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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声交响中的大调

2009-06-11马秋芬

海燕 2009年6期
关键词:刘家唢呐喇叭

马秋芬 国家一级作家。现已出版长篇、中短篇小说集等七部,三百余万字。小说代表作:《远去的冰排》《阴阳角》《张望鼓楼》《蚂蚁上树》《朱大琴,请与本台联系》等。曾获全国庄重文文学奖、中国第二届女性文学奖、多次获辽宁文学奖、省政府奖;2006年、2007年、2008年连续获《小说选刊》奖, 2008年获“茅台杯”人民文学奖等;作品多次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作品与争鸣》等选刊及多种年选本选载。现系辽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沈阳市作家协会主席、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来到莲城普兰店的那一日,恰逢春雨淅沥。风歇雨停后,太阳仍不知懒在哪里。这样的天气倒最适宜在大野里游走。我穿过水洗的街市,行进在春萌的大地上。撒眼一望,雾霭氤氲的远山,水汽丰盈的田垅,青嫩娇艳的壕草梗花,到处都温润静謐得如同水墨画,看近处哪哪都是绝妙的工笔小品,看远处一脉一脉都成泼墨大写意。这水灵灵的景色,是又养眼又养心的。

大谭镇就这么又养眼又养心地闯进我的眼帘。这一刻真是太静了,静得发甜、发软,像一个款款飘来的女子,即便是遇到一个乐儿,令她禁不住喷出一个笑,都不会露齿出声的。而我却是冲着声音来的,冲着那远近驰名的声音,冲着那悠扬、火爆,撼天动地的声音,这声音是鼓的声音,是喇叭的声音,是最能撩拨人的大响动。这鼓是遍及乡镇、村落,嘭噔嘭噔打出了彩儿的太平鼓,这喇叭也是伴着春耕、秋收,日升月落,呜哩哇啦吹出了彩儿的莲城唢呐。我一路上心里都在嘭噔嘭噔、呜哩哇啦地响着,没想到这孕育着著名响动的故乡,却是这样的宁静。

宁静的图画,也有冷不丁被扰乱的时候。那是一只鸟扑棱一声从眼前的枝上飞走,刷拉拉逗出一树的细雨。大谭镇的树有本地槐,有柳树。本地槐正开着一头长穗子花,长穗子花艳粉艳粉的,色彩浓烈得令人惊诧;柳树枝条正被季节滋润得柔软,轻风袭来,长袖起舞,曼妙多姿,那鹅黄色的丝丝一悠一摆,都能把人的心尖撩痒了。这槐和柳想必是听着鼓乐声长大的,柔媚得恰如树界里浓妆淡抹的演艺者。我不由得高兴起来!就这样,槐和柳的后面,相继走来大谭镇里有名的演艺界人士。他们是四位平均年龄已七十出头的老人:王新年、谭绩珍、谭绩永、王宾。早听说老人们都是从头茬青嫩的年少之时,在田垅里,在果林间,在场院上,在房前屋后,以一贯之地歌着舞着,吹着打着,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端量面前的老人,他们浑身上下却看不出丁点“演艺”的痕迹。岁月已将他们的面皮揉皱,锄把铁锨将他们的手掌磨出一层又一层的老茧,一张嘴都讲一口土喀喀家乡话,上坡下坎习惯倒背着手,偶尔仰头看看天,眼里露出庄稼人的朴厚和殷诚。他们是真正的庄稼把式,和我搭上腔,唠的也多是收成的好坏和日子的喜忧。可他们又是真正的民间艺人,他们对我说,他们不仅个个都在十五六岁就下了学(毕业)就务上了鼓乐,一务就没断流儿,怕是要一直务到生命的终了!他们还对我说,在普兰店哪是俺们几个务,你要再往远处望望,喜好鼓乐的人可海了去了!在镇头上三吆喝两吆喝,就能吆喝出几十号打鼓吹唢呐的骨干。除了大谭镇,星台、大田、太平乡,也都有相当水准的乡镇剧团。

这几位老人早都晋升为艺术的传授者和组织者,比如这王宾老人的家里,就是大谭镇太平鼓队免费的排练和活动场所。王宾不仅以一手好胡琴成为太平鼓队绝妙的伴奏师,还是自觉自愿不领报酬的召集人。眼下青壮劳力大多都外出打工去了,各家各户留守坐镇的无一不是女流儿,岁数也都半老不少的。各家的土地耕种、园子的侍弄、照料老的、拉扯小的,担子都压在她们肩上。虽然这些半老不少的女人整日价扔下耙子捡扫帚,忙个不亦乐乎,可心里还都留个寻乐儿的犄角旮旯。王宾懂得她们的心,一个个给她们挂电话,叫声大妹子、大侄女、他姑、他姨、他婶子!说五一、七一、八一、十一、大年初一眼见就到了,俺家屋里外头都拾掇利索了,宽宽绰绰的,赶紧过来学跳太平鼓吧,这鼓是好玩意啊,老祖儿传下来的啊,可别在咱手上弄丢了啊!那些三十几、四十几、五十几的他姑、她姨、她婶子们,经不住他三说两劝,都相跟着来了,甚至还有几个体格硬朗的六十大几、七十大几的奶奶们也来了。一来来了五十多号!这鼓是大家动手做的,一张羊皮刮净、刮薄,直到薄得透过这皮对着灯影都能读清报纸上的小字,才能绷到鼓撑子上。适逢表演,还须将整个鼓用小火烘烘,驱走潮气,这鼓打起来才脆生。鼓梗儿也是自己动手做的,一条渔线拴个疙瘩头,疙瘩头是用花布绺子缠的,舞者将鼓梗儿悠出各样弧线,任那弧线如何上下翻飞,眼花缭乱,疙瘩头都会鸡叨米似地嘭咚、嘭咚、不偏不依啄到鼓心儿上。

谭绩珍和谭绩永这本家的老哥俩,据说太平鼓的舞姿相当漂亮。尤其这谭绩珍,没见面时,别人跟我一说起他的舞,就连声称妙,妙得让介绍者直咂嘴,捡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唏唏嘘嘘地直叫“哎呀妈呀!” 当六十九岁的谭绩珍来到我面前时,虽说他小个儿不高,也没显出有啥舞蹈的身段,但上下楼梯时,却陡现他那股按捺不住的活力,脚底下如同按了弹簧弓子,轻盈矫健,有如一只小鹞。听了他的经历才知,他怎能不轻捷如鹞?他喜爱上太平鼓时才十几岁,他从那一刻起,年年学、月月跳,从一个小小子,一跳跳到了两鬓落雪,儿孙满堂。韵律和美感,是他生命打底的根基,对于大鼓里的文活儿,小鼓里的武活儿,他全都擅长并精通。翻、滚、跳、打,各样舞姿在他身上稍一拿捏,就流出别样的英武和俊美,那韵味和神采,想捂都捂不住。他那一招一式,那个美,那个浪!那美是浪中的美,美中的俏;那浪是稳中的浪、浪中的哏!有几回,碰巧专业人士看了,连称了不得,说这叫风格独特。就为这风格独特,他在二十郎当岁的时候,就被上级的歌舞团瞄上了,非调他去搞专业不可。他那时正在林业方面的一个文艺队里打主力,领导见自己的尖子要被别人拔走,像剜了自己的心头肉,说啥也不放,从此将他把得登登的。谭绩珍一点都没失落,他反倒觉得正规歌舞团里舞蹈的跳法虽然比业余的优美,可有不少是程式化的套路,说白了耍的是花架子,缺乏沾土儿带露儿那样活性的根;而民间艺术却包含着地域文化、民俗风情、宗教遗风等鲜活的元素,这些元素是有着民族文化之根的,这根脉也是他生命的根脉。对于先人传下来的太平鼓,他虽然有着强烈的改革愿望,可也有着更强烈的挖掘和整理的愿望。虽是一个业余舞者,他却成宿成夜地切磋琢磨,千遍万遍地演练。他练了单支练双支(用指头支着鼓帮旋转),练了单片练双片(鼓面紧贴着身子游走和片花);霸王鞭上穿铜钱,一甩响出一串哗楞楞;花棍儿耍出个滴溜转,插空子还把身上所有的骨节都打一遍;他越跳越出彩儿,越舞越精神。软腕子抖了个“雪花盖顶”,腿上功踢出个“喜鹊登梅”;单腿一翘悠出的是“张飞骗马”,转身轻灵灵一跳亮了个“鹞子翻身”;一回头那是“苏秦背剑”,一弯腰闪出的是“黑狗钻裆”……这世上什么最高,什么最直,什么最低,什么最弯,什么最柔,什么最媚,什么让你醉,什么让你癫;什么让人心旷,什么让人神怡……千种滋味,万种风情,都在他那翻翻翩翩的舞姿中纷纷绽放!市文化馆馆长刘乃洋送了我一张普兰店太平鼓的光碟。在这上边我看到了谭绩珍新近的表演。一个人其实就是一挂灯笼,不点不起眼,一经点上就大放光明!我看到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舞者,大放光明的那一刻,那简直是一个翩若惊鸿,宛如游龙的舞魂,在千肠百结地倾诉衷肠,又在虔敬卑恭地亲吻土地!

七十三岁的王新年,虽也是种地的出身,却文文雅雅的,十足一副村儒模样。可他却是大谭镇鼓乐活动的精神领袖。他不是那种乐于夸夸其谈的人,他靠着静气、定力和一身的绝技,就能把大谭镇的这支演出队稳住。他的唢呐吹得好,能同时演奏大小七支喇叭:口里吹一支,大喇叭杆上还固定六支八寸小的,通过橡皮管插在鼻孔里同时演奏,这种演奏法,人称二龙吐须。一九八六年盘锦发生特大洪灾,王新年参加抗洪慰问团去盘锦。他和抗洪战士坐在一列火车里,一路上一个人搂着包袱里的唢呐,孤孤单单地坐在角落里,一车的解放军官兵都纳闷儿,不知这个老乡是干啥的。他一个人枯坐着很无趣,索性从包袱里拿出七支唢呐,给战士们吹上个二龙吐须,这一吹,满车厢都回荡起人欢马叫、虫唱鸟鸣!车厢里顿时炸了营,解放军听得两眼放光,差点没把他举起来。这悠扬的唢呐声不胫而走,名声远播,一九九二年中秋节,中央电视台搞晚会,专门请王新民表演这二龙吐须,当然请的不仅是他一名,一请请了整百名。其实普兰店唢呐高手哪止一百名?当时为选这一百名,全普兰店齐刷刷冒出四百名唢呐好汉,哪个也不让份,雄赳赳气昂昂地都要上央视。组织者只好让好汉们操家伙吹起来看,一碗水端平,优中选优,好歹算拔出百名尖子。王新民是领奏,那九十九人一同合奏,合奏者年纪最大的七十四岁,最小的才十二岁。一百多支唢呐吹了一支《农家乐》,那个喜兴呀,那个乐呵呀,满台一百来支喇叭冲天欢笑,一阵大笑,一阵小笑,又一阵中不溜丢儿地笑。笑得嘻嘻的、咯咯的、嘎嘎的,哈哧哈哧的,笑得折跟头、打把式,笑得岔了气、泪花闪,这一通花样翻新的笑哇,笑出了改革开放后庄稼院日子的大红火、大境界,笑出了八亿农民的大欢乐、大胸襟。这笑声既形而下,又形而上,具有丰富的内涵,无比的魅力。全中国农民和农民以外的中国人,无不被这来自北中国黄、渤海拥抱着的这个蓝莹莹的小城市,震聋发聩的百支唢呐的笑而叫绝而喝彩!这一百来支唢呐发出的会心笑声,在那一刻定格,成为历史的永恒!

任何一种艺术的抽枝拔节,都是在历史的融会和借鉴中演进的。当我正想深一步探寻这普兰店的鼓乐为何如此广为盛行时,文化馆的刘乃洋馆长说,沙包子镇有个远近闻名的刘家唢呐班,他家里至今还藏有三百年前祖上传下来的大喇叭杆、小喇叭杆和铜制的双管呢,问我是否想看看?我当然很想一睹为快。于是我们便登门拜访了刘家唢呐的掌门人——四十六岁的刘家森。一脸憨厚的刘家森一听说我冲着他的传家宝来的,赶紧把他的包包裹裹都一一搬出来摆在炕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喇叭杆、喇叭碗儿、风板、喇叭噙子、哨片,组装到一起,这三百多岁高龄的沧桑老喇叭,便赫然出现在我眼前!喇叭虽老,音却不老。他鼓着腮帮子吹了一支什么曲子,那音韵浑厚圆润,该高便高得悠扬,该低便低得深沉,很是悦耳悦心,家森不知是借机想卖卖技巧,还是想炫耀老祖儿的好家什,他一阵滑音儿、颤音儿、吐音儿,又一阵气拱音儿、气顶音儿、打嘟噜花舌音儿,老祖儿的好家什一点不给他露怯,屋里好似一下飞满了彩色的气泡,那个俏皮!那个畅快!

家森生在这唢呐刘家,就注定了一生要与唢呐为伍。祖上操持唢呐,不仅是喜好,也是几代人安身立命的饭碗子。刘家有据可查的历史证明,从十八世纪初叶始,刘家祖上先人以一把唢呐闯荡江湖,从此代代相传,传到刘家森儿子刘钦爱这辈上,已经是传了六代人。家森的爷爷和爹既吹唢呐,又会唱影儿(皮影戏)。家里有好几箱子影窗子和影人儿。唱影儿的生意在岛里。一开春,长海县的岛子里就招呼影人儿班子去唱影儿,一唱就是一个月。爹和爷爷背着影窗、影箱去岛里唱影儿,年幼的刘家森总是要跟着前往。皮影戏的演出十分方便灵活,爹和爷爷将一块白布,用木杠支起来,又将四个捻子的火油灯吊在影窗里照影儿。侧着脸的影人儿双手能前后摆动,影身也可前后走动,背景再辅有门窗桌椅、亭阁楼台、战马兵器等,小影窗里就演绎出人世间无尽的拼杀征战,爱恨情仇来。小家森不仅爱看《穆桂英挂帅》《岳飞传》《秃尾巴老李》等大戏,还着迷影箱里那些写着文武旦包、反王扎巾包、神妖怪包、相沙王帽包的影人脸谱,更爱听爷爷刘世春、爹爹刘传信那好听的歌唱。他们总是一人掐嗓主唱,然后众人接腔、帮腔,调子里揉进了京剧腔、落子腔、大鼓腔、帮子腔,还有胡胡和唢呐的伴奏,这一出出热闹非凡的好戏,足令混沌初开的小家森陶醉得颠三倒四,整夜整夜地跟着大人们干熬……旋律的种子就这样深深地扎根于一个孩子的生命里。十一岁的时候,小家森拿起祖传的嗽叭杆子,对爹说:我也会吹喇叭!爹不以为然地说:不吹喇叭尽吹牛,还没教你,你咋会?小家森操起喇叭就吹了个秧歌调,爹听了一愣又一喜,拍了一下他脑瓜,说我的老儿啊,你可真行啊!只当你还是个小人芽,没想到早早就把爹的艺偷去了!刘家森在家排行老三,是爹的老儿子。按行规,这艺是传男不传女,传大不传小的。爹见这老儿学艺的心太实诚,可光实诚也不够格,得看他是不是学艺的这块料儿。学艺的料儿,首先就得耳音准。爹就先试他的耳音。爹哼了一段古曲《三金纸》,又哼了几段古曲《一窝狼》《句句双》,小家森照着这哼出的旋律,一一奏出,纹丝不差。爹心里欢喜,面上不表现,只把捧着喇叭的老儿领到爷爷跟前,郑重地说,咱刘家唢呐五代的后人有了!从此,爹和爷爷两人都向他传授技艺,不仅传授吹奏法,更传授工尺谱。工尺谱是古老的民间记谱方式,小家森不仅得到了父祖两辈的口传心授,爹还把祖辈亲笔录下的一本工尺谱底稿,交到他的手上。寒来暑往,刘家森在音韵里长大,相继送走了一生奏出无限美妙和忧伤的爷爷和爹,刘家森握着祖上传下来、在文革中拼死保护下来的大小喇叭杆子,他觉得时代和日子都已不似从前,自己儿子的路怎么走,似乎也到了该核计的时候了。

偏偏儿子刘钦爱又是个唢呐迷, 这可真是染缸里拉不出白布来!刘家森想,时代不同了,即使儿子日后成为唢呐王,我也得帮他练成一个新式的唢呐王。他征得儿子同意,先后两次送儿子到沈阳音乐学院学习。长得高大英俊的刘钦爱可再不像祖辈们,只会工尺谱,他学会了简谱又学会了五线谱,学了钢琴再学电声音乐,一学学了四年。现如今刘家古老的唢呐演奏,有能力配上味道十足的电声伴奏,在古朴之中融进了时尚,有了时代的新派之风。

刘家唢呐班子再怎么揉进了新派之风,吹奏活动还是在乡间进行。所有的演奏无不依傍着民间礼俗和人生的起落。虽然他们乐于参加文艺汇演和公益活动,可平日里的生计,却依赖于承揽红白喜事、生日庆典的鼓乐活儿来维持。虽说这活路对于刘家班来说是家常便饭,可对于对方来说,每件都是一辈子的顶天大事情。这大事情都是用这大响动烘托起来的,没有这大喇叭、大锣鼓的喧闹,就不成其为大事情。刘家森带着儿子和一行乐手,为乡间一件又一件大事情,营造着大欢乐和大忧伤的热烈氛围,他们每天都是亢奋的,都是虔敬的。刘家森说,一个生命来到这世间,一个生命与这世间道别,一个生命和另一个生命阴阳合一,都是不能哑么悄声的。哑么悄声地来来往往,这命就寡淡,就少了人情和人心的重量。咱的营生说白了,是喇叭匠、吹鼓手,属下九流。可下九流又为别人拄着地、擎着天,为东家争着脸面、撑着局面,咱手上喇叭的份量,也是说有多重就有多重的,总之靠艺吃饭,靠德吃饭,咱不卑下。刘家森骨子里敬着手上这支喇叭,所以他从不用嘴说话,只用喇叭说话,以至于一开口说话竟有些结巴。他将内心各种感受和情绪,都在吹奏中细致入微、准确无误地表达。他讴歌欢乐,内心充满了阳光:面前是灿烂的沃野、是堆满粮食的场院、是小马咴咴、是长尾鹊在枝头的跃动、是孩子嘻开的嫩唇、是老人脸上绽开的菊花瓣;他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让所有到场的人心里怦怦乱跳!他宣泄哀伤,那是天塌了、地陷了,乌云压山头,冷雨落河面的感觉,他一曲《十跪母忠恩》,天呐,到场的人心里无不顿起悲情,逗得眼窝浅的都将泪水淌得溻溻的……他所有的演奏,都配有笙、二胡、三弦的伴奏,还有小堂鼓、大锣、小锣等打击乐的配合,刘家班的乐声是气势恢弘,振人心魄的。

三百年来,刘家唢呐没断了传人,也没断了艺术的气脉。由于他们婉转、细腻、多情的艺术风格不断地得以张扬,所以知名度大振。谁家办事情,都以请到了刘家唢呐为荣。有老百姓的喜爱,生意没有不红火的;生意红火,刘家日子过得好,这支队伍也就兴旺和稳定。生意的间隙,他们还在省、市,以及中央的文艺汇演中大放光彩。刘家唢呐的艺术感染力和红火的市场需求,使他们成了民间艺事的一面大旗,显现了榜样的力量。在这个坐拥苹果林,面向大海的城市里,刘家班带动了民间鼓乐队伍的不断壮大和日益兴盛,这有名的刘家唢呐,还成为申报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点项目。

离开刘家森家的时候,执手告别那一刻竟依依不舍。家森邀我一定再来,他指着远处说,他家有一处苹果园,产的是人称沙包子小国光的当地品种。眼下苹果种类有不少个头大的新品种,可人们吃了几年新鲜,现如今还是觉得土生土长的小国光有味道。咱沙包子的土,是最适宜生长这个老品种的。眼下苹果市场上,一标出沙包子小国光的招牌,价格要比同类还贵上许多呢!我答应上秋一定来品尝他家很有味道的小国光!其实我心里已提前被他描述的那种本土的、馨香的滋味所填满!

归途中春雨又不温不火地下起来,田野和街面仍是无比的温润和寂静。可是我却听到了浓烈的乐声,这声音从心里飞出,在田间流淌、在野花和草叶上蹦跳,又嘭噔嘭噔,呜哩哇啦地回到我的心。我知道普兰店的民间鼓乐,已成为这片土地万声交响中的大调,歌唱着生命,滋养着生命,终将伴着这座蓝莹莹、水灵灵的小城,从历史走向未来。

责任编辑︱孙俊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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