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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2009-08-31李育善

延河 2009年6期
关键词:杏树二叔二胡

李育善

陕西省作协会员,曾发表散文多篇。出版有散文集。现供职于商洛市政府机关。

那把二胡

小时候,村里人都爱唱戏,像《铡美案》之类的秦腔、花鼓,从八十岁的老奶奶到四五岁的小孩子都能哼出几句来。

每到演戏,跛脚的忑大大是导演、剧务、乐队指挥、替补演员一身兼。临场了谁有个头痛脑热,他会一抹脸上台就演。那时,因为年龄小,忑大大只安排我在乐队打杂。说是乐队,实际上只有一把板胡、一把二胡、一支笛子、梆子、板、锣之类。可那阵阵乐声和唱腔,特别是乐队演奏时那潇洒自如的动作和如痴如醉的神态,每次都勾去了我的魂儿。尤其那把二胡奏出的缠绵声,更让我激动不已,遐想万千。戏演完了,我便抢着那把二胡过把瘾。尽管乐队的头儿时常给我白眼,我却自顾自地在“杀公鸡”。回家睡在炕上,竟抱着奶奶的小脚当二胡,“呢咕呢咕”起来,真恨不得用我家的房去换那把二胡。终于有一天晚上,奶奶见我痴迷的样子,安慰道:“好好睡吧,明日叫你大大给做一个。”

奶奶的话像压下一头儿的翘翘板,把我一下子从炕上弹了下来,我奔走相告这一喜讯。伙伴们这一夜也做着同样的梦:拥有自己的二胡。

第二天,我缠着木匠大大做二胡。大大锯下五寸长、牛脚粗的一节桐木,说:“给,拿去自己掏去。”说着递上一把锉。我兴高采烈地坐在门前那棵老柳树下掏起来,伙伴们众星拱月似地围了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叹羡不已。我愈发神圣和自豪。可是,掏着掏着,一不小心戳破了手指,鲜血直流,我把伤了的手指放进嘴里咂着,伙伴们急得跑前跑后,找来了细面面土给我敷上,我又继续去掏……

那些日子,做二胡成了我的头等大事。桐木筒筒掏好了,还在中间挖一个孔插琴杆。可琴杆在哪里呢?要上山去砍。那时候山里常有野狼出没,孩子一个人是不敢去的,可为了二胡,也为了给伙伴们一个惊喜,我独自一人上山了。当伙伴们知道这件事时,我把砍回的桦木已经锯好、刨光,供上弦用的孔也用烧红的铁丝钻好了,木节、小孔等都做好了。已经是一个半成品的二胡了。伙伴们惊诧不已,都说我心灵手巧,更加佩服我胆大厉害,独自一人上山真了不起。可他们哪里知道,那天进山时我心里直冒冷汗,到了家里心里还“嗵嗵”直跳,惊魂不安呢。

做二胡最关键一环是蒙琴碗碗,即在掏好的木筒筒上蒙上黄蛇皮,这才能在演奏时共鸣出声音来。我和伙伴们一起去求村里捉蛇的李大婶,死缠活缠的,大婶终于答应了。带我们串麦田,溜涧塄,抓到一条黄蛇,俗称黄汗。大婶杀了蛇,把蛇皮顶在牛圈门板上。等蛇皮干了后,我剪下了一圆片蒙在琴碗碗一头,用细钉钉紧,并从大队医疗室三姑那里偷来两个计划生育用的环拉直拽展当弦用。拿扫帚上的弯竹棒做弓,马尾是跛子大大家大儿子从他家里偷来的。这一切都做好了,一把完整的二胡便制作了出来。

可是,二胡的声音仍“木木”地不好听,我请教堂兄,他说得要松香。我们就钻进油松林里,找来松节油,擦在弦上,声音软和多了。但还是觉着不悦耳、不满意。我们又缠乐队里的官印爷,向他要松香。还一个人给他老人家孝敬了家里的一片烟叶呢。有了松香,往弓、弦上一抹,拉出的声音果然柔和了许多。我和伙伴们兴奋得手舞足蹈,你拉一阵,他拉一阵,虽然是“推碾子”一样的声,比不上乐队里的二胡,但个个心里乐开了花……

后来,跛子大大教会了我指法。不久,我便加入了乐队,成了一名基本够格的小队员。

这一年我们在邻村演出,公社来人说戏有问题,必须停演。还把跛子大大带去审问。记得跛子大大被关了一天一夜,回来时人蔫得老黄瓜似的。他含泪把二胡烧了。我的二胡也没躲过这场厄运。公社派人挨家挨户搜乐器,那位大个子的干部抢我的二胡,我狠命地抱着,说什么也不给,最后二胡被拽得散活了,我又哭又闹。在那大个子手上狠咬了一口。而就这一口,害得奶奶上了两次批斗会……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动过二胡。

山洼里,那一片杏林

今天,舅家的表弟打电话邀我去参观他的杏树园。他说:“就在当年你吃杏的那个地方。这杏园已成了一个观光点,游人不少呢。”

我心里一惊。一下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那一片魂牵梦绕的杏树林呵,永远是儿时的憧憬和欢乐。

杏树林是在舅家后的那一处山洼里。听妈妈讲,那一大片杏树还是外爷小时候就栽下的。春天里,山洼里到处是粉粉的、淡淡的、浅浅的花的海洋。那粉色比小妹身上的细花衫子还要耐看哩。一阵软风,整个山庄就酿在花香里。空气中那甜丝丝的杏花的气息,让我真恨不得马上用墨水瓶装上带回教室让教师和同学共享。尤其是那甜醉人的蜂蜜和黄灿灿的杏儿,更令人馋涎欲滴,万般向往。

舅家和我家只一道山梁。因为惦念着那一片杏树,小时老盼妈妈“熬”娘家,跟盼最后一节课早下好吃那碗热糊糊饭一样心切。每到周末就缠着妈妈要去舅家。妈妈一旦点头,我们姊妹几个便麻雀般飞散,换上补丁净衣,揣上几块黑馍就上路了。

沿着小河边的羊肠路顺流而下,我们蜻蜓般跑着、跳着,不时地还在浅石下摸几条鱼、几只蟹,用柳条串着,好让外婆在漆勺子给“嘣”着吃。不大工夫,就来到那池水库边,水绿得瘆人,我们拉成一串,小心翼翼地从水库坝沿上爬到山跟。山不很高,我们野兔般窜着,到山顶已气喘如牛了。但放眼一望,舅家房后面西山洼那片杏树林就尽收眼底,于是忘记了疲劳,兴奋得小鹿般冲下山,一路小跑着去了。

每次到了外婆家,那片杏树林就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和表弟妹们在杏园里挑猪草,过家家,还能从杏树上的鸟窝里掏鸟蛋,拿玉米胡子包着暖小鸟。但从不去折那一嘟噜一嘟噜花串,因为心里惦记着那金灿灿的杏儿呢。杏园里蜜蜂上下飞舞,但从不蜇人,在蜜蜂的交响曲中,我们玩得正起劲,外婆一声“吃饭喽——”。这才挎上草笼子鸟般飞回家。饭前,外婆总是先赏每人一口蜂蜜,用小勺逐个地给喂,每到我时,都会狠劲地把勺子多舔几遍,那香甜味让我咂得舌头生疼。外婆告诉我们,这蜜就是蜂从杏园里采来的,吃了蜜,我们更喜欢那杏园子了。谁家孩子要折了杏花,我们就会大打出手,哪家牛不慎闯进杏园子,我们就会用鞭子抽走。

到了麦子泛黄时节,我连做梦都是天天在杏园里。散学后,我们山羊般窜往舅家。每当站在山梁上,看见那一片金黄金黄的杏子,惹得我们口水都流湿了衣襟,一口气奔向杏园子,挑最大最黄的,一口咬下去,甜甜的、酸酸的、脆脆的、沙沙的,香死人了。这棵树上吃几个,又窜到那棵树上,直吃得打几个饱嗝,才想起去向外婆“报到”。外婆心疼地嚷嚷:“桃吃饱,杏伤人,可不敢把我娃吃着了。”

这杏园里的杏子是不卖的,再说那年月不准赶集去卖。我们也巴不得一个不卖呢。每次回家,除了撑一肚子外,每人还要背一黄书包,洋洋得意地回到村上。村

里的小伙伴像等凯旋的英雄,会早早在村口涧塄上列队迎接,井然有秩,每回分给杏儿时谁也不争抢,且拿到杏子,憨憨一笑,在袖口上擦两下吞进嘴里,香得个个微合着眼,嘴半天还咂巴呢。这时的我,成了伙伴心目中最神圣的“首领”。我叫干啥,他们就争着抢着去干。我乐不支的。

这年春上,杏花开得格外繁,我们也盼望着多摘些杏儿。到了杏儿已有拇指蛋大的时候,当大队长的三外爷说,上面要割“尾巴”,他得带头,要砍了那片杏林。外婆和舅舅们坚决反对,外婆说:“他三爷,你砍了树,孙娃子来指望啥呀?”三外爷无奈地说:“这……我也没办法,工作组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就这样,外婆和家人含泪砍了那片杏林子。

杏熟季节,等我们再爬过那山梁,见到的却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地,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们都放声哭了,个个都哭得很伤心。当我知道是三外爷让砍的时,晚上,我偷偷地对着他家门撒尿,边尿心里边骂:“拿尿浇死你,浇死你。”自那以后,我再也没理睬过三外爷。

细心的外婆把那些绿蛋蛋杏用麦草捂黄了给我们吃,我难过得再也吃不下去了。像打了败仗一样,把这最后的一书包捂黄了的杏分给伙伴,并凶凶地说:“以后,谁也别提吃杏的事,小心我扇他。”

打那以后,每遇妈妈去舅家,我都找借口不去。后来听说,外婆家的蜂也不许养了,蜂蜜也没得吃了……

三外爷临终时,我已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了,我还专门给他老人家买了杏脯送去。可他已经汤水不进了,拉着我的手,嘴角微微动了几下,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终于没有说出来。但那种深深的愧疚却分明写在了三外爷那张奄奄一息的脸上。我在心里说,外爷,我早已原谅你了,能怪你吗?

这一夜,想着明天去表弟的杏树园,我久久不能入睡。在梦里,我又飞回到那片杏树林,还见到三外爷正在给杏树浇水哩……

那口牛肉留下酸楚

那还是我六七岁上的事。那时生产队把集体的牛分给各家各户养,按照传统的公平分法是抓纸蛋蛋。大伙都心里叽咕着,抓哪头都行,千万别抓那外号叫“凶神”的抵人鬼。眼看着一家挨一家抓过了,纸蛋蛋已经不多了,却没一个遇上“凶神”。轮到我家了,奶奶一捋衣袖郑重地捏了一个,她把纸蛋向队长面前一横,说:“忑娃,看婆是哪个?”队长一看惊得半天合不拢嘴,结结巴巴地喊:“李…李…婆…家…劳…劳少,谁…谁…换一下。”大伙你瞅瞅我,我瞧瞧你,一个劲儿叹息奶奶运气不好,却没人情愿换,无奈了,队长要拿他家的牛换,队长媳妇在一旁嚷嚷着不换。奶奶是个要强的人,嚷道:“我就要‘凶神了。”说罢一扭头走了。

说起这头“凶神”牛,全村男女老少谁见了谁怕。它个头大,骨子里透着一股蛮劲,在集体圈舍里称王称霸惯了,力大性野,把村里人差不多都抵遍了。每次下田犁地,得五六个壮汉才能套到跟斗上,一旦上了套,它一个拉一副犁,能顶两头牛干的活儿。可分到私人户谁又能降伏得了呢?

不一会儿,奶奶扛着一根大椽子来了。她让乡亲们帮忙把椽绑在牛的鼻圈上,让二叔、堂兄拽着椽把牛牵走。

回到家里,刚把牛下进圈上好门,它就在圈里打转转,用犄角顶得门一阵烂声子响。奶奶赶忙用木盆盛满水,把从人嘴里抠下的一把粗盐、半把麸皮放进水中,用手拨拉两下倒入牛槽。“凶神”从没享受过如此“待遇”,一口气喝干两桶水,这才抬头打了两个响喷,“哞——”一声地舒坦了。奶奶嘱咐二叔每天给牛割一背篓青草,挑两三担水。每到后半夜,她老人家要亲自给牛添一回草。慢慢地,这牛身上的毛色也有光泽了,脊梁上的肉一嘟噜一嘟噜的。

这天,奶奶用杠子把牛牵到地里,让几个邻居帮着套上犁,二叔刚要去给牛拴笼嘴,它一甩头竟把二叔撂到涧底下去了。二叔一手捂着腰“嗷嗷”直叫,奶奶用鞭子狠狠地抽,骂道:“把你这个没良心的货。”奶奶亲自扶犁,不到一晌子,二亩缓坡地就翻完了。记得家里几个人都被“凶神”抵过,惟奶奶是个例外。

经过一年多的调养,这头“凶神”规矩多了,抵人的毛病也改多了,并且犁地拉磨。拉磨犁地,黑来白儿地干,也没见它蔫过。邻居家谁要拉磨犁地,只要说一声,奶奶就会欣然牵着送去。忙忙碌碌,好辛苦呵!奶奶非常疼爱它,时常偷偷地给水里多放些粗盐让牛喝,更加精心地喂养。

这年夏收后的一天中午,二叔牵着“凶神”去东沟犁地。犁完地,二叔把牛拴在一棵柿树下,让牛去吃草,他却在另一棵柿树下打起呼噜来。等他醒来,牛不见了。二叔一骨碌爬起来四下里找。寻了这条沟,又找那道梁,最后在沟垴找到了。牛正站在悬崖上够着吃那丛开紫花的嫩野刺,它半个身子已扑到空里了。嘴刚一拧拽下一口嫩刺,蹄下猛地一滑,咕哩当啷滚下去了。二叔拉着哭腔飞奔过去,可牛从悬崖顶已摔到沟底。崖石上殷红的血染出一道道小溪。二叔瘫坐在地上成了一摊烂泥。等他连爬带滚回到家里,已没人样了。奶奶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人瓷在那儿半天没动,手里的一木盆水全部浇在了裤管上也全然不知。等她缓过神,才强忍着悲痛,差人把牛搬回来。这一夜奶奶伏在牛背上哭肿了双眼。

第二天,奶奶要给“凶神”安葬,像对亲人一样,队长说牛是集体的,怎么处置要大伙定。奶奶先是死活不肯,后来还是依了队长。经过商讨,多数同意把牛杀了,把牛肉分吃了,牛皮还能割皮绳做绳索。队长照大家意见办了,奶奶却从此病倒了。

杀牛那天,孩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热闹,奶奶却病在炕上抹泪叹气。杀完后。牛肉就放在村东头那棵歪柳树下的一座破庙里用大环锅煮着,那香喷喷的肉香味勾得我们围着锅台跑前跑后直到后半夜。牛肉煮熟了,一家才能分得拳头大两块。我刚抠下一小块要吃,妈猛地把我手一打,说婆吃了,我才能吃哩。我端着肉碗飞奔到奶奶的炕头前,狠劲吞了一口,刚要让奶奶吃,奶奶呼地一下扑起来给我了一耳光。她老泪纵横地嚷:“娃呀,那也是咱家一口子哩,不能吃啊!”一疙瘩肉被奶奶一巴掌扇得从我嘴里飞出老远。我难过地哭叫着。奶奶也抱着我的头泣不成吉……

这一天,奶奶强挣着起来,上了两炷香,供了那碗牛肉。我看着那牛肉喉咙骨碌了几下,但见奶奶伤心流泪,才几天工夫,就黑瘦虚弱得不成样子,我心里酸酸的,再也不想吃肉的事了。后来,奶奶让二叔把那碗牛肉埋在房后山跟下,还给堆了一个坟头。

打那以后,奶奶的病越来越重了,没过几年便去世了。临终前,她老人家把我叫到炕前,有气无力地说:“娃…牛…肉…没…吃…我…心……”奶奶用枯瘦的手艰难地指了指她的心口,眼角干涩出些许湿意。我哭着告诉奶奶:“您老快好吧,我长大挣钱了就能买牛肉吃了,还要给你买呢。”

奶奶终于没能吃上我给她买的牛肉。可那头“凶神”牛,那口牛肉和那个年代的故事,在我情感深处留下的深深的烙印,是岁月永远也难以抚平的了……

洼地里长出了一苗西瓜

故乡的门前山洼里有一片松树林,林子中间一块空地有两页芦席大小。那是我上小学时亲手开荒修成的。地里满是石头,但种啥长啥。每遇有好收成时,妈那纸团似的脸也会绽开明媚的笑容。

初夏时分,我担起一对小木桶去给红薯苗浇水。人小水担长,等到了地里,人成了落汤鸡,桶里只剩半桶水了。一瓢水浇进去,打蔫的叶子立马精神了。在地里,我惊喜地发现一蔓瓜苗,叶子像梅花,黄花似喇叭。我把妈拽到地里看,妈说那是西瓜苗儿。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西瓜,甭说吃了。我问妈是谁种的?妈说是自己长的,我瞪大眼睛也想不明白。妈解释道:“那是粪里的籽儿长出的。”

打那以后,我一天成几趟往地里跑。上学前去看又开了几朵花,放学后去看西瓜长出了没有。

朗明的晚上,我轻手轻脚爬上小山,伏在地上听西瓜生长的声音,终于没有听出什么,眼前却幻化出满地粪笼大的西瓜,一口咬下一大豁子,香死人了。

嫩黄花下结出了拇指大的绿蛋蛋。我小心翼翼地为它摆顺藤蔓,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摸它,像母亲抚摸婴儿。

我盼望着西瓜一下子长成老碗大,可天天去看都那个样儿。仿佛没有长似的。

西瓜已有拳头样大小了,但长长的蔓子上仅结了一个。我怕别人发现了,就用瓜叶隐藏起来。

西瓜的事我说给小牛、小虎几个好伙伴听,他们一个个听得口水蛮流。他们央求我带他们去看看西瓜什么样儿,我终于没有告诉他们。于是,他们几个影子般跟着我,为的是看一眼西瓜,尝一口西瓜。

长西瓜的地方我只告诉许老师一个人,他说他也没有吃过,我想着:瓜熟了一定也给老师分一半。

在我精心侍弄下,西瓜已长出了暗绿的花纹,瓜身上毛茸茸的,少女的脸。我嚷着要摘,妈愣说没熟不让摘。

这天,妈说能摘了,我怀着采摘胜利果实的喜悦心情跑向洼地,小牛他们像胶一样粘着我一同去,等赶到地里我傻眼了,只见半个西瓜空躺在地上流着血样的汁水。小牛扑上去用手指蘸那红汁水。眯着眼,咂着嘴,小虎贪婪地爬在地上用舌头舔那流在地上的西瓜汁。我拨开他们,双手捧着西瓜瓢,泪水簌簌地落。我大声吼叫:“哪个孬熊干的,要找他算账。”小伙伴一声吼:“找他算账走……”。

回到家里,我老惦记着:咋给许老师说清呢。我像做了坏事一样躲着他,生怕他提西瓜的事儿。有一次,老师把我叫到他房间,他故意问:“小瓜,西瓜长得咋样子,我可等着吃哩。”我心里惴惴不安低下头红着脸支吾着:“西瓜……被……被野虫吃了。”许老师朗朗地笑着说:“我都知道了,你瞧这是啥?”我抬起头,见桌上放着半块绿皮红瓤的西瓜。望着瓜,我喉咙咕噜了几下。许老师说:“来,咱一块尝这瓜。”说着,他捧起一块递给我,我忙推开不要,准备逃走,许老师一把拽住我,一块西瓜已塞进我嘴里……

第二年,许老师带我们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种了好大一块西瓜地,等硕大的西瓜滚满一地时,许老师却被公社里的人带走了,说是犯了什么事儿。这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后来,我才知道许老师为让山里娃们尝到西瓜味,用他的工资在镇上买了几个大西瓜,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西瓜。

那种香甜爽口的美味让我终生回味不尽,不知老师现在过得咋样,不知小牛他们还记得洼地里的西瓜不?

责任编辑刘羿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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