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保

远在英国牛津大学留学的李民专程赶回湖南安化老家，探望苦心送他上学的养母。可是，家里已是人去楼空。乡亲们告诉他：养母早在几年前患了癌症，已于几个月前离开家乡了。李民多方寻找养母不见踪影，他的心在流血：“阿妈，您的儿子回来看您了，您在哪里呀！”

送儿上学，养母撑起坍塌的家

李和安、易建兰是湖南省安化县一个偏僻山村的一对农民夫妇。由于易建兰患有先天性不育症，1986年6月，两位年近50岁的老人抱养了邻村一个失去父母的男孩做儿子，取名李民。李民自小聪明乖巧，四五岁时就对纸笔很感兴趣，见到邻居家大哥哥大姐姐看书写字，总爱抢过笔、纸，信手涂鸦，拿起书就呀呀乱唱。吃过没文化苦头的易建兰看到养子的“小怪样”，心里暗自欢喜，她跟丈夫嘀咕：“看来李民是个读书的料，我们的心思没白费。”他们暗下决心，日后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养子读书。

谁知，一场大劫难把易建兰苦心经营的家庭推到了黑暗的深渊。1997年，李民的养父在外做生意时心脏病突发猝然去世，丢下了65岁的养母和15岁的李民及几千元债务。养母易建兰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一连半月，她恍恍惚惚如在梦里。没有了养父，养母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啊！年少懂事的李民形影不离地“守”着养母。

一天晚上，好久没摸过书的李民等养母昏然入睡后，悄悄翻开久违的课本。“孩子，你放心的读书吧，娘就是讨饭也要送你上学！”不知什么时候，养母醒了，她正痴痴地瞧着李民读书，泪水又一次溢满她的眼眶，她和养父生前发下的“送子读书”的誓言振作了她那一度迷茫的心。第二天，易建兰像换了个人似的，上山扛锄头，进屋操锅铲，既当爹又当妈，瘦小的身躯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李民看不过眼，忍不住放下功课去帮一下养母，养母总是像养父在世时一样把他赶回书桌旁。

过完养父去世后第一个凄冷的春节就要开学了，可家里债台高筑，哪来学费？面临失学的痛苦之余，李民又庆幸：也好，没钱读书了，就回家帮养母一把，她实在太艰难了。可是，学校报到的最后一天，易建兰咬咬牙，把家里唯一一头牛低价卖了，凑了几百元钱将李民送进了校园。

养母血泪，铸成儿子闪亮的金牌

为给李民筹集学费，年逾60的易建兰拖着病体外出打工。虽然人在外面，但她的心中时刻牵挂着儿子，每隔十天半月，她不免要打电话给儿子：在学校吃得饱吗？身体好吗？要搞好学习啊！李民每次接到电话总是强忍泪水，装出欢快的语气向养母汇报：一切都好。他暗暗下定决心：发奋读书。每次，李民问养母在外面做事累不累，易建兰总是轻松地笑着回答说：“不是告诉过你吗？厂里的同事见我年岁已大，都挺关照我，我在厂里只干些零活。”可是有几次养母回来，李民发现她的手上布满了血泡，有的地方还结了痂，问她怎么弄的，她总是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李民心里明白，养母一定有什么瞒着自己。

2000年，李民考上高中，养母所在的工厂正好搬迁到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李民想到养母工厂看个究竟，被养母一口拒绝了：“厂里有规定，闲人免入，免得干扰生产，车间门口都挂了牌的。” 一天，养母中午在学校吃了点东西，就得回去了，李民悄悄跟在后头，他知道从学校后面几栋宿舍楼绕过去，穿过一个大铁门，路的尽头有排红砖房，养母就在那里做工。

走到厂门口，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李民朝里面张望，只见一字儿排开几只大烤炉，一个工人正在把烧好的产品从炉膛里拿出来，堆放在地上。养母坐在一堆堆产品中间，拿起一个个烧好的产品，给它们上漆。炉火映得养母满脸通红，大滴汗水从额上滚下，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干纱。李民的眼睛湿润了。为了让他读书，两年来，养母一直就在这样一个艰苦的环境中工作，干着男人才干的活，可她却从来没跟儿子叫一声苦。李民转身就往回跑，在屋后没人的山坡上，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了一回。擦干泪水，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折回工厂，径直走到养母身边拿起一个产品使劲地用刷子刷起来。

从这以后，李民的学习更加刻苦了，他要以最好的成绩回报养母。2002年，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预赛时，李民脱颖而出，被选拔参加全国总决赛。“拿个全国一等奖送给母亲，然后代表全国去参加世界物理奥赛。”参加全国竞赛之前，李民把这个愿望告诉了养母。在全国总决赛中，他一举夺得全国一等奖。不久，北京某重点名牌大学将他免试录取。养母得知消息后，欣喜地勉励他：“民儿，娘为你自豪，你要去外国参赛，娘希望你能为国争光！”听着慈母亲切的话语，李民又一次哭了。第二年7月，李民和其他队友飞抵日本，参加了国际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他再次夺得金牌。当他从领导手中接过那一块金光闪闪的奖牌时，他心中默默地呼喊：“娘，儿子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终于成功了。”

苦心行乞，七旬养母送子上大学

李民到北京读大学，每年至少需要费用上万元，虽然他学习刻苦、勤奋，能得到学校部分奖学金，但每年仍缺少5000余元。然而，对于将近70高龄的养母来说，钱从哪里来呢？况且，由于易建兰在工厂过度劳累，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患上了肾结石病，发作起来常常痛得呼天喊地。一次，听说县城有人要请保姆，于是她收拾几身换洗衣服后就到了县城。为了便于主人能顺利接纳她，易建兰特地到超市买了几件廉价衣服，到理发店进行了一番修饰并染了头发，人显得精神了许多。尽管她人不显老，干活也特别卖力，脾气更是逆来顺受，但那手脚不灵便的毛病却是因年龄的老迈而无法改变的，时间一长就被主人看破了，导致的结果当然是辞退。易建兰一年不到换了8个主人，最后一个是位中年丧妻的单身男人。有一天，因夜里把情人带到家中过夜被揍了一顿，这男人竟莫名其妙地把怒火发泄到易建兰身上，对她拳脚交加，打得她浑身浮肿。半夜里，她只好忍痛挨冻露宿街头。她心一横：我与其给人家当保姆受气，不如到街头行乞去，只要有钱供民儿上大学，我这把老骨头就是碎烂街头喂狗也无所谓，但愿苍天有眼，照应我活过了这几年。

第二天一早，易建兰提着一只大纤维袋，握着一根竹棍，便踏上了乞讨的路途。她一路步行，一路行乞。虽然没有人认识她，但对行乞这种事她还是感到很苦很累很不习惯。吃的是残羹剩饭，睡的是马路工棚。2004年12月的一天，易建兰一瘸一瘸地一不小心摔了跌进1米多深的烂泥沟里，不仅跌伤了腿，还把未来得及兑换的上百枚硬币统统丢在了沟里。这可是她一天的心血啊！来不及拂去身上的泥土，来不及揉下受伤的腿，她忍着痛在泥水中拼命地抓起来，手冻红了，脚冻麻了，身上的衣服全湿了，泥水中的废玻璃无情地刺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淋漓，她早已忘记了一切艰难困苦，强忍巨痛在冰冷的泥水中不住地抓，一枚、二枚……足足抓了半个钟头才把大部分硬币重新捡回。然而，她却再也走不动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腰部一阵绞痛，她手捂腰部趴在地上，汗珠子一颗颗从脸上滚下来。她强忍疼痛站起来，想赶回附近的破庙，但没走几步，眼前一黑，又倒在路旁的泥水中。晚上，一个捡破烂的中年妇女路过此地，见易建兰直挺挺地躺在泥水旁，全身布满淤泥，气息微弱那幅可怜的模样，中年妇女心酸地落下了泪水，“老人家，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她赶忙将易建兰背至自已简陋的工棚，给她买来一些廉价的药物，易建兰才缓缓恢复过来。当中年妇女得知她的情况后，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老人家啊，你可不能这样拼命，你的儿子就靠你呢，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谁还来为你儿子挣学费！”中年妇女劝她。易建兰紧紧咬着牙，吃力地说：“唉，熬到头了就好了……”第二天，身体稍微好了一点后，她又踏上了行乞之路。

在别人看来，行乞是不光彩的事，她怕儿子知道自己在行乞后影响学习，为了对儿子保密，她常在头上扣顶帽子或缠条白帕，以防别人认出她来。这样做要在秋冬还好，到了夏天却分外难受，不仅难受，有时头顶还闷出疮来。为了不让人将她认出，再难受她也这样坚持着。她把讨来的零钱换成大钞，每月一次地从邮局汇往北京。每次汇完钱后，她都写信骗儿子。假如汇了400元，她会谎称某某亲戚朋友送了50元，如果达到500元以上，她则谎称又向谁借了钱。她出外当保姆是村里人知道的，李民曾向村里人写信求证过，回信证明是有这事儿，李民对此就不生疑了。

2006年1月，学校放寒假了，已近三年没回家的李民准备回家探望养母。易建兰这下可慌了手脚，她怕儿子知道自己在行乞影响学习，立即去信“教训”儿子：路程这么远，经济这么困难，还回来干什么？第一节约车费，第二抓紧时间学习，以实际行动报答我做母亲的就行了！可李民思母心切，他心想，养母不让他回家看她一定有什么瞒着他。为此，放假后，他向同学借了几百元钱，赶到县城找到母亲当初干活的人家，才知道母亲早就走了。他不敢设想这三年来，养母是怎么走过来的。当他寻到养母，看到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背着一个大纤维袋在乞讨时，他奔跑过去紧紧地握住养母的双手，撕心裂肺地呼喊一声“妈妈”便晕倒过去。

当他醒过来时，养母正满面憔悴地守在他的身边。半天，他才说：“妈妈，为了我上学，您这样受苦，我真的不想再上学了，现在儿子已有能力抚养您了，我决定赶快找工作，让您过上好日子。”“民儿，娘的事不要紧，你只管认真学习，娘再苦再累也受得了。”易建兰不住地劝着养子。“妈，您别说了，我真的不想上学了……”正说着，“啪”的一声，李民挨了易建兰重重一记耳光：“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我白疼了你一场！你走吧，不要再叫我妈妈，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易建兰气得浑身发抖。望着养母憔悴的面容，痛苦的神情，李民猛然醒悟过来，他扑上前跪了下去：“妈妈，我错了，请您原谅我。我这就回北京读书，再也不让您失望了。”

养子留学，身患绝症的养母悄然隐退

每当想起养母在家里受苦受累的情景，李民感慨万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奋图强，用优异的成绩报答恩重如山的养母！每一年寒暑假，同学们大都回家休息了，为了节约车费和增加学习的时间，李民没有回家，他冒着酷暑，耐着严寒，一头扎进教室自学。在生活方面，李民十分节俭，他将一个钱掰作两个用，一身衣服穿了好几年，有的还是亲友送的。吃的方面，他更是节约，有时就干脆买一箱方便面……

辛勤的付出总算有了收获。李民被学校评为“十大杰出”青年。2007年7月毕业时，他还攻读完了研究生所有的课程。同年8月，在公开选拔优秀学生去国外留学的测试中，他脱颖而出，被公费派往英国牛津大学物理系留学。

接到去英国牛津大学留学的通知，李民既喜又忧，喜的是苦读终于结出了硕果，忧的是自己出国留学后，养母谁来照料？养母辛辛苦苦劳累了大半辈子，他再也不能让养母受苦受折磨了，李民犹豫了许久后，决定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回到地方工作，顺便照料养母。当他将这一想法告诉养母时，易建兰语重心长地劝他：“民儿，我的好儿子，娘辛辛苦苦送你上学，图的就是你今后有更大的出息，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多么不容易啊！娘全力支持你。我现在身体还好，你不必牵挂，等你留学回家后再孝敬我也不迟！”

李民出国留学前几天，特意赶到家里看望养母。李民隐隐地感觉到，养母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她的饭量很小，脸色苍如白纸。李民强忍泪水，将平时在学校打扫卫生积攒下的500元交给养母，养母摆摆手说：“孩子，你的心意我领了，钱还是你留着用吧。到了那边就给我打个电话或写封信。”李民含泪跪下，连磕三个响头：“阿妈，您多保重！”

李民开始了他的留学生涯。异国大城市的繁华没有影响他的意志。学习之余，他经常找些零工做，以便赚些钱寄给养母。易建兰每次收到儿子的来信，都要找人给她念上好几遍，她是由衷地感到欣慰啊！

李民出国留学后，易建兰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心愿，她也该过过安稳日子了。然而，易建兰还来不及喘一口气，灾难又降临到她的身上。一天，易建兰突然大汗淋漓，呼吸困难，乡亲们急忙将她送至医院。检查结果让人们目瞪口呆：她的肺癌已到晚期。易建兰得知自己的病情后，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儿子知道，她反复叮嘱乡亲们：“千万不能告诉李民。如果他知道了，他肯定会回家看我，他的功课那样紧张，我不能因自己而耽误了他的美好前程。”

2008年7月，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的易建兰知道自己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她坚决出院回家。几天后，她收拾几身换洗衣服，又背着那个讨饭时常背的纤维袋，在一个清冷的早晨，瞒着乡亲们悄悄地走出了家门。

远在英国留学的李民十分想念养母，他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均不见养母接听，他心急如焚。他再也熬不住了，9月初，他向学校请了假，决定回家探望养母。可是，当他急急忙忙赶到家里时，见到的却只有桌上厚厚的灰尘……

睹物思亲，李民不禁潸然泪下。娘啊，您到哪里去了？邻居们告诉他：“你妈去年在医院查出肺癌，她坚决不让我们告诉你，只住了几天院就出院回到了家里，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不影响你的功课，她一人悄悄出门不知去了哪里……”邻居的话犹如一记闷棍，差点将李民击昏。为了找到养母的下落，一路劳累奔波的李民来不及拂去身上的尘土，心急如焚的他沿着安化县各个乡镇及各个医院挨个查找。由于终日劳碌奔波，李民的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可他一点也不在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尽快找到养母。他又在安化报等新闻媒体上刊登了寻人启示，可是至今仍然没有任何线索。李民失声痛哭，他伤感地说：“养母用她那脆弱的生命呵护我成长，如今我已有能力挽着她老人家走过人生的坎坷和风雨了，可她却悄然离去无影踪。老人家，您在哪里啊？！”李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养母，但他会回英国完成自己的学业，因为他知道这是养母此生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