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青

一束亮光透过窗帘打在他的脸上，他打了一个冷战。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伴着这难得的亮光，他走到床前，打开一盒方便面，暖瓶里没有一点热水。他摇了摇头，又重新坐回床前，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听着远处大街上传来的星星点点的鞭炮声，他才意识到新年马上就要到了。他走到镜子前，看到黑瘦的自己，满脸的胡须和蓬乱的头发让他看不清自己的真实面目。以前，他很注重自己的外表，决不允许有丝毫的瑕疵留在自己身上。用单位同事的话说，他是把自己的形象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一个人。现在的他和以前判若两人。这些日子，他常常会产生一种幻觉：梦到自己死去，一次次被吓醒，醒来，他总会莫名其妙地痛哭一场。他有时感觉自己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他每天呆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分不清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他来这座城市时，是夏季，现在到了冬季，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夏天的那一件。要不是手碰着暖气，他还不知道冬季已经到来。他对着窗户静静地发呆。今天是农历小年。在他的家乡，这个时候，应该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分享一年喜悦的欢乐时刻，而他……他用手轻轻地把窗帘拉开了一个缝，又把目光投向了远方。他想，此时，妻子和儿子一定做好了饭在等着他回去。他离开家时，儿子才三岁，小家伙刚会叫爸爸。不知何时，他脸上爬满了泪痕。他又把窗帘拉上，打开手机，看着熟悉的号码，他拨了一下，又被他摁掉了。

他重新回到床前，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他一次次说服自己：今天晚上一定要出去，过小年了，要吃点好吃的。这一阵子，他除了方便面还是方便面，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他的嗅觉好像失去了功能，辨别不出任何味道。下定了决心，他用手抚了抚零乱的头发，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关好门，悄悄下了楼。

走在喧嚣的大街上，看着都市里闪烁的霓虹灯，他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传来，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躲在人群中。当看到是一辆“120”急救车呼啸而过时，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底。

他拖着一双吃力的腿，继续往前走。突然，一家三口进入他的视线，凭经验，他判断这是一家有钱人。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光亮，他紧握拳头，加快步伐向三口之家靠近。

十米、五米、二米……他的心跳加快，他慢慢把手伸进衣服……突然，跟在父母身后的小女孩扭过头，看着他说：“叔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多冷啊！爸爸妈妈你看啊……”

小女孩的一声“叔叔”把他叫得泪如泉涌。他好长时间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了，他好像又重新找回了自我，感到好温暖。眼前的小女孩，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小女孩又说：“叔叔，你怎么哭了？”他强挤一丝笑容说：“叔叔没哭，叔叔高兴着呢。”小女孩还想说什么，他眼睛一热转身走开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似乎清醒了许多，他对着自己的头狠狠地打了一下，把衣服里的刀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一年前，他因为杀人，远离家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准备今天再干最后一次，好好潇洒一回，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不想小女孩的一句话，把它的思绪全打乱了，要不是小女孩的一句话，今天他可能又要破坏一个完美的家庭。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全然不顾，急忙打开手机，向家里拨了一个电话，话未说，已泣不成声……打完电话，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袭上心头，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挺直了腰杆，大踏步向派出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