描绘他的性格。李卉的形容是:人很实在,话不多,有时比较情绪化,想一出是一出,是急脾气。对此程炳皓承认他过去的确是急脾气,但他坚信自己现在已经“温柔”多了。

其实在谈话中,我能发觉程炳皓是一个内心有壁垒的人,他有典型的IT人的特征——清楚自己的目的,对自己的边界小心维护,所以在我面前的程炳皓是平和的,冷静的,滴水不漏的,无懈可击的,但在他的团队中,他无法掩饰自己。我们总以为给予快乐的人一定是快乐的,其实不然。卓别林、周星驰,在台下的人生都是悲观的甚至冷漠的。同样,一个创意百出,成为我们的快乐补丁的制作者的程炳皓,其实就是一个冷酷的实用主义者。在开心网,他有900多个朋友,但他每天不会在开心网花很多时间。这个号召大家拥有更多朋友的开心主义者,其实既不常常开心,也没有太多朋友。也许就是因为他很闷,很平常,所以能理解绝大多数和他一样心境的人?

(冉兰格摘编自《世界企业家》、《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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