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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怪

2009-09-07董明海

森林与人类 2009年6期
关键词:梵净山沟谷

董明海

冬末初春,一层薄薄的白雪盖着中国西南部武陵山脉主峰梵净山下黑湾河的整条沟谷。许多动物还未从冬眠中苏醒过来。角怪开始从冰冷潮湿的苔藓、树洞和石缝中蠕动着僵硬的四肢,缓缓地爬了出来,步履蹒跚地朝着河流走去。

天空时阴时晴,残雪和冰凌在气温不断升高的沟谷中渐渐融化。从不群居生活的角怪,一只只从山林中不约而同地来到河边,在乱石嶙峋的石堆上寻找着自己的配偶。它们将在这里完成一生中的首要任务——繁衍后代。

角怪求爱的叫声显得沉闷而又单调。这种一年仅有一次的爱的呼唤,使雄角怪显得格外兴奋。一种特殊的本能趋使它急促地朝着叫声的方向爬去。它清楚地意识到,就在附近不远的流水旁,一只雌角怪正在等待着它的到来。

在两栖动物蛙类当中,大都是雌性个体大于雄性个体。而角怪则是例外,雄性个体大于雌性个体。雌性角怪上嘴唇边缘不长锥形角质刺,只长有不那么显眼的乳白色疣粒小点。

角怪的求爱过程相当慢长。它们不像其他蛙类一样,毫无顾忌地躁动、吵闹和争斗,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偶尔发出几声叫声。雄性多雌性少的比例差异,给雌性角怪在选择配偶上带来了更多的余地。

雌角怪选择配偶十分挑剔,强壮的身躯和坚忍不拔的耐性也许正是雌角怪选择配偶的标准。有时两只雄角怪为了争夺一只配偶,双方面对面相互鼓气对峙达几个小时,直到某一方退出竞争为止。

知难而退的竞争者必须尽快在短时间内找到一只愿意接受它的雌角怪,一旦错过了机会,只有等待来年了。

雌角怪在选择配偶之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好一处适合产卵的地方。一旦选中配偶,它们就双双向选好的地方走去。

交配时,雄角怪时不时地用身体碰撞着雌角怪,在它的身边来回围绕,然后爬到背上进行交配。

角怪产卵的过程大约需要5小时至7小时,都在夜晚进行。一只雌角怪一次产卵大约250只至350只左右。受精卵呈圆环状和片状粘连在一起,卵径为3毫米左右,呈灰白色,有3层透明的卵胶膜包裹着,紧紧粘贴在溪水缓流处的石块下面。有时在50多米长的河床上,同时都能看到几对角怪产下的幼卵。有些后来者甚至在其他角怪产下的幼卵旁进行交配产下自己的孩子。

短暂的邂逅,甜蜜的夫妻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刚产完卵的雌角怪看上去十分疲惫,一动不动地闭着双眼。它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做母亲的职责,休息片刻之后,立即转身离开返回森林,从此不再与自己的孩子和雄角怪相见。既便是第二年的繁殖季节,它们重逢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再有。

照看孩子们的临时责任自然而然地落在雄角怪的肩上了。雄角怪历来都有着护卵习性。它昼夜守护在孩子们的身旁。由于它们的孩子要比其他蛙类早出生两个多月,容易成为河蟹、大鲵、鱼类以及其他蛙类初春时节的第一顿营养美餐。尽管雄角怪用尽全力来保护自己的孩子,但仍然抵挡不住偷食者的进攻。

一晃10来天时间过去了,精疲力竭的雄角怪上嘴唇边缘的锥形角质刺开始一颗一颗地慢慢脱落。强烈的生理反应告诉它,它等不到孩子从卵膜中孵化出来了。它要走了,返回到森林中去寻找食物补充自己的体能,孩子们的生死存亡全交给大自然了。梵净山古老而又神奇,是当今地球上古生物资源保存较好的地区之一。原始自然的本底结构,匿藏着许许多多鲜为人知的秘密。在这里,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带着自已祖先早期的烙印。它们侥幸绕过第四季冰川的侵袭存活下来,繁衍自己的种群。

角怪就是最具有典型代表性的一种。1945年,我国著名两栖类动物学家刘承钊教授在中国四川峨眉山首次发现这一新的物种,定名为峨眉髭蟾。1982年,峨眉髭蟾现身梵净山的黑湾河。峨眉山和梵净山是岂今为止地球上仅发现“峨眉髭蟾”的两处栖息地。

苍翠葱郁的绿色沟谷,不仅成为角怪的家园,也是各种两栖动物的家园。它们同生共荣地生活在这里,虽说是邻居却又相互残杀。

大鲵是两栖动物中体形最大的。2001年,在梵净山曾经有人捕获到一条身长1.4米、体重30多公斤的大鲵。它们的食物除河流中的鱼、虾、蟹外,相当一部份是蛙卵、蝌蚪和幼蛙。

当大鲵还要父母照顾时,娇小得多的尾班瘰螈巳进入婚配期。尾班瘰螈是这片水域里的一个中国特有的两栖类动物,起源十分古老。它们生活在海拔800米至1800米的流溪静水底下光滑的石壁上和水边的枯枝腐叶下。只有到了傍晚它们才从水底爬上岸边来觅寻食物。尾班瘰螈在这里有着一定的种群数量,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它们遭到危险时,身上体表马上会分泌出一种乳白色的浆状物质,并带有很浓的硫磺气味,据说还有一定的毒性。曾经有人将它捕获用来泡酒和食用,结果断送了性命。

棘腹蛙在这里称得上是一个宠大的家族。它们每年产下数以万计的卵,呈带状分布在溪流的静水中,靠大量繁殖来延续种群。棘腹蛙的个体较大,十分肥壮,在正常情况下能长到250克以上。在弱肉强食的生物链中,它们也是其他动物的美味佳肴。

众多的、难于计数的两栖动物生活在这里。纯净冰凉的跌水、瀑布日夜不停地向沟谷输送着氧气。湍急的河流冲刷着河床上的石块,泛起着晶莹透亮珍珠般的气泡。不同体态,不同肤色的两栖动物在这里构成了一个繁荣和谐的水底世界。它们之中,有的数量较多,比比皆是。有的匿影藏形,珍贵稀少。角怪的幼卵要经过3个多月才能从卵膜中孵化出来。也就是说,角怪产卵期要比其他同类提前两个多月,但它们形成小蝌蚪却又要晚于其他蛙类。它们有的还在卵膜中就巳经成为了别人的食物。溪蟹和小鱼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些偷食者竟然当着雄角怪的面吞食着幼卵。残酷的现实环境使小角怪一生下来就要面临生与死的考验。它们当中,一部份成为其他动物的食物,另一部份因水的断流而干死在河床上。生存环境的变化,人类活动的影响,使河水的水量逐渐减少。尤其在角怪的繁殖季节,这里的水面缩小成了网络状的涓涓细流。

杨平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一个农民。26年前,他在梵净山黑湾河中捕获到一只嘴唇边缘上长有一排黑色小刺的蛙,后来经过专家鉴定为峨眉髭蟾,让中国又出现一个角怪物种的分布地。

每到角怪的繁殖季节,杨平都会时不时地来到沟谷中看看角怪下山产卵的情况。凭着多年来的经验,他对角怪的栖息环境以及生活习性掌握得一清二楚。近10多年来,下山产卵的角怪数量日趋减少。2002年,他在河床上仅发现角怪产下的两窝幼卵。

幼卵浸泡在清澈纯净的浅水里,它们的命运在静静地等待着大自然的安排。

它们之中大都等不到在卵膜中形成蝌蚪就早早夭折。既便极少的一部份躲过众多的猎食者存活下来,小蝌蚪却要在水域里经过两个冬天的生长,到第三年才能长出四肢,从而完成整个的变态过程,形成小角怪。

角怪的蝌蚪大而肥壮,最大的全长可达

100毫米以上。背面颜色为深棕色,尾巴则为灰棕色,并带有浅黑色斑纹。体尾交界处有明显浅色的酷似Y形的斑印。由于蝌蚪要经过两个冬天第三年才能完成变态,因此在它生活的水域里都能发现不同年龄段的蝌蚪幼体。巳经变形长出四肢的大蝌蚪自身保护意识有所加强,潜伏于较深的溪水之中,白天隐藏在水底石缝里面,以苔藓、藻类为食物,到了晚上才出来在水中游动。

雨季来临了。汹涌的洪水夹沙抱石地席卷着整条沟谷,许许多多幼小的生命将被激流毫不留情地带走。漫长的生长周期和变态过程,让角怪历经数不清的生死考验。一只成年雌角怪一次产下的卵要顺利变成小角怪,可以说是所剩无几,有的甚至为零。这就是它们的种群数量一直处于濒危状态的关键所在。角怪不是终生生活在水里。作为两栖类动物,它们只有到了繁殖季节才到水里来。

成年角怪主要栖息在海拔1800米至2200米林木繁茂的陆地上。生活于环境气候湿润,光线暗弱,溪水平缓,地面落叶层较厚以及山石上着生有苔藓植物的林区。以蛞蝓、蜗牛等昆虫为主要食物。

成年雄角怪一般体长平均在7厘米到9厘米左右,雌性角怪要细小一点。平时它们彼此之间独自过着隐居的生活,从不与同伴来往。

从体形上来看,角怪的头大而偏平,鼻孔长在吻眼之间。体色为蓝褐色或青灰色,浑身上下长有不规则的斑点。腹部呈紫红色或白色,并密布着乳白色幻小斑点。它们眼睛长得十分特别,眼球鼓大明亮,瞳孔能随着光线的强弱忽大忽小。上半球呈蓝绿色,下半球呈深棕色。前肢长,后肢短。背部皮肤由隆起的细肤皱褶交织成网状结构,上面散有细小痣粒。雄性角怪没有声囊。

角怪不象其他蛙类那样,在遭到危险时能及时躲避逃生。它们的反应十分迟缓,不善跳跃,只能在乱石上缓缓地行走。

角怪的天敌主要来自蛇的进攻和人类的捕捉。蛙类和髭蟾常常是蛇的首选食物。有些提前结束冬眠的蛇,总是饥肠辘辘地爬行在角怪产卵的地方,它们知道食物就在这里。一但选准目标就会主动发出攻击,绝对没有协商的余地。许多角怪就这样在毫无防备之下而葬身蛇口。既便有的争扎逃脱,但被咬之后也活不了几个小时。

生长的怪异让到这里旅游的人们对角怪十分好奇。一些角怪的蝌蚪幼体被游人捕捉玩够之后扔在路边死亡晒干。

蟾蜍是最早出现在地球上的一种两栖类动物。几千万年以来,它们总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着自己适应能力,甚至于包括自己的食性和外貌。与环境协同进化的过程虽说漫长,但时间给予了它们更多更广的空间。雄性角怪交配之前长出、交配过后脱落锥形角质刺的奇异行为,科学工作者们还留以解答。

迄今为止,人们对角怪的了解所知甚少。对它们的形成年代、种群结构以及行为习性都还没有详细的科学纪录。这种两栖动物的神秘面纱仍处在遮盖之中,并没有真正地将它揭开。它现有的种群数量究竟有多少?至今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由于分布区域十分狭小,很难见到它的踪影,只能用珍稀和濒危来形容了。

中国的两栖动物物种多样性仅次于巴西、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和秘鲁,世界排名第五位。在中国现存有407种原生两栖动物物种,有215种为我国独有,角怪就是其中的一种。

当地球上许多生物物种已经走向灭亡的时候,角怪却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并独树一帜地成为两栖动物中锄足蟾科、角蟾亚科的一个属。它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大自然接受了它这个其貌不扬的强者。

然而,再强大的物种也抵挡不住人类的破坏进度。在生态环境资源遭到过度开发的今天,角怪的家园也面临着在劫难逃的命运。

角怪无法来预测自己的命运,它们必须接受眼前的现实。当看到自己同伴的尸体顺着河水漂流而去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二月花开了。又是一个冬未向初春转换的季节到来了,角怪又始从冰冷潮湿的苔藓、树洞和石缝中蠕动着僵硬的四肢,缓缓地爬了出来,步履蹒跚地朝着沟谷的河水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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