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均生

主编对我说，灵江街有个以捡垃圾为生的女人。她靠捡垃圾供儿子读完大学，可儿子不争气，大学毕业三年了还依靠母亲。我听了就来气，恨恨说道：“这种人还配做大学生!?”主编还说，据统计，城里目前有20％大学生毕业了不工作，吃着父母的。主编让我好好做个节目出来。

从主编室出来，我就去喊摄影师小张。小张扛着机器，跟我出了电视台。我们没有要车，路上正好跟小张谈谈采访的构思。再说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捡垃圾的女人家住哪里，只了解到每天上午10点钟前后，她会来灵江街捡垃圾。小张对我说：“这种采访只能暗拍，你去跟那女人聊，我悄悄地拍。”我想想有道理，就在衣服里藏了一只微型话筒。如果我拿着话筒去采访捡垃圾的女人，她肯定不会说真话的。

到了灵江街，那里刚好有一丛树，小张把机器架在树后面，通过树枝的空隙，让镜头对着垃圾桶。我走到垃圾桶前，让小张试镜头。小张伸出大拇指，又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准备就绪，我们就等捡垃圾的女人上场了。我静静地站在离垃圾桶不远的地方，看着前面的垃圾桶，脑海里一直在想：这个女人将会以怎样的面貌上场呢?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捡垃圾的女人上场了——她骑着一辆三轮车，戴着一顶草帽，看不清楚她的脸，她骑到垃圾桶前，很自然地从车上下来。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女人的背很陀，头快弯到腰部了。

女人一步步走近垃圾桶，其实，只有三五步路。我忽然发现女人的衣服很整洁，没有半点污点，鞋子有些旧但也很干净。女人没有注意到我在走近，她站在垃圾桶前，她的下巴刚够得上垃圾桶的边沿，她的眼睛朝垃圾桶里看，张望了三秒钟，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进了垃圾桶，她翻动了一下桶里的垃圾，取出了一些废纸，然后后退两步，把废纸放到车上。她的眼睛又瞄准了不远处的一只垃圾桶。

就在这时，我快步靠近了女人。我招呼她说：“阿姨，你捡垃圾啊。”女人有些意外，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歪着头点了点。我又说：“今天捡得还行吗?”“还行。”女人回答得很平静，这让我有些意外。

女人的三轮车里没有多少有用的垃圾。我只好切入正题，“阿姨，听说你靠捡垃圾让你的儿子读完了大学，是这样的吗?”“是啊!”女人颇为自豪地说。听女人这么一说，我更有了兴致，问：“听说你儿子大学毕业三年了，有的工作不想做，有的工作做不来，至今还靠你养着，是吗?”

女人眼里突然流露出了愤慨，女人一字一句地说：“谁说的?啊!我儿子跟朋友在开公司，很忙的，现在收入很不错。我儿子说了，要不了多少年，会让我住上新房子的。对了，过中秋节时，儿子还给我买了很多月饼呢!”女人说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骑上车走了。

我呆若木鸡，目送着她的远去，心里忽然想哭。小张的镜头也在跟着女人的远去而拉长。随后，小张问我：“她说了些什么?”我很小心地说：“我伤害她了。”听我这么一说。小张便换了话题，说：“镜头拍得不错，你来看看吧。”我没心情看了，我说：“我们去找找她的儿子吧。”

找到捡垃圾女人的儿子是在三天后，我和小张是在紫荆广场找到他的。那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石阶上，低着头。我问他：“你是小虎吧。”他的小名叫小虎，大名叫吴虎。吴虎很意外地看着我，“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小名的?”我很认真地说：“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大学毕业后依然依靠妈妈，而你妈妈却是……”

“别说了!”他跳起来猛喝一声。突然又仰天哈哈大笑。之后，狠狠地说：“妈，我明天跟你去捡垃圾!”

这次采访的新闻没播出。不过，我还调查到了吴虎的相关资料：吴虎，男，26岁，经济管理专业，曾经三次参加公务员考试，都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进入面试，结果都没有被录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