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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的“骇人听闻”

2009-07-23张昌华

中外文摘 2009年14期
关键词:陈寅恪季羡林胡适

张昌华

陈寅恪不乏幽默,研究院导师梁启超、王国维曾是帝师,他便送学生们一副对联:“南海圣人再传弟子,大清皇帝同学少年。”罗家伦出任清华校长时,送陈寅恪一本他编的《科学与玄学》,陈回赠一副对联:“不通家法科学玄学,语无伦1次中文西文。”横批是“儒将风流”。罗问作何解,他解释说,“你在北伐中官拜少将,不是儒将吗?又讨了个漂亮的太太,正是风流。”

然而,更令我们品味、三思的是陈寅恪狷介、耿直和“骇人听闻”的另一面。

太平洋战争爆发时,陈寅恪一家在香港,食品奇缺,没有吃的。一位日本学者写信给日军军部希望不要为难他。军部行文给香港司令部,司令部派宪兵送去好多袋面粉,陈寅恪与夫人坚拒,不吃嗟来之食,行将饿毙,也不为五斗米折腰。后来朱家骅派人将其一家接到广东,转至重庆,住在妹丈俞大维家。全国解放前夕,国内物价疯涨,陈寅恪家穷得买煤取暖的钱也没有。季羡林知道后,将此事告诉胡适。胡适以爱才名世,马上决定拟赠其一笔数目可观的美金。陈寅恪不愿无功受禄,又迫于燃煤(眉)之急,决定以自己的藏书来“易”取。胡适责成季羡林承办,季羡林用胡适的小汽车从陈寅恪家拖走一车藏书,多为西文佛教中亚古代语言珍版书,陈寅恪只收了两千美元。而据市价,他的一部《圣彼得堡梵德大辞典》书值就远过此数。

解放后,政府对陈寅恪是礼遇有加,一般学者不能企及;而他的孤傲个性仍一如既往。

1955年岁末,中华书局来函要修改与陈寅恪已签的《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合同,因有失公允,陈寅恪声言宁愿不出版,也不改合同。最后易手,由三联出版。

1958年,陈寅恪被推上政治前沿。陈伯达的《厚今薄古,边干边学》报告一发表,中山大学大字报直冲陈寅恪等历史系知名教授,称其学术为“伪科学”,要“拳打老顽固,脚踢假权威”。陈寅恪为表达他“生命愤怒”,疾呼“辱不能忍”!遂上书中山大学校长表示一不再开课,二马上办理退休手续,搬出学校,以讨回做人的尊严。此后虽没有搬出学校,但真的不再上课了。后来,学校劝他带研究生,陈寅恪负气地表示:“只要毛主席和周总理保证不再批判我才开课。”他要为“学术争自由”。运动过后,当年充当批判陈寅恪的急先锋金应熙,本是他的学生,金后来悔过了,负荆请罪。陈寅恪只淡淡地说“你走吧,免我误人子弟!”

最令人震撼的要数1953年那件被世人称之“骇人听闻”的事了。

汪篯,1938年清华历史系毕业,师从陈寅恪研究隋唐史。有两年多时间与陈寅恪朝夕相处,吃住都在陈家。陈寅恪的学问、人品对汪影响尤深。汪1950年入党,后入马列学院(中央党校前身)学习。1953年汪作为劝说陈寅恪“北上”的使者到广州,怀揣着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和副院长李四光的亲笔信函。一到广州,汪一头住进老师家中。本想叙师生之谊,再谈“正事”。不料,两人谈“崩”了,汪负气住到招待所。

汪是受托,劝老师返京出任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历史所第二所所长一职。11月21日晚,汪将两位院长的信转交给陈寅恪。据传汪用了“党员的口吻”、“教育开导的口吻”与老师谈话,引起陈寅恪的反感。次日。陈寅恪写《对科学院的答复》。信中说,“我绝不反对现在政权,在宣统三年时就在瑞士读过《资本论》原文。但我认为不能先存马列主义的见解,再研究学术。我要请的人,要带的徒弟都要有自由思想、独立精神……”竟然提出两个“骇人听闻”的先决条件,

一、允许研究所不宗奉马列主义,并不学习政治;

二、请毛公或刘公给一允许证明书,以作挡箭牌。

据传,当时陈寅恪的助手冼玉清、黄萱在场,都劝陈寅恪不要这样提,陈却坚持说,“我对共产党不必说假话。”

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不过这一“骇人听闻”之说影响甚远。

(摘自《各界》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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