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科慧

我在2003年11月第一次到温州，那是浙江省慈善总会组织的采访团，在江浙沿海城市组成的经济大动脉中，在龙飞凤舞的高速公路网中，温州是最后一站。迈着沉重的脚步登上温州市慈善总会没有电梯的四楼，疲倦得要睡去，工作介绍听得断断续续，很不完整。当时没意识到，温州这条“漏网之鱼”，是全省乃至全国经济最富活力的地方。

2009年1月接到温州市慈善总会的邀请：参加已举办七年之久并不断扩大的“万人千桌慈善宴”：看改革开放30年温州首次“十大慈善家、十大慈善人物”颁奖典礼晚会现场：

带着即将补上这一课的兴奋，我于1月12日到达温州。

只有在江浙一带才能观赏到的风景，只有在旅途中才能感受到的风情；一路的车声，风声，人声，温州市散发出一种明亮的、新锐的、向上的、饱满的气息，那种蓬勃之气，大片大片地开放，像一把香料，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滋生思想的欲望：慈善从来就是具体的东西，有形的可以感觉到的，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了解温州，要从慈善开始。

万人千桌慈善宴

1月13日中午，很大的厅堂，很多的人，熙熙攘攘，座无虚席，狭窄或者拐弯处，只能仄身而过，各种菜肴琳琅满目，杯盘碗碟光洁明亮。春节的浓浓的喜气将我裹挟，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慈善靠项目，项目靠品牌，品牌就在身边。

孙成堪会长把《温州晚报》的郑雪君女士介绍给我，在宴前的空隙里。她作为这个著名慈善品牌的策划者，简单介绍了一下来龙去脉：

2003年第一次举办，规模是100多桌，地点在阿外楼的酒店，当时的市长钱兴中到了宴会现场，发红包，敬酒，大家都很激动；以后慈善宴作为保留剧目，每年都搞，当时的慈善会长韩文德，组织慈善总会和《温州晚报》一起为慈善宴搞募捐。今年的慈善宴是1000桌，对象也发生变化，不止于贫困户，包括留学生、灾民，新温州人等等都可以参加：温州市民对此倾注了很大的热情，有捐酒席的，有捐红包的，艺术团献演节目，志愿者也过来；这个慈善宴汇聚了四种人：捐赠者，受益者，志愿者，组织者……

从孙成堪会长的慈善宴主持词中得知，今天的慈善宴，市本级以及在全市11个县(市、区)共投入资金约150万元，在13个分会场同时举办，是历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一桌桌的慈善宴寄托着对来年幸福生活的美好祝愿和期盼。

这是个非常自然的顺理成章的过程，既轰轰烈烈又沉稳厚重；谁做事业不渴望长久、渴望品牌呢；而且这品牌又做得如此气定神闲，无可争议；任何事物在量上的叠加和无限，都会使人产生崇高之感；这崇高会与城市的人文历史错综复杂地结合在一起，有眼光的创造者和推动者，有责任感的慈善机构，对自己品牌的精心维护，这是给人带来欢乐的事情。

谁没看到过这样的弱势群体呢，薄薄的身体，薄薄的一览无余的命运，像一个容器，吞咽生活所有的苦难；又像一种沉默的暗流，能包容一切；与他们对视会让你感到非常不安，这个慈善宴让我消除了一些这样的不安。

看到了温州市委副书记，市长赵德一，没想到如此年轻；他逐一向来自宴会现场的群众敬酒，并祝大家新年快乐；他还给来自儿童福利院的小朋友们送上红包；他坐下来吃饭，吃与任何一桌相同的饭菜，他一直在，不走过场。

身边的张勇大姐提醒我，要不要采访一下市长?我茫然，问什么呢?她说，问问对慈善事业有什么优惠政策啊，我点头，这个可以问，但是现有的优惠政策是什么呢，我并不太清楚，准备不充足；孙会长也来问我需要采访么?需要的话他可以给引见，不需要的话就算了。我连忙说需要需要。

市长没有拒绝，他走过来了，目光温暖坚定，我看着他的脸，突然开始致幻，我听见他说：“你打算怎样采访呢?”

我想怎样采访呢，成为品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是不是温州的城市品格呢，这个独特的小环境提供了慈善生存和繁衍的空间，它的慈善含量迭到了这个境界，有资格，有自信坚持自己的品牌。而好的慈善环境，还要得益于这个城市的领导者清醒而深刻的认识，需要深厚强韧的文化因素，才能成全这个品牌。

我听见自己说：“我想采访得有点深度，要回去好好想想，准备几个有分量的问题。”

他说：“好的，你把问题发给我，我也准备一下。”

那天真是个特别有意义的日子。

“爱心温州，善行天下”慈善颁奖晚会

1月13日晚，在温州广电集团1号演播厅，举行温州市改革开放30年“十大慈善家、十大慈善人物”颁奖典礼。此次评选由温州市慈善总会、温州日报、市广电总台、温州新闻网四家单位联合主办。自2008年10月启动以来，评选活动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和热情参与。通过组委会初评，社会公示和报纸、网络、短信三种形式的投票，由专家评审小组成员结合公众投票后最终产生获奖名单。

改革开放30年来，在创造物质财富、形成独具特色的“温州模式”的同时，广大温州人特别是温州企业家饮水思源、回馈社会，大力支持社会慈善事业发展，用高尚的慈善行为演绎了无数感人的慈善故事。自1998年温州市首家慈善总会成立至今，由慈善系统募集的各界捐款已超过9亿元，受助人数超过百万人次。

温籍台胞何朝育、黄美英夫妇的爱心故事特别温暖人心，他们先后在教育、医疗领域无偿捐赠1.3亿人民币。是迄今为止向温州市捐赠最多的温州老乡。典礼现场，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邵占维向他们授予“慈善事业终身成就奖”，何朝育先生之子何纪豪代为领取了这个奖项。

南存辉、胡成中、王振滔、韩天进、林圣雄、邱光和、项光这、余碎斌、孙国敬、翁银巧、胡玲玲夫妇被授予“十大慈善家”荣誉。卢阿光、邓洪如、兰小草、绍平、杨余律、杨建南、周绍文、周笑蔓、潘明都、红日亭爱心老人被授予“十大慈善人物”荣誉。颁奖典礼上，还表彰了慈善家入围奖十名和慈善人物入围奖五名。

会议程序有一项是“慈善家”们说颁奖词，我很喜欢，因为说得很有性格，拿出钱来做慈善，大家都是相似的，但为什么拿钱做慈善却各有各的说法：

王振滔：不能决定生命的长度，可以决定生命的宽度，慈善不但是精神，而且可以当成一项事业。

项光达：只有把企业做好，才能更好地为慈善服务。

余碎斌：我的奖让儿子去领，不但把企业交给他，还要把慈善传给他，让他明白回报社会是应该的。让他懂得感恩。

孙国庆：慈善是一种快乐，也是一种文化。

胡成中：最喜欢人们说自己是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创造财富和使用财富，都是责任，慈善事业绝不是包装宣传自己，而是一种责任。

林圣雄：有梦想才有希望，捐建100所希望小学是自己的梦想。

……

我觉得是一个个内心的宝藏被打开，太多的人完成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太多的人内心有过颠覆性的震撼，不同程度地做过强烈的挣扎，他们的眼睛里隐藏着内心已定的主张。让人在瞬间感受到自己对于人类的感情。

他们出于这样一种热爱，对自身所从事的职业的热爱，对自己城市的热爱，对周围人们的热爱，对慈善事业的庄严的膜拜，对传统美德和文化惯性的深深的认同，那么这次声势浩大的“评选”不但很有必要，而且包含着这项工作所有的情感和技术含量。

值得一提的还有，与“颁奖典礼”穿插进行的“文艺晚会”举办得很成功，脱离了一些既定的俗套：比如让受助者上台，声泪俱下地诉说苦难故事；比如生硬主题先行的半生不熟的小品；比如一些不成腔调业余味道很浓的爱心歌曲；都没有出现，一切都通过“艺术”来体现，慈善晚会也是晚会，因为要打动人的心灵，比起别的晚会，尤其需要艺术。

歌唱慈善是一个很自然的主题。舞台出现一幅幅巨大的摄影画面，演员肩批彩巾，头戴花环，高山流水，清越动人，在词曲意蕴的天地里漫游，歌唱的深情使得全场观众屏声敛息，那种沉静的气质迅速感染了整个会场，一排排的椅子都安静了。

来自杭州残疾人歌舞团的十几住舞蹈演员的《千手观音》体现了一种庄严的大爱，一个表现一对夫妇在地震灾难中的舞蹈也打动了我，那种痛苦、求生、扶助、希望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

慈善事业非常美好，慈善工作却是有压力的。精力充沛、神采飞扬的孙成堪会长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从他身上，我看到的是人格，是定力，是一种长久的工作历练和文化积累；他还有强烈的激情和行动力，这点对于从事慈善事业的人来说，很重要。“对于慈善家和慈善人物，我还要想办法加大宣传力度，争取家喻户晓。”孙会长的这个承诺，又让我对他肃然起敬。他一定会继续坚守这条慈善长廊，带领温州市慈善总会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一路走过去，保持着慈善事业灯塔般的光芒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