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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的土地和春天(组诗)

2009-09-29宋晓杰

诗潮 2009年7期
关键词:麦地喜鹊大雪

宋晓杰

第一个清晨

多快呀,又一年!

我们缩小,嗜睡,被夜行列车带走

那些木头的小房子,此起彼伏

是夜晚的同谋。那时候——

我们的生活是黑白的,梦只能到达红色

滋味只能是——够不到的甜……

鸡叫了三遍,我拉开门栓:

一边系牢花棉袄的第二个纽扣

一边抬头看看清朗的天。那是新一年

的第一个清晨——肯定是有的!

肯定是——全速的转动和离心的飞旋!

远处,那些纷披、顺从的柳梢儿

似温软的心,轻如羽毛,怕忽然的风

却固执地——永远做那最新的梦

踮着脚尖儿……

二月,不仅仅如此

二月,摸不到具体的疼

我开始盲目地,下沉……

海水的气味,抽出关节里的风

二月腿脚伶俐,总比别人跑得更快一些

可是,你的爱单薄,需要加衣,抵住余寒

我坐在窗前,漫不经心地嗑着葵花籽

反复听一支吉他,被不知谁的手指救助

想必,他微微低垂的忧郁里

有十足的耐心,以及跳跃的火星

还应该有一股洪流,清澈,推开闸门

送一条动荡的河,颤巍巍地,上路……

二月,我轻得没有一点儿分量

饱食终日,盹睡,贪玩,不务正业

但是,仍旧固执地计较你缺少的——

那几个短命的时日。像严重缩水的衣裳

使我的苍白,捉襟见肘

返 青

已经过了雨水,却还有连绵的

大雪……这气候,让我上火、溃疡

刚盼完天亮,就盼天黑

又一天过去了,然而

似乎并不怎么后悔和心疼

还在说些别的话、做些别的事、

见些别的人,我谈笑风生

但是有谁知道,我已变成玻璃人

不想往事,不写字,不听中文歌曲——

怕汉字带出的风,是绵软的细针

准确地找到病的穴位——

是的,我是讳疾忌医的人

自己配药,自己吃

已经过了雨水了,我开始平整土地

规划未来。在荒凉处栽种植物

我决定:不难为花朵,也不强迫果实

只要求绿色——最好是攀援向上的那种

微微痒痒地,向着光……

真的,当我想起钻出地面的

第一棵小草,它软塌塌的细小绒毛儿

我的心,动了一下。又疼了一下。

立春之日

风调转了方向。我需要跟着它

转过身,默默地往回走……

打开记事本——重新翻页、重新起头!

第四十遍与第一遍,该是一样的吧

只是我,不仅变得更钝、更缓慢

而且更脆薄、更年幼

像眼中忽然蒙上来的泪水——

不是悲欣,而是一层一层地

消融……

麦地·梦境

新一年的第五天,麦地就熟透了

大片大片地,打着漩儿

顺着风、逆着风。新湿的泥,反着亮光。

站在高处,我看见不远处的女友,不说话

把脸埋在红字的白搪瓷茶缸里

新剪的短发,很符合她现在的年龄

而我还在上学,孤单地坐在双人课桌后面

永远答不完的题,与从前一模一样

着急,害怕下课铃声骤然响起

……再次,我从半坡上纵身跃下

没有伤,却发现一个庞大的童话灯

有隐形的翅膀,让我心里訇然地,亮堂。

半高跟皮鞋是新的,很艺术的咖啡色

带暗花,是我喜欢但没勇气担承的式样

但是现在,我要穿上它——回到从前——

重新学会走路、说话和微笑

这些再简单不过的,一切!

清白的雪夜

二月,还有这样的大雪

是可疑的;二月,应该保持

足够的冷静。种子和原野

还没及时活过来,深睡不醒

二月,我总会想起一匹

俄罗斯的白马,在冰雪参半的溪头

低头饮水。它始终不动。身后的森林

没有风,也不随随便便地摇晃

二月,白纱裙终于找到了公主

公主也找到了王子和童话中的幸福

可是,在二月,我洁白地睡去

简单而安宁,没有一丝杂质和分量

纷飞的大雪哦,像殉难的天鹅

悄悄地覆盖,移我进入谁的梦境?

你千万不要轻易就告诉我——

而我,也将清白地一无所知

我看见了喜鹊

好心情,就是一个奖赏

二月晴和的天光,真美呵!

学会了安静,不发出人类的噪声

就是学会了尊重、感恩和体谅

这一边,睡着田地、河川以及

还没出生的水稻、芦苇

那一边,是纸花儿、横七竖八的墓碑

无边的雪野就摆在眼前,却已无路可寻

只有成群的喜鹊,起落于去年的枝桠

在两边悠闲地飞来飞去——

没有悲欢;也没有前世和来生……

三月的一个午后

响晴的天空多么幻灭

仿佛去年,还是从前的某一天

我从荒着的田野上走过

土地淡腥,虫子们忙着复活

打马过河的人、松土播种的人、

用双手改变山川的人……

都是我所看重的

与他们相比,我的眼睛过于空旷

而与白云相比,我缺少一颗流浪的心

没有喜讯,也没有太大的麻烦

这样响晴的天空,就是犒赏

就是给自己点甜头儿

然后——转过身,若无其事地

慢慢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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