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莎

引子：农村金融供给短缺与农行重新下乡

农村金融由于农业本身的特殊性，一直缺乏正规金融机构的金融供给。这样的特殊性是由于农业是唯一一个人与自然相交换的部门，农业生产的季节性、周期性决定了农业生产面临极大的自然风险。而我国长期以来形成的工农业“剪刀差”又极大地压低了农产品价格，使农业生产的利润率很低。同时，农户所拥有的土地、农机、劳动又是正规金融机构不愿接受的抵押品。所以，长期以来，正规金融机构对农村的金融供给十分缺乏：信用社在信贷政策上不断加强管制，一般农户很难贷到款；邮政储蓄银行则“只吸储，不放贷”，仅仅是一部“抽水机”；政策性金融的网点少、业务有限、覆盖面窄；农业银行以前也出现“重城市轻农村”的做法，很少向农村投放贷款。正是由于正规金融机构的供给不足，农民贷款难的现象一直很普遍。

2008年4月29日，中国农业银行历时半年研发的金穗惠农卡在成都首发，并同时在吉林、安徽、湖南、广西、四川、甘肃、重庆8个省市区发行。金穗惠农卡除了传统的存取现金、转账结算、消费、理财等各项金融外，还向农户提供3000元至30000元的可循环贷款。目前距惠农卡试点地区的发卡时间已近一年，这些地方的惠农卡究竟发展得如何、它是否能缓解农民贷款难等问题均值得我们探讨。

为了获得第一手资料，笔者选取了吉林省松原市进行了实地调研。吉林省是我国的农业大省，中国农业银行决定将吉林省作为2009年金穗惠农卡广泛覆盖的唯一省份，金穗惠农卡和农户小额贷款将由试点县市实现向全省所有县域的整体推进。在调研中，笔者除了对松原市的各级农行机构进行调查外，还对松原市的农户进行了调查采访。

惠农卡功能及运作机制

据调查，惠农卡除了存取现金、转账结算、消费、理财等基本金融功能外，还有五大特色功能（如图1所示）。

一户一卡。每家农户可以办一张主卡和若干副卡，并共用一个账户，申领简便。

通存通兑。在传统银行卡支付结算功能的基础上，农行强化了惠农卡的资金汇兑功能，为农户外出务工、购买生产资料、出售农产品等提供方便、快捷的支付结算服务。惠农卡持卡人可以依托惠农卡账户，凭借农业银行全行数据大集中的网络优势，通过遍布全国各地的农业银行网点、ATM等自助设备以及转账电话等新兴支付渠道，采用有卡或无卡的方式，实时完成资金汇兑。与同业相比，农行资金汇兑的渠道更多，方式也更为灵活。

用折对账。发卡网点根据持卡人申请配发交易明细折，持卡人持交易明细折到农行网点或补登折机等自助设备上进行补登，即可及时、清楚地了解卡账户交易明细和余额。

方便生活。惠农卡可以以代收代付的方式实现农村养老保险交费、养老金发放、合作身份识别、合作医疗费和就诊款缴纳、医疗报销费用代发等功能，同时可以作为各项财政补贴发放的直接通道，也可以直接缴纳水费、电费、电视收视费等。目前，松原市发放的惠农卡尚未开通这些功能。

循环贷款。惠农卡持卡人均可以申请农户小额贷款，符合贷款条件的持卡人可获得一次性的授信额度。在这个额度内，可以通过惠农卡在农行的网点、自助机具等渠道办理借款、使用、还款等业务，实现一次申请，随借随还。小额农户贷款坚持在利率上低于当地农村市场平均利率水平。

为了保证“惠农”二字实至名归，惠农卡在金融服务上实行以下优惠：免收惠农卡账户小额账户服务费；免收惠农卡主卡和交易明细折的工本费（包括换卡和补卡）；减半收取惠农卡主卡年费；在开办了农民工特色服务的地区，通过农村信用社办理异地取款业务，按照人民银行农民工银行卡特色服务的收费标准实施交易手续费优惠。目前具体的标准是异地取款每笔手续费为取款总额的0.8％，最高不超过20元。

惠农卡的核心功能是循环贷款。持卡农户均可通过“三户联保”，或采用抵押、质押担保等方式，申请3000元至30000元的担保贷款授信额度，授信期限为1年至3年。在这个额度内，农户可以通过惠农卡在农行的网点、自助机具等渠道办理借款、使用、还款等业务，实现一次申请，随借随还（其贷款流程如图2）。

如前所述，由于农业的高风险、低利润，以及农户缺乏正规金融接纳的抵押品，一般正规金融机构不愿向农户发放贷款。那么，惠农卡是通过何种机制克服农村金融的这些弱点呢？笔者以图3来作简要解释：

三户联保。对于贷款抵押品，农民虽然有土地、农用机械、劳动等资产，但均是银行不愿接受的抵押品。三户联保的方式使小组成员之间形成了一个“自我筛选”机制：相互之间经济条件相似、信用良好的人更容易结成一组。而信用不良的人，往往被排除出去。这样就保证了小组成员的信用较好。同时，小组成员之间互相担保、互相监督资金使用情况。农村社区是一个熟人社会，村民之间互相了解。通过小组成员之间的互相监督，克服了金融机构与农户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金融机构将一部分监督成本外化了。三户联保的制度，不仅为农户降低了贷款门槛，同时也降低了金融机构的监督成本。

整村推进。松原市属于地广人稀的地带。其中长岭县辖12镇19乡，面积5728平方公里，人口60.1万，而长岭县内有农业银行营业所的乡镇仅有5个。如果让农民自己到营业所办卡，许多农户不得不到县里才能办卡，而且必须往返多次才能将手续办完。这其中的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算是农民贷款的一项隐性利率。为了方便农户，节省他们往返于县城的成本，吉林的惠农卡实行整村、整乡、整县推进的办卡模式。对距离农行网点远的村屯，实行流动客户经理组上门服务。为减少物理网点服务半径以外的客户到柜面办理业务的次数，减轻客户的负担，更方便于客户。松原农行先后在长岭支行和乾安支行推行了流动客户经理组试点工作，每个客户经理组3人，到村屯进行调查，从发放惠农卡，到激活、授信、审查、审批，实行独立审批人制度，直接上门服务，签订借款合同。用信和还款都采取自助方式运行。

在扶余县三井子镇，农民告诉笔者，办卡的时候都是农行的人去村里办的。农村没有复印机，而办卡时需要提交身份证复印件等材料。三井子镇营业所有两台复印机，但害怕运到农村途中损坏，于是农行的工作人员到村里将村民的身份证收上来，在营业所复印好后，再全部退还给村民。对于这一点，当地农民非常满意。

利率较低。由于农业的低利润率，农民往往难以承受较高的贷款利率。惠农卡凭借农业银行的资金、网络优势，小额农户贷款坚持在利率上低于当地农村市场平均利率水平。如在松原市，惠农卡的贷款利率是7.96%；而当地的民间借贷利率为月利1.2分至1.5分之间，折合年利14.4%～18%；而信用社的贷款利率甚至高于当地的民间借贷。同时，惠农卡按实际使用贷款金额和天数计算利息，最大程度上减少农户的贷款利息支出。

循环贷款。农业生产有季节性、周期性，所以农民借贷通常也带有这样的季节性和周期性。在一年之内，由于种植不同的作物，经常需要多次借贷。而惠农卡的循环借贷功能正好符合农民的需求。

惠农卡的运作成效

农户方面

笔者在调查中发现，农户对惠农卡十分欢迎。一些信贷员表示，现在都是农户争着找自己办卡。农户对惠农卡的反映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

惠农卡功能多。通过一张惠农卡，可以实现资金汇兑，代缴水电费，代缴、代收社保费、医保费，直接划拨财政补贴等功能，这将极大地方便农民生活。如松原市长岭县的花卉种植大户董某就感叹：“以前上北京去买花种时，都是等自己挑选好花种后，让家人将钱汇入交易方账户中，十分麻烦。有了这惠农卡，可以将钱存在卡里，以后带着卡去北京购买花种就行了。用惠农卡可以刷卡，也可以异地取款，十分方便。”

惠农卡优惠多。惠农卡的免工本费、减半收取年费、异地取款手续费优惠等服务也让农民感到十分高兴，他们用两个字表示了自己的心情——实惠！同时，通过循环贷款，农户还能节约利息。如董某告诉笔者：“我的花6月份卖，6月份就能还贷了。到了7月份种秋菜时，又可以贷款。手续很方便，而且节约了一个月的利息。”

惠农卡能贷款。发放惠农卡之前，农行很少向农户发放贷款，其他正规金融机构也很少对农户放款。在发放惠农卡之前，信贷员进村宣传惠农卡，大多数村民都还存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等惠农卡办下来，一些农户确实贷到款之后，农户们才真实地感到了惠农卡的实在。惠农卡的贷款打破了近几年正规金融机构在农村“只吸存，不放贷”的局面，极大地缓解了农民贷款难的问题。如松原市长岭县的种植大户高某以前就只能向私人借贷，承受较高的借贷利率。而董某找亲戚朋友借钱时由于对方不收利息，自己也不好意思找他们借。有了惠农卡，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惠农卡贷款的门槛低，只需三户联保，就可得到贷款。同时，贷款利率比较低。相比民间借贷利率，农户每贷一万元，其中的利息就可以节省600多元到1000元。

银行方面

截止到2009年1月31日，吉林全行发行惠农卡67.6万张，对全省农户覆盖率达18.2%，激活56.1万张，激活率83%。2009年，农行吉林省分行将金穗惠农卡的发行由试点县市向全省的所有县域进行普及。计划增加发行金穗惠农卡160万张，年末总量达到200万张。农户小额贷款新增30亿元以上，最高授信总额40亿元以上。在发展农户小额贷款业务的同时，还将积极拓展财政补贴资金、“公司＋农户”等代理项目，以金穗惠农卡为载体扩大代理涉农惠农资金范围。

对于惠农卡的管理及银行方面的激励，我们总结出以下几点：

准确的市场定位，积极防范风险。惠农卡遵循广覆盖的原则，大部分农户都能申领到惠农卡。在小额农户贷款发放中，农行将目标客户对准当地的种养业大户、农机大户、专业合作社社员等。例如我们调查中采访到的农户高某种植12垧（1垧为1公顷，即15标准亩）玉米和蔬菜，董某种植了1垧花卉，王某种植了6垧花生，三人在当地均属于种植大户。惠农卡主要投放给生产性资金需求，如农户购买化肥、种子、农业机械等。而对于农户的消费需求，如婚丧嫁娶、治病等需求则很少放贷。通过准确的市场定位，将贷款客户锁定在有还款能力的人群，防范了农户无法还贷的风险。

宣传途径多、效果好。据农行工作人员介绍，目前惠农卡在松原市已经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长岭县支行主要通过四种方式宣传惠农卡：（1）由客户经理到屯里、农户家里进行宣传。这种方式由于是与农户面对面的交流，所以效果很好。（2）在各营业所设置宣传海报、发放宣传单。然而，通过对农户的访谈发现，农民即便收到了宣传单，但也并不细看。对于宣传单上的惠农卡可以刷卡消费等功能，农民们大都表示不了解，没有看。（3）在农村集镇设置咨询台，解答农民的疑问，同时发放宣传单。（4）在县的电视台播放专题片和滚动字幕。

农行经营、监督成本外化。通过三户联保，让农户之间互相监督资金使用和还款情况，农行克服了与农户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降低了自己的监督成本。同时，惠农卡可以通过自助金融机具实现业务办理，也将减少农行工作人员的工作负担。

未来的市场份额。惠农卡面对的是8亿农民，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惠农卡通过贷款发放，缓解了农民贷款难的问题，使农民得到必要的生产性投资资金，将带动农民走上致富的道路，这将进一步培养农民对惠农卡的忠诚度。在调查中笔者发现，农民都表示以后愿意将挣的钱存入惠农卡中。同时，松原市扶余县三井子营业所的杜主任告诉笔者：自从有了惠农贷款，当地的民间借贷受到较大冲击。由于没有人主动上门借贷，许多放款者不得不将余钱存入银行。其中，存入农行的就是一笔不小的资金。所以，在惠农卡发放贷款的同时，有越来越多的存款流入进来。惠农卡利用自己的先发优势，将在农村金融市场中占据高地。

社会效益。惠农卡的“惠农”二字，代表着更深刻的社会意义。惠农卡代表的是正规金融机构开始向农村输血，对扶持农业、推动农民致富有很大作用，对缩小城乡差距、推动社会全面进步有积极作用。

对惠农卡的改进建议

虽然惠农卡目前深受广大农户欢迎，但仍存在一些待改进的地方。就笔者的调查情况而言，笔者提供以下建议：

建立信用升级制度，同时提高惠农卡贷款最高限额。松原市的种植大户，如种植100亩以上的农户普遍表示3万元不够用。而一些兼营农产品收购的农户在收购农产品时的资金需求量很大，有一位专门收购花生的农户希望能贷到20万元至30万元。笔者认为，对于这些种养大户、个体工商户而言，其还款能力是很高的，如果通过信用升级的方式，对借贷还款情况好、资金需求大的农户逐渐增加贷款量，对农行和农户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联保的三户可以加强沟通、互相帮助。目前，农户之间建立三户联保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贷款，农行实现三户联保是为了利用农户之间互相监督的信息优势。2009年3月11日，格莱珉银行的创始人尤努斯在中国国际扶贫中心的演讲中提到：“有人认为，我们建立小组的目的是为了让小组成员为其他人提供担保，承担偿还责任。我认为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我的目的是想让小组成员们互相帮助。”通过小组成员之间的种养技术、经营经验的交流，可以提高小组成员的个人能力，提高其参与意识。例如，在笔者采访长岭县种植花卉的董某时，董某讲了自己花卉的营销策略，在场农户听后纷纷表示佩服。这个过程对于其他农户来说，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所以，可以通过三户联保来建立三户的紧密联系，加强其技术、经验的交流。同时，还可将三户联保变为多户联保，以扩大成员之间的信息交流范围。

在惠农卡发展过程中积极发挥政府的作用。在宣传惠农卡过程中，一直是农行自己宣传，除了进村宣传过程中有村委会的帮助之外，政府在宣传过程中的作用很小。如果积极发动政府优势，尤其是村干部的主动宣传，惠农卡的宣传工作将更为有效。在长岭县支行的采访中，农行工作人员告诉笔者，由于防卫、运钞等问题，在乡镇安装ATM机很困难。如果有政府的积极配合，如在派出所（或其他类似机构）安装ATM，则成本较小。不过，在农村真正使用ATM的人很少，如果农民们没有使用需求，那么在农村布置ATM也没有意义。如今农民组织性差，要想召集起来培训金融知识也不可能，那些真正有金融需求的人培训一下就会了。所以，在ATM安装的问题上，还得看各地的经济情况而定，不能一刀切。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