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国圣

扣锅回家的时候，天已擦黑。路过瘸二爷家门口的时候，一条大黄狗突然蹿出来恶狠狠地朝他狂吠着。扣锅真想捡一块石头砸过去，但扣锅没有，只是用脚尖踢飞了路边的一个土疙瘩。看上去土疙瘩很结实，扣锅弯了一下腰，咧了咧嘴。扣锅灰头土脸的，像三日没洗脸，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夹克衫，大大的领子，绿底子红格子，下摆上的口袋已经脱了线，半挂着，后来云儿问他这衣服是从哪儿弄来的，他支吾了半天才说是人家送给他的。云儿把眼皮往下一耷，说怕是捡来的吧。

扣锅是先回自家屋的，娘正在灶边刷锅。见扣锅不声不响地进了屋，就赶紧到院子里捧来一把柴禾重新点起火，给扣锅做吃的。娘做的是面糊疙瘩，还浇了几滴麻油，看得出扣锅是饿慌了，连吃了三大碗。娘坐在旁边看着他吃，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句。这次回来还出去吗?扣锅没吭声，用袖子把嘴抹了抹说我去下云儿家。

云儿见他穿的这身不伦不类的衣裳，就有些不高兴，先是奚落了他一通，说他像杂技团的小丑，然后才问他有没有吃饭。扣锅说吃了，云儿便倒了杯水给他，两个人坐着对视了一会，扣锅便把头低了下来，说外面的钱不好挣，老板欠工人的工资没良心地溜了，要不然……云儿叹了一口气，侧过头来问，那你不再出去了?扣锅原以为云儿会说些安慰他的话，没想到云儿的语气里却多了一份责怪，便说，不……我明天就走，我是回来看看你的。

扣锅把头抬起来盯着梁上挂着的一串红辣椒说，这回我想去广州，那里的工作好找……云儿，你等着我，要是我三年后还不回来。你就……扣锅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悲壮，胸脯起伏着。云儿不作声，把目光投向远方。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天空有几颗星星一眨一眨的。扣锅把水杯里的水喝完了，突然低低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也不知那小屋还在不在了……

“那小屋”是山上看果园的人搭的一个小棚，那里不仅有扣锅美好的回忆还有他留给云儿的誓言。云儿把头一扭，声音不高，不想去。扣锅有些难过的样子，他深深地吐了口气，站起身，把夹克衫的拉链拉到顶，说：那我回去了。

第二天，天麻麻亮，扣锅便上路了。在村口，他遇到了云儿，云儿说你真的走啊?扣锅点点头。云儿说她到姨妈家去。同行了一段路。到三岔路口，两人分了手。扣锅走出去老远，突然弯下腰，好像在系鞋带子。不过他回头看了一下，来的路上只有一条大黄狗，再没看见云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