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乃珊

近年孤陋寡闻,也从没仔细巡视过超市是否还有羊羹售卖。我们小时候羊羹多为北京来的,窄窄长长的一条,外面套着硬塑料壳,有栗子味、山楂味。我的太外公偏爱甜食,但晚年牙不好,因此很喜欢吃羊羹,我和哥哥也常沾光不少。羊羹入口沙腻,偏甜,是上海少见的北方甜食。后来国家困难时期,这种很特别的吃食突然就在上海的食品店(不过以前也只有泰昌、万兴、上海食品公司这种大型食品商店才有售)消失了。奇怪的是,在赫赫有名的以洋为主的上海咖啡馆,在五六十年代,它的蛋糕柜一侧却有羊羹出售,许是为满足部分喜欢北方吃食的老食客吧!我也渐渐忘了这种上海很少见的北方小食。

后来去了香港,在香港有“日本窝”之称的铜锣湾一带的日货店,看见有羊羹,一下勾起我童年的回忆。这里的羊羹大多是冷藏的,口味众多,我最喜欢的是梅酒水果羊羹,幽幽的酒香配合清爽的水果味,有提子、草莓和水蜜桃等口味,甜中带酸。炎炎夏日,比甜腻的冰淇淋爽口多。日式店里的羊羹口味琳琅满目,除水果外,还有栗子、甜薯、日本柿、无花果,更有咸味的羊羹,不过最受欢迎的还是传统的红豆羊羹。羊羹也可以不冻着吃,有专门礼盒包装的羊羹,一盒十二条,色泽鲜艳可爱,全部都是天然色,十分漂亮还引人食指大动。据说在日本,羊羹是十分普遍的茶点,也是人情来往最热门的送礼之选。那些礼盒包装之精美令你舍不得拆开,多彩多色的羊羹,做得像玛瑙水晶工艺品,你也不舍得将它们吞下肚。香港不少人都以为,羊羹与寿司一样,都为日本特产。

其实,羊羹确确实实源自中国,且应是从关外流入,曾为宫中佳品。

羊羹主要制作材料为糖、粉(魔芋粉,是从根茎植物魔芋中提取出来的)再加红豆、栗子等各种配料,无论如何都与羊扯不上关系,怎么会有羊羹之说?

有两个版本的说法,一是指早期,羊羹为旗人在游牧时代的茶食,确实是以羊肝汤(羹)令其结冻后,切成薄片或下酒或佐茶。后来传入寺庙,不能吃荤的僧侣用豆类代替,再后来传入宫中,佐料就更考究了,越发精工细作,并用以作甜食。

羊羹传到日本后,向来生活精细的日本人对其改良和创新,就形成今日花色品种繁多、价钱便宜的日本羊羹,是家家户户都会买来食用的大众茶食。

羊羹也被带到我国台湾地区,根据台湾副热带气候人的口味需求,羊羹被注入乌龙茶、蜂蜜、苹果、凤梨等多种口味。渐渐地,台湾的羊羹,一点也不输给日本,尤其在台湾花莲县玉里镇和宜蓝的苏澳镇,它们出品的羊羹名驰宝岛及外来游客,已成当地土特产的代表,是旅游礼品首选。

羊羹源自塞外,塞外天寒地冻,故羊羹特别甜且口感沙实,说是茶食,一整条(约比食指长一节)吃下去很有饱感,卡路里一定特别高,适合寒冷天补充体内能量。现今市面上少见,可能也是因为现代人看见高热量的吃食都害怕了。但日本人就很聪明,他们很科学很适时地让羊羹转型,成为炎炎夏日健康、清凉的吃食,比冰淇淋卡路里还要低,且十分绿色。

总是遗憾我们为什么老热衷洋吃食而忽略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宝。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传统食品与时俱进,活出新的风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