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祥

渗水的管道藏有黑夜的语言

其实,世上的词语并不是说出的

而是时光的寒风吹出的

那些水,顺着我们内心的管道

慢慢漏下。滴答滴答

像一个人和宁静的黑夜交谈

一大早,我看见这些水

悬在空中:晶莹、剔透

长长的冰条,是怎样被寒风一点点

凝结

感谢那些南下的寒流

让我看见,一滴水珠的展现

在宁静的夜晚发声

透明的水滴,从冰冷、坚硬的铁管

锈裂的缝隙落下

它内心藏着太多,那冰的白话

是否代表一个人

在寒风中,练习发声或倾诉

渗水的管道藏有黑夜的语言

古城墙

斑驳的城墙来自远古

那些砖石也是,横在空旷的田野

一分一秒叠加的时光,足以

等到我们的出现

石缝的野草,半枯半荣

古城上空的太阳明亮依旧

有一段日子,古老的城墙

出现在数码相机的记忆里

旧年时光,诠释着砖瓦厚重的苍茫

河水清澈、碧绿,绕城墙流动

像时钟一样准确、冷静,消耗着

一块又一块的砖瓦,大地上的事物

没有一件不是滴答地消失

一叶扁舟里腐烂的

是一条干涸的河流

我们知道一生的时光不多

那些细小、脆弱的爱更是如此

所以来到这里,我们双手紧握

眼睛轻合,内心默念寺庙的四字真诀

希望爱得缠绵、久远

树叶虫

它用多余的树叶,建造一所房子

宽敞、温暖,让柔软的身子多了纯棉的衣服

虽然它是一只害虫,但从不掩饰对树叶的渴望

它也承认,再小的伤口也是痛

但它喜欢这多汁、香甜的味道

阳光照耀下来,天空飘着薄云

它吐出黏丝,沿着悠扬的琴弦

离开天空、大树和喜爱的绿叶

夏日的正午,它孑然一身,站立门前

无非告诉我们:它并不贪婪

树木的绿叶多得像浩瀚的海洋

它的生命只需一小片

一只虫的一生不过如此

树木一直紧拉着它

宽阔、厚实、香甜的叶面

青青的汁液,在午后流淌

这么好的草地

这么好的草地:青翠、柔软

近乎梦想的高度。静卧黄土的牛

拉动悠闲的时光和人群

在微风里,顺便吻一下

就会矮几分的青草

被风放大的山谷:宽广、深幽

让一棵草变得敏感

水一样流动的一段春光

在五月里异常幸福。一些缓慢的岁月

就停在弯曲的牛角,风铃般叮咚作响

下午,小路也沾三分绿色

厚重的牛蹄分明是印在大地上的火焰

而微微偏南的风,一转眼绕过山梁

西山的嫣红、田野的幽绿

还有内心肤浅的心思,等待着黑夜

把行走的痕迹擦洗干净

飞翔的冲动

黄昏足够缓慢,梧桐、花池、楼群

嫣红的云朵,一切渐渐逼近黑暗

那只童年般清澈的云雀

张开的翅膀,在温热的气流里

保持上升的高度

鸟鸣凝固成草叶状的巢穴

我站在二楼,四十年的时光

消失的不仅仅是飞翔的冲动

想一次就减弱一次,内心被时光抽空

此刻,星光毫无保留地亮起

其中我那一颗不会熄灭

瞧,这个人,曾为黄昏、梧桐、鸟鸣

一切出现的事物,感动过

八公山豆腐

山峰云雾缥缈,泉水清凉

挑担的人,豆腐鲜嫩洁白

从大山里走进寿县小镇

蓝色的衣襟沾满晨露

报恩寺的僧侣,清瘦如风

咚咚作响的木鱼跳出水面

刚好看见走过来的豆腐

竹刀一切,水嫩的时光和

淡淡清香,在尘世间轻轻打开

多年来,肩挑豆腐的人

穿行在大山和小镇之间

雾气,古巷,幽静的青石

藏着他的名字:一声

缓慢、悠长的吆喝——豆腐

一个下午

那一缕阳光正好穿过

这个下午。

微微垂落的光芒

落到树上摇晃的事物上

一只麻雀,眼睛紧闭,翅膀收拢

那么多没完没了的飞翔

突然停顿。这个下午

蔚蓝转到深绿,思绪变得安静

一缕阳光的神秘符号

照亮越来越远的路面

我看见面容安详的人

树木,眼睛紧闭的鸟

任时光溜走,不做挽留

黑夜的山坡

黑夜的山坡

那些小草,堆满一座山的梦想

薄风把小小的寂寞,吹成了雪白的弯月

深处的村庄,被灯火慢慢点亮

拉近,眼前的萤火虫

正把内心的光亮掏空

每一棵青草都被制成星光

挂在黑夜的山坡

山脚的小路,轻轻地晃动

一辆运草车堆满夏天的苦味

牵挂的风里,送来一个老人和一头牛

两个粗糙的时光,在暗夜里擦出了

火星,一根枣木烟杆

吧嗒出一条回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