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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被

2009-07-01刘晶波

幼儿教育·父母孩子版 2009年1期
关键词:瓜瓜被子姥姥

专家小档案 刘晶波,黑龙江黑河人。目前为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学前教育研究所暨学前教育系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学前教育重点学科儿童社会性发展与道德教育方向负责人,兼任第六届OMEP中国委员会委员,江苏省学前教育学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儿童社会性发展与儿童社会学研究。近3年来出版学术著作一部,译著一部,主编全国高校教材一部,发表学术论文三十余篇。获教育部奖励一次。

●1991年毕业于山东大学,获法学学士学位;

●1997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获我国第一个学前教育博士学位;

●2000年7—10月在日本神户大学与日本国立教育研究所从事学术交流与合作研究;

●2001年3月—2002年7月在美国Purdue大学儿童发展与家庭科学系进行博士后研究;

●2004年10月在香港城市大学应用社会学系从事合作研究;

●2005年6月—2006年1月在美国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进修。

那个时候,打一次越洋电话的费用对我们来说还是会被在乎的一项开销。但是我还是不忍心打断母亲慢悠悠的叙说,“好棉花,我自己絮的……机器弹的不好,好棉花的弹性都揪没了,面儿就是有点儿像孔雀蓝的那种蓝色,金色的树叶形花纹……不是特别的金灿灿,是那种稍暗一些的金色……对,每一个独立的树叶;里儿是纯白的底儿,上面都是蓝色的、小朵的有点像向日葵形状的花……”我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脑子里禁不住随着母亲的叙述出现了一个画面:“孔雀蓝,白底儿,洒满小花儿”的被子,包裹着一个正在酣睡着的小婴儿的画面……

瓜瓜真正用上姥姥亲手为他做的被子是在他出生后将近6个月的时候。真的就如同我想象中的那样,小小的身体盖着那床柔软的“孔雀蓝,白底儿,小花儿”被子,白嫩的、肉乎乎的、包子一样的小手从被子的一角伸出来。凝视着他熟睡的样子,听着他匀称、沉稳的呼吸,我似乎才真正明白了词典上关于“宁静、安稳”等一系列近义词的解释。而在瓜瓜那里,盖上姥姥做的小被子似乎也成了他入睡的一个前提。虽然他还不会说话,但是每次睡前他都会以搜寻的目光或吭叽的声音提醒我:快点把被子给他盖上。即便在夏天,在只需要盖一条大的真丝围巾就够了的室温下,也要保证被子就在他的手或身体可以碰触到的地方,那样他就会很快睡着,并且睡得很沉、很香。

瓜瓜一天天长大了,会说简单的字词了,会走了、会跑了。他自己给姥姥做的被子起了一个名字,“蓝被”。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是想睡觉的时候,他必定先要说两个词“冲奶”和“蓝被”。躺下来,盖好蓝被,然后自己扶着奶瓶喝奶,然后就静静地睡着了。瓜瓜会不停变换睡觉的地点,有时是在爸爸妈妈的房间,有时是姥姥的房间,有时是阿姨的房间,但是无论去哪里,他都必须带着他的蓝被。因为被子卷起来比较大,他的手臂绕不过来,所以他常常是用一只手拖着蓝被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因为总被放在地上拖拉的缘故,蓝被脏得特别快,姥姥或阿姨常常要拆洗蓝被。如果因为刚洗过还没有干或者没有来得及缝回,瓜瓜晚上睡觉的时候肯定要咕哝好半天,直到困得实在撑不住了才作罢。瓜瓜有时候也会因为去拿某个玩具或者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忘记把蓝被放在哪里,那时他就会带着哭腔大呼小叫:“蓝被!蓝被呢?!”

家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蓝被对于瓜瓜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东西。姥姥每次总是尽量留意蓝被的放置地点,在第一时间把它拿回瓜瓜的小床上,免得他找不到的时候着急。爸爸经常充当把蓝被从一个房间拿到另一个房间的二传手。瓜瓜读大班的姐姐会在和瓜瓜闹别扭的时候拿“把你的蓝被抱走”来出气或是逼瓜瓜就范。阿姨则常常开玩笑说:“赶明儿一定得把蓝被留好,将来瓜瓜娶媳妇的时候也得带着。”我经常做的是在全家出去旅行之前很多天就着手做瓜瓜的工作:“这次我们去爷爷家(或者其他的地方),飞机(或火车)上不方便带蓝被,就把它留在家里帮瓜瓜照看瓜瓜的小床,好吗?”

瓜瓜不断地在长大,快3岁了,他的身高和体重都比同龄孩子的平均指标要高出很多,小小的蓝被已经不够大了。即使是平平地盖上去,他的小脚丫也会露出来,如果躺着的姿势稍倾斜一些,或者翻个身,他的半个身体就会从蓝被下钻出来。因为出现了这种情况,瓜瓜经常会在夜里受凉,于是我决定给瓜瓜换另外一床姥姥做的、大一些的粉色被子。担心瓜瓜会反对,我选择了在他熟睡的时候给他替换,可是睡到半夜,闭着眼睛的瓜瓜居然发觉自己盖的不是蓝被!一双小手费力地将粉色的被子拽到一边,大叫“蓝被!”“我要蓝被!”直到我又把小蓝被给他盖上去才安稳睡去。几次替换都没能成功,最后,我们只好妥协,让姥姥将蓝被拆开,又往里面添加了一些棉花,将蓝被扩大了一圈,小蓝被变成了大蓝被。

“蓝被!”“蓝被!”虽然我很想只把瓜瓜的蓝被当作他成长过程中一件有趣的事情来看待,但作为一个专业工作者,却很难控制自己不从研究的视角关注这个现象:蓝被到底为什么会对瓜瓜这么重要?直接的答案是毫无疑问的:盖上蓝被是让瓜瓜感到“温暖、舒服、安全”的事情。但是如果只是因为“温暖、舒服、安全”,粉色的被子也完全可以提供同样的功能,为什么偏偏一定是蓝被?是因为依恋吗?在儿童心理学领域,依恋是备受研究者们关注的研究问题。从弗洛伊德到埃里克森,到哈罗到鲍尔比,许多知名心理学家都对依恋发表过在他们看来是合理、恰当的论断。但是当我静下来逐一把他们的相关观点、学说重新研读之后,却发现很难从中找出关于“蓝被”的最为贴切的解释:其一,蓝被是瓜瓜的一件物品,因而如果从依恋的角度去看待它,它实际上构成了瓜瓜的一个依恋物,而不是在儿童依恋研究中经常涉及的某个特定的人;其二,在为数不多的关于儿童依恋物的研究中人们总是倾向于认为:孩子是在面临(或处于)和他所依恋的特定的人(比如母亲)分开时才会把自己的依恋转嫁到某个物体上面,只要这个物体在,他们就会得到安全感的满足。但是瓜瓜的情况却不同:即便他所依恋的人全部在场,他也不能少了蓝被。

苦思冥想中,我的思路转向了人类发展生态学中关于人的成长过程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的视角,借助这一视角,我有了这样一些认识:在人的发展过程中,人和他所处环境中的人与物都可以被看作是共生共存的多个生态因子;作为生态因子之一的人正是在与其他不同的生态因子之间的交互作用中不断成长、长大的;在以往关于人的发展的影响因素探究中,我们总是对他人与孩子之间的行为往来以及他人对孩子的影响特别关注,对人与生态环境中静态的物品之间的息息相关却并不很在意。这固然与物品本身的静态性特征有关,更为关键的原因还在于人们所奉行的人类发展观的局限,虽然人们总是会很明确地阐释、很坚定地捍卫普遍联系的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但实际上我们却经常只看到单向度的人。这种局限在生机勃勃的、急剧发展着的幼儿阶段是很难被注意到的,或者即便注意到也会把它搁置一旁。但是当生命的发展历程相对丰富,生命的体验相对厚重,人们就会不断真切、深刻地记起他曾经熟悉无比的某个他成长环境中的物品。这或许可以帮我们解释一些类似的现象:虽然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某个房子早已被摧毁、改建,但我们仍然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或梦见它;虽然当下的珍馐美味可谓层出不穷,但总是会把自己童年记忆中的某种食物视为最好吃的东西,会千方百计去寻找,品尝过后却又不是当年的那个味道……

与对人的依恋一样,人们之所以依恋某个物品,一定是这个物品让当时的他感到了安稳、平和、快乐。我很高兴,瓜瓜会依恋倾注了姥姥浓浓爱意的蓝被。我相信,在他长大以后再聆听蓝被的故事时,他所能感受到的温暖一定不比儿时少。我也相信,在我们每个人的成长历程中,在我们每个人的记忆深处,也一定都有他自己的“蓝被”,那不仅是见证他成长的最珍贵的物品之一,更是他幸福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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