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威

一

在经济危机中苦熬的人们，没料想这么快就见到了一线光亮。网上百度一下，“小阳春”竟有百万条之多。

自去年9月控制通胀紧急刹车，转向抑制通缩，各项救市措施陆续出台，尤其是四万亿元扩张性财政支出，使今年市场出现了“小阳春”。至4月15日，上证综指上涨了39.28％，新基金较快完成募集，股市的开户量、交易量均呈恢复性上升。在中国指数研究院重点监测的30个大中城市中，2月份24个城市的住宅成交面积环比上升，10个城市的住宅成交面积环比增幅超过50％。3月，深圳、上海、北京、福州和重庆等地纷纷出现了住宅交易量上升迹象，甚至重现排队购房的盛况。今年第一季度，中国汽车新车销量267.88万辆，比美国多47万辆，这使中国有可能跃居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若保持去年增长率，则有望突破千万辆大关。

艺术品市场也沐浴在暖暖的“小阳春”里。

作为2009年度开春第一槌，北京荣宝第63期小拍2月21日收槌，两场中国书画818件，报收2481.81万元，成交率71.39％。3月29日，市场风向标——中国嘉德四季第17期拍卖会落槌。总成交额1.45亿元，成交率79.43％；5场中国书画成交总额1.064L元，平均成交率创纪录地达到了88％!瓷器玉器工艺品部分创出平均成交率80％的佳绩，古籍善本部分中的黄苗子藏碑帖成交率96％。同时挥槌的北京保利2009年新春拍卖7个专场，成交额3873.99万元，成交率72.87％。

三场拍卖表明，金融风暴对艺术市场的冲击远没有人想象的严重，流传有序的作品表现良好，且名家精品依然维持强势。北京荣宝的“黄苗子收藏专题”和中国嘉德四季的黄苗子、郁风夫妇“迥风宦书画存珍”专题、海外藏家的“雅梦轩藏近现代名家精品”专场成交率百分之百，新加坡回流的黄胄《群驴图》151.2万元成交，超出估价3倍。值得一提的是，来自前北京市副市长白介夫夫妇的37件书画估价54.6万元，总成交额195.55万元人民币，这一部分拍卖所得将全部捐赠给首都保护动物协会；北京保利与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举办的“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灾区文物重建专场”拍得203.3万元，成交率97.37％。另外，画册资料、印谱等艺术类图书成后起之秀，表现突出。

针对市场现状，拍卖公司做了充分准备，正如中国嘉德董事总裁王雁南女士所说：“此次拍卖会我们也付出了很多心血，加大力度从海内外征集到了大批新颖、质高而独到的拍品，从而满足收藏各界的广泛兴趣和需求。”此外，应对措施是大幅调整估价。北京保利书画单品最高估价28万元，瓷杂单品最高估价60万元，绝大部分标的集中在几千到几万元间，还有无底价作品。这一策略是有效的，部分拍品成交价是估价的数倍，中国嘉德无底价起拍的清代紫檀嵌象牙五龙福寿插屏、清代掐丝珐琅双联葫芦瓶分别拍得28万元、22.4万元；清代紫檀嵌黄杨象牙镂雕花形盖盒估价8000元至1.2万元，以21.28万元成交；一对清代漆嵌螺钿小盖盒估价8000元，以14.56万元成交；清乾隆青花缠枝花卉纹双龙柄尊估价5至8万元，以39.2万元成交。北京保利无底价起拍的清代景泰蓝鸟笼以70.56万元成交。

3月17日和18日，苏富比和佳士得在纽约举行春拍，苏富比的瓷器工艺品专场上拍163件，成交额401.8939万美元，成交率58.90％；佳士得两场“旧金山美术馆藏中国瓷器工艺品”和“赛克勒珍藏中国艺术品专拍”拍出了约2919.6262万美元，尤其是“赛克勒珍藏中国艺术品专拍”成交率达99.50％，另外，二三月间，苏富比和佳士得在纽约、伦敦上拍中国当代艺术作品24件，成交15件，总成交额约3090万元。

可谓万众瞩目的香港苏富比今年春拍以6.91亿港币收槌。10个专场逾1800件拍品，平均成交率达85.04％，有4个专场成交率在80％以上，其中，“玲珑八宝——欧洲私人清官御瓷收藏”和新开辟的“尊酩芳醇——重要美国藏家珍稀佳酿”两个专场百分之百成交。“中国书画”250件拍品报收1.29亿港币，成交率88.8％，金额成交率95.5％，傅抱石《醉僧图》以626万港币成交。“20世纪当代艺术”上拍55件报收9269.375万港币，成交率80％，金额成交率达97.9％，林风眠5件作品悉数成交，《渔获》以1634万港币创个人成交纪录，朱沅芷《最后晚餐》以602万港币发创个人世界拍卖纪录。“亚洲当代艺术”上拍154件报收6643.4万港币，成交率74％，金额成交率81.4％，张晓刚2006年创作的《无题》以482万港币成交——而张晓刚1995年作《血缘系列：大家庭三号》在去年苏富比春拍以4736.45万港币成交，岳敏君《帽子系列：陆海空》458万港币、曾梵志《面具系列》362万港币成交。黄永徘《六十甲子车》以338万港币创个人拍卖纪录，隋建国《衣钵》以314万港币创个人拍卖纪录，草间弥生《南瓜》以272万港币创个人拍卖纪录。

亚洲买家日渐成为国际市场的重要支撑性力量。是次香港苏富比拍卖中，“中国书画”“当代亚洲艺术”“尊酩芳醇——重要美国藏家珍稀佳酿”“瑰丽珠宝及翡翠首饰”成交价前十名拍品的买家均来自亚洲；“20世纪中国艺术”“现代及当代东南亚艺术”“名贵腕表”成交价前十名的拍品中，9件被亚洲藏家竞得。据悉，名贵腕表专场有4位买家来自中国内地。

二

今年艺术品拍卖的重要事件之一，就是圆明园兔首和鼠首拍卖。

巴黎佳士得2月25目的“伊夫圣洛朗与皮埃尔贝尔热珍藏”专场以3.74亿欧元成为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个人收藏专拍，同时也引发了业内外人士的思考。

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是中国人心里永远的痛。而历史还有更沉重的一面。废墟圆明园成为达官显贵的采石场、木材场和流民耕地。在饥荒年代，不法商人砸碎圆明园的汉白玉石掺到米里出售。作为凭吊的遗址，本应具悲情之美，却在复建上纠缠多年，又负担着创收之责，以致将苦难娱乐化。2006年7月，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出品的戏剧《圆日月园》上演，编剧张广天将圆明园劫难归为火劫、木劫、石劫、土劫及2005年湖底贴膜这“五劫”。

从几千元到几亿元，艺术价值不高的圆明园“水龙头”价格一路飙升，有时不过是从中国台湾转至中国大陆，传媒却不吝“爱国”“壮举”等溢美之辞；以合理价格或最低价格购买当是竞买高手，花了天价称之为“夺宝英雄”就是笑谈了。

国际艺术品市场经常出现商周青铜器、唐宋书画、元明清瓷器，有些有确证是自中国非法流出的，甚至就是圆明园的，价值远远高于兽首，但从未

引起传媒关注，如八国联军法军司令福里抢了40箱贵重物品运回法国，2001年9月23日，福里后人出售部分物品，其中，康熙帝佩文斋印玺以约800万元成交——两年后，这批印玺又以2.13亿港币在香港佳士得创造了印玺拍卖世界纪录。乾隆帝的宝腾佩刀两上拍场，已炒至5890万港币了。

印度也发生了类似事件。今年3月初，美国安蒂古伦拍卖行拍卖圣雄甘地遗物，包括一副眼镜、一块怀表、一双凉鞋和一套碗盘。印度政府和民众强烈反对拍卖，舆论界争论政府是否应出资购买在海外拍卖的印度文化遗产。有人担心，这样做会对印度文物交易活动推波助澜。印度官员表示先通过合法手段阻止拍卖，再劝说物品所有者捐赠，或说服印度海外富商购买捐赠回国。物品所有者美国收藏家詹姆斯·奥蒂斯开价，要求印度将国内生产总值用于穷人部分的从1％提高至5％，遭到印度政府断然拒绝。最终，印度商人维贾伊·马尔亚以180万美元竞得。

尊严不是钱能买来的，历史的缺憾是无法弥补的，更重要的是要避免悲剧重演。中国买什么，什么就贵；卖什么，什么就便宜。这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反映了中国在国际经济秩序中的现实地位。文物艺术品还有一种情结在里面，即爱国主义。商场上的“爱国主义”“民族主义”，有时就是卖家的营销利器，运用这一手段并不违法，却有要挟之嫌。在这个问题上，越愤怒，价格就会被炒得越高。狂热的传媒未尽到理性引导之责，反而在“火上浇油”。

还是关注我们的身边吧!关注那些在推土机下残喘的旧街老宅，那些布漫山野的盗墓坑……还有那些失学的儿童——他们是决定未来历史悲剧是否重演的人之一。

蔡铭超的出手，使兽首拍卖有了戏剧性的变局。赞许者有之，指责者有之。蔡铭超不计个人信誉得失，表达了自己的愤怒虽不恰当，但只代表他自己，别人亦无可指责之理。

法治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依法办事是每个人和社会组织必须遵循的原则。当然，现行规则有利于强者而非弱者，但“不破不立”的方式却非建立国际文化遗产保护新秩序的手段。

人们对信誉的高度关注是此次事件的意外收获。拍卖行是高度依赖信誉的商业机构，竞买成功不付款是中国拍卖行面临的严峻现实。北京长风近日将一位买家诉至公堂，要求法庭确认双方买卖关系，解除合同，并赔偿损失。这位买家2007年秋拍以1920.8万元竞得第553号清康熙青花釉里红团花锯齿纹摇铃尊、2008年春拍以347.2万元竞得第212号清乾隆青花釉里红海水龙纹扁瓶，之后迟迟未能付款。

今年1月15日，中美签署《对旧石器时代到唐末的归类考古材料以及至少250年以上的古迹雕塑和壁上艺术实施进口限制的谅解备忘录》，在第十条中，中国政府承诺中国大陆任何博物馆在中国大陆地区以外的收购中，也将“不谋取原盗劫于中国大陆、后非法出口到国外的此类受限考古物品，除非卖方或捐助者提供从中国大陆合法出口的证据，或可核查的文件，证明该物品是在美国实施进口限制之前离开中国大陆的”，因而，要求人境文物必须附来源合法证明(包括文物所有人的详细信息、文物的流传过程和历次交易证明文件、文物出境证明文件、文物所在国政府主管部门和公证机构分别出具的文物权属证明文件等)。此次兽首拍卖后，国家文物局发出《关于审核佳士得拍卖行申报进出境的文物相关事宜的通知》再次重申。部分收藏家对在海外竞得的艺术品能否顺利人关心存疑虑。香港佳士得也取消了原定的大陆路演。

三

在市场低迷期，各公司积极调整布局，以度时艰。

鉴于艺术品全年销售额预计下降二至三成，1月12日，佳士得宣布全球裁员，削减的多是中层岗位，如纽约有80名员工被裁，伦敦800名雇员将裁减四分之一。改组计划持续4个月。苏富比也宣布裁员减薪，波及所有部门和各级员工，预计全年可节省700万美元。苏富比总裁William F.Ruprecht 2007年年薪1030万美元，2008年苏富比深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员工薪金待遇下调，总裁薪金可能降至210万美元。苏富比还停止给卖家提供保证金。去年，由于多场拍卖均未达到预期，苏富比流失5300万美元保证金。苏富比股票去年下跌了77％，目前股价从低点6.05美元回升50％以上，在9美元上下浮动。

各公司的人事变动在进行中。匡时国际自2009年1月1日起，聘任原中国嘉德瓷器工艺品主管陈连勇为副总经理和原艺术总监尤永为副总经理，原副总经理郑健生、赵强合同到期不再续任。不久，赵强就任中贸圣佳副总经理。赵强在天津市文物公司任职20余年，主要负责中国书画及佛教艺术品经营，加盟匡时国际后，将佛教艺术品经营成拍卖门类。北京长风3月11日起，聘任旅美画家马欣乐为长风拍卖副总经理。马欣乐师从黄胄、程十发，深受刘文西等长安画派前辈影响，1995年获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油画硕士学位并留校任教，1996年起师从纽约收藏大家王己千先生研习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现任美国书画收藏家协会驻华首席代表，密苏里大学及鲍林格灵大学客座教授。

韩国最大拍卖行首尔拍卖(seoul Auction)3月宣布委任沈美成女士(Misung Shim)为香港分公司董事总经理，专司领导及管理首尔拍卖香港有限公司的营运、策略制定及业务拓展，负责鉴定拍品、向客户提供专业意见及加强公司在香港及区内的发展。首尔拍卖1998年成立，2007年韩国市场占有率50％，拍卖成交额9640万美元，名列全球第11位。首尔拍卖于2008年在香港设办事处，10月举行首场“现代及当代艺术”拍卖会，以1.8亿港币报收。今年5月15日将在香港举行“现代及当代艺术”春拍，汇集逾110件西方及亚洲艺术家的佳作。

日本收藏的中国艺术品数量大、质量高，因了解中国古代文化的日本藏家日益减少，加之经济长期不景气，日本遂成为中国拍卖公司重要的货源供应地。中国嘉德2007年在日本设立机构，今年2月首次在东京举办“中国美术品咨洵会”；北京保利2008年在东京设事务所。2月1日，北京匡时与日本亲和拍卖株式会社在东京举行合作签字仪式。成立20年的亲和拍卖株式会社是日本第一大拍卖公司，也是日本惟一一家上市的拍卖公司。匡时、亲和的合作将致力于开拓中国艺术品市场，亲和将在日本境内征集的中国艺术品交由匡时拍卖。这是一种全新的合作模式。两家公司的这种战略合作为中国艺术品回流提供厂更大的可能。

各拍卖行还在深入发掘艺术品的学术内涵，以助力商业拓展。近期北京保利艺术博物馆连续举办多个艺术展览，如“游艺——比利时尤伦斯夫妇藏重要中国绘画展”“有邻馆旧藏——清朝八

帝御笔书法展”等，部分展品将出现在北京保利今年春拍。

四

“小阳春”能否演化成艳阳天?经济基本面并不支持这一期待。

国际经济形势依然严峻。亚洲开发银行报告称，全球金融资产的缩水可能已超过了50万亿美元，相当于全球一年的经济产出。经合组织(OECD)预测，30个发达国家的平均增长率将创二战后最差的-4.3％。世界银行预测全球经济产出和贸易量将出现“前所未有的”下降，预计下滑1.7％。美国经济按乐观估计将在年中停止“自由落体式”下滑，但全面复苏尚需数年，花旗银行市值从2770亿美元缩水至56亿美元，美国梦的体现者通用汽车濒临破产。英国政府偿还快速增加的债务能力已受质疑，美国投资家索罗斯警告，如果金融体系继续恶化，英国可能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助。

有人说，此次经济危机，美国是“重伤”，欧日是“轻伤”，中国是“内伤”。

中国经济刺激内需的根本在于财富分配机制的调整。虽然中国超级富豪名单仍在扩大，经济指标并不乐观。今年第一季度中国经济增长6.1％，增速同比回落4.5个百分点；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下降0.6％——今年2月份CPI下降为中国6年多来该数据首次下降。工业增加值较上年同期微幅增长5.1％，大大低于2008年第一季度的16.4％。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09年1-3月全国房地产市场运行情况》，全国70个大中城市3月份房屋销售价格同比下降1.3％，环比上涨0.2％；新建住宅销售价格同比下降1.9％，环比上涨0.1％。全国房地产开发景气指数3月份为94.74，比2月份回落0.12点，同比回落9.98点。创这一指数5年来的新低。这意味着，“小阳春”只是技术性反弹，经济仍有回落的可能。

在艺术品市场，4月7日发布的梅一摩艺术品指数(Mei Moses Art index)显示，第一季度艺术品价格下跌35％——去年，主要反映纽约价格的梅-摩指数仅下跌4.8％。全球最大的私人财富管理集团瑞士银行(uBS)在去年遭受有史以来最大的500亿美元损失后，近日宣布将关闭其艺术投资部门——该部门1998年在巴塞尔成立，为瑞士和来参加Art Basel的顾客提供艺术市场的价格研究数据，及艺术品真伪鉴定、购买艺术品建议等服务。

考察结束的几场拍卖发现，在成交率上升的背后，是估价和成交价的大幅下调。香港苏富比今春总成交额6.91亿港币，平均成交率85.04％，这是2005年以来，平均成交率首次超过80％，投放量是最大的一次，成交额是第二低点——2005春拍5个专场逾520件拍品，总成交额4.76亿港币。上拍量同比(较去年春拍)增长21.43％，环比(较去年秋拍)增长13.34％；平均估价同比下调五成四，环比下调七成；成交额同比下降61.92％，环比下降37.05％：平均成交单价去年春拍是123.18万元／件，去年秋拍是106.99万元／件，今年春拍是39.44万元／件。“现代及当代东南亚艺术”“20世纪当代艺术”“亚洲当代艺术”三个专场347件拍品，成交额1.87亿港币。而去年春拍5个专场475件，成交额4.92亿港币，刘小东《战地写生：新十八罗汉》6192.75万港币，几抵今年“亚洲当代艺术”整场(6643.4万港币)。

救市莫如治市。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刘庆柱、安家瑶批评电视收藏鉴宝节目给人以“收藏文物是一种赌博性投资”的拜金主义错觉，引发盗墓猖獗和假文物滋生等一系列问题。电视鉴宝节目属娱乐节目，因博物馆服务的缺位使其拥有了生存发展空间。其最大的问题是透支了公立机构的信用。公立博物馆向社会提供更多的服务，建立健全鉴定师、鉴定机构的资格资质认证体系，是促进收藏市场发展的要务。

“经济正值寒冬，阳春言之尚早”。在艰难时期，既不过度悲观，也不心存侥幸，更要树立信心。当然，在经济触底和复苏过程中，波动将是反复的，也将传导到艺术品市场，价格重心将随之移动，但局部的高端市场会相对稳定，也能有相对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