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刚

2009年2月23日，印度影片《贫民富翁》在美国横扫第81届奥斯卡八项大奖，并再次让世人关注到印度贫民。其实早在四年前，奥斯卡的最佳纪录片就授予了描写印度红灯区色情工作者子女生活的《生于妓院》。最近，顺着“印度热”，美国《时代》周刊印度版对该片主角进行了调查。让人吃惊的是，该片虽然让不少孩子脱离了苦海，但剧中主角之一的普瑞蒂·穆克吉却“女承母业”，成为了红灯区里的“红人”。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女主角重回红灯区：是可悲的沉沦，还是别有内幕?

贫民窟里的灰姑娘，一朝获奖成明星

在遇到美国新闻女记者泽娜·布里斯基之前，印度女孩普瑞蒂的生活灰暗至极。她惟一的亲人就是从事色情行业的母亲。她和母亲生活在印度东郊加尔各答的一处贫民窟里，这里也是加尔各答最大的红灯区。这里的小巷错综复杂，巷子里堆放着回收来的废品和生活垃圾，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贫民窟内没有公共卫生设施，平均每15个家庭共用一根水管：一千多居民共用一个厕所……这里还充斥着色情、淫乱、肮脏以及暴力，普瑞蒂很小的时候，就曾亲眼看到过一个女人被皮条客活活烧死的惨景……普瑞蒂从小就不知道父亲是谁，惟有和母亲相依为命。当普瑞蒂应该读书的时候，却因为她是妓女的女儿而被学校拒绝了。她每天最大的希望，就是等母亲有空时带她去海边吹吹风。

8岁那年春天，无所事事的普瑞蒂在外面晃荡时，看到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她拉了拉车门，居然被她打开了。她坐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坐进一辆轿车，兴奋之情不言而喻。她幻想这就是自己的轿车，可以载着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驶向没有烦恼和贫穷的美好人生……然而，还没等她从幻想中醒来，一声尖锐的喝骂不禁吓得她灵魂出窍：“你这个肮脏的小东西，怎么可以坐在我的车里?”车外面，一个看上去富态十足的女人正横眉怒目地瞪着她。“你是谁家的?你把我的坐垫弄脏了，看你怎么赔!”女人伸手将她拉出了车子，长长的指甲掐进她的胳膊里，惊吓加上疼痛，普瑞蒂哭了。但她的泪水并没有获得女人的同情和原谅，她还是被连拉带拽地拖到了家门口，因为有人告诉了那个女人这是谁家的孩子。那一次，普瑞蒂的母亲就差跪下磕头了，可那个女人依旧不依不饶，硬是让普瑞蒂家赔偿了1500卢比(约170元人民币)换坐垫的钱。临走，那个女人还掩饰不住满脸厌恶地说：“妓女的女儿还配坐我的车，把穷气和晦气都给我传上了，真倒霉……”这侮辱人格的一幕深深地刻在了普瑞蒂的脑海里。“总有一天，我也会拥有一辆小汽车!还要有很多很多钱!”这个8岁的小女孩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

普瑞蒂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渐渐长大，她和其他出生妓院的孩子一样，靠母亲出卖肉体养活他们，这样的环境和出身，没有人看得起他们，他们像沙粒一样没有尊严和价值。

直到美国新闻记者泽娜的到来，才一度改变了普瑞蒂的生活。1998年秋，泽娜来到加尔各答，打算拍摄一部真实发生在印度底层穷人的纪录片，谁知却无意中发现了这片红灯区。于是她决定拍摄一部妓院真实生活的纪录片。尤其是生长在这种恶劣社会环境下的孩子们。可是，她与合作导演却遭到从事色情行业的女人们和当地黑恶势力的层层阻碍。

之后，泽娜从红灯区疯玩的孩子们身上得到了灵感——何不让妓院里的孩子们充当摄影师和演员?于是她回到纽约，募集到20多部照相机和摄像机。然后，她再回到加尔各答，精心挑选了7个生活在红灯区的孩子作为纪录片的演员和摄影师，她还组织了一个摄影班，教这些孩子们如何使用相机和摄像机。这其中，就有普瑞蒂，那年她9岁，也是7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随后，在长达5年的拍摄过程中，普瑞蒂和其他6名孩子，用最稚嫩的拍摄手法构成了《生于妓院》的真实元素。这部纪录片既是这些孩子真实生活的写照，也是对加尔各答红灯区的真实写照，从某个角度揭示了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妇女生活的艰辛和无奈。纪录片拍完后，泽娜和她的合作导演一直没有停止宣传这些孩子的事迹，以筹些钱来让他们接受教育。

2005年2月的一天，好消息从天而降——普瑞蒂接到了泽娜的电话。泽娜已经给她和其余6名孩子订好了飞往美国的机票，邀请他们去参加第77届奥斯卡颁奖典礼。虽然普瑞蒂并不知道奥斯卡意味着什么，但能够坐飞机出国还是让她兴奋莫名。于是，15岁的普瑞蒂和她的伙伴们第一次离开了加尔各答，梦游一样来到了美国洛杉矶柯达剧院——全世界瞩目的奥斯卡大奖颁奖所在地。

当最佳纪录片获奖名单公布的时候，普瑞蒂感到自己在一瞬间被全世界的镁光灯所包围——《生于妓院》获得了第77届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身为影片主角的她和泽娜激动地轮番亲吻着小金人，热泪盈眶。在日后回味到那个时刻的时候，普瑞蒂都反复说着：“一切像极了一个童话故事，我依然记得当初获奖时和其他人相拥时的温暖。那真的是太美妙了!”

纯真感情被玩弄，黑道控制入魔窟

获奖以后，这批小演员的去留在美国引起了极大关注，同情他们的人都希望他们不要再回到印度红灯区去生活，泽娜也征询过他们本人及其家长们的意见，其余6个孩子的家长都愿意让孩子在美国接受教育。可普瑞蒂的母亲当时正在病中，她在电话中恳求女儿回家陪伴她。泽娜挽留不住，只好给了普瑞蒂一笔钱，将她送上了飞回印度的航班。但泽娜哪里想到，普瑞蒂这一去，竟然陷入了歧途。

回到印度加尔各答不久，普瑞蒂在妈妈的安排下进了一所中学读书。可是，“奥斯卡大奖女主角”的身份还是让她备受关注，新闻媒体的采访纷至沓来，一些不怀好意之徒也纷纷赶来骚扰她。一时间，普瑞蒂就读的那所学校异乎寻常地热闹了起来。普瑞蒂“生于妓院”的身世更是引来了同学们鄙夷的目光，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这使得她非常孤独无助，再加上从来就没有正规念过书，她实在无法跟上课程，两个多月后，迫于环境压力和学业的跟不上，普瑞蒂只好辍学回到家中。可是，她回家之后的生活也无法宁静。

在印度，能够站上奥斯卡领奖台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和荣誉，几乎人人都以能够结识普瑞蒂为荣。此时的普瑞蒂已经15岁，早熟的她像一只青里透黄的酸橙，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她家门口经常停泊着轿车，各种名目繁多的社交活动让她应接不暇、眼花缭乱。8岁那年发誓要有自己的小轿车的灰姑娘，似乎正在时来运转。

不久，一位23岁的富家公子看上了普瑞蒂，向她展开了热烈追求。15岁的普瑞蒂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很快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打动，对方许诺她：一定会给她们母女安排最好的生活，让她像公主般幸福等等。美好的人生憧憬打动了普瑞蒂的芳心，很快，他们就热恋了起

来。没过多久，普瑞蒂就在爱的激情中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

快乐的普瑞蒂做好了当新娘的准备。可是男友在和她缠绵了一段时间以后就不怎么来找她了，普瑞蒂又羞又急，连忙找男友去问个究竟。谁知男友冷冷地对她说：“你不知道吗?印度是一个阶级和种姓制度比较严格的国家，你的姓氏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你的命运，或者说祖辈的职业也决定了你的职业，很难逾越。所以说，我是不可能娶你的。你是一个妓女的女儿，我怎么能娶你呢……”

原来这就是男人的爱情?!原来自己只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普瑞蒂伤心极了，从此对一切充满了失望和怀疑。就在这时，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晚上，母亲从外面回来时满身伤痕，头破血流。“妈妈，是谁打你了?为什么?”普瑞蒂吓坏了，她以为一定又是某个心狠手辣的嫖客打伤了妈妈。谁知，妈妈却呜咽道：“我苦命的普瑞蒂，妈妈上当了……”

原来，就在这段时间，普瑞蒂的母亲被人拉去玩牌，一开始还有小赢，谁知后来却一输再输，赌场老板大方地借给她高利贷，让她玩儿个痛快。谁知，从借钱的那天开始，普瑞蒂的母亲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两三个月过去，她已在不知不觉中欠下了一笔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巨债!今天晚上，对方恶狠狠地放出话——除非用普瑞蒂作抵押，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普瑞蒂的母亲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对方的目的就是逼迫她的女儿成为他们的摇钱树!

母亲让普瑞蒂赶紧逃跑，因为母亲深知，如果让女儿踏入歧途，将万劫不复。可是，还没等普瑞蒂回过神来，几名凶神恶煞的黑道打手已经闯入了她的家，将她强行带走了。任凭普瑞蒂的母亲四处哭诉，请求警察营救被绑架的女儿，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红尘陷落难施救，渴望自由悔不堪

实际上，普瑞蒂被绑架后并没有遭受任何虐待或胁迫，绑架者供她好吃好喝，住的是普瑞蒂从没有住过的高级酒店，穿的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丝绸纱巾、吃的是从来没有吃过的山珍海味，出行更是豪车开路、保镖贴身……

“亲爱的普瑞蒂，如此风光的待遇，只怕碧帕莎·芭苏(宝莱坞著名女星)也享受不到呢!我们会像伺候高贵的公主一样伺候你，让你享受美好人生，这才配得上奥斯卡奖影片女主角的尊贵身份啊……”15岁的普瑞蒂毕竟心智还未成熟，她逐渐迷失在了这种眼花缭乱、色彩缤纷的奢华生活中。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绑架者又开车将普瑞蒂送回到她那贫民窟的家。远远看到那乌烟瘴气的村子，普瑞蒂已经皱紧了眉头。这个她和母亲一起生活了15年的贫民窟，此时对她来说简直是不堪回首的地狱。当绑架者让她下车时，她紧紧地抓住了车门：“不，我不想下去……”

事情真的就是这么简单。不久后，普瑞蒂就置身在加尔各答最豪华的妓院，她成了那家妓院的红人。在全印度，获得奥斯卡奖的女主角可是惟一的，而且还是含苞待放的蓓蕾!

一时间，这家妓院门口名车云集，谁也不知道普瑞蒂的第一次是如何度过的，但事情真的发生了，也改变了……

普瑞蒂的母亲经常收到女儿寄来的钱或生活用品，但她却很难见到女儿，不知道是不是女儿羞于见到自己的母亲。

“奥斯卡奖女主角居然沦落成为了一个高级妓女?”一时间，这个话题成为了加尔各答街头巷尾的谈资，人们都在纷纷议论着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连远在纽约的泽娜也知道了，她非常震惊。泽娜通过多种渠道尝试解救普瑞蒂，她痛心地以为——这一切都是普瑞蒂被迫接受的。

泽娜找到印度一些维护女权主义者和社会上的知名人士，通过舆论和媒体对这件事情进行了强烈的抨击，这给了当地政府相当大的压力，由于普瑞蒂才16岁，还未成年，印度的法律不允许有童妓存在。于是，没过一段时间，当地政府查抄了普瑞蒂接客的那家高级妓院，并按照司法程序将普瑞蒂解救了出来，将她送到了未成年人之家，之后，她的母亲将她领回了家。本以为事情这样就结束了，又一个少女从火坑里被解救出来，这也算是一个不太差的结局，普瑞蒂还有机会去改变她的人生，可接下来她做的事情却大大地出乎了人们的意料……一个月后，她又回到了妓院，据说这次没有任何人胁迫她，而是她自愿的。

就像8岁那年发的誓一样，普瑞蒂逐渐拥有了笔记本电脑、昂贵的手机、高档名车，还有很多很多钱，在盐湖城还有一套豪华的房子……19岁的她俨然成了一个小富婆。可是，现在的她快乐吗?

2009年3月，面对《时代》周刊印度版记者关于“你当年从妓原因”的采访时，19岁的普瑞蒂无奈地地说：“我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她需要我供养，我没有其他的生存技能，那些高贵的事情离我太远太远了，我需要钱来养家，养我的母亲，我只能靠肉体来承担家庭的负担，说实话，我也并不想这样生活下去……”说到这里，她明显哽咽了一下，美丽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阴郁的雾气。

当记者问她对现在的生活是否满意时，普瑞蒂沉默很久，才轻轻地回答：“我现在已经深深地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也不是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说实话，我现在非常羡慕当年和我一起拍片子的伙伴们，他们如今都在美国，其中一个女孩在纽约大学学表演，还有一个嫁了个白人，虽然他们不一定比我富有，但他们的人生才是值得我渴望和羡慕的，现在的我就像一只笼中鸟，他们拥有的自由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能改变我的生活了。因为，在我背后有一张你永远看不见的大网，它足已吞噬我的一切……知道我当年被救出来之后，为什么又‘自投罗网吗?那并非我自愿的，我毕竟是个弱女孩，面对黑势力的暗中威胁，我除了妥协别无它法……”

“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人生呢?”记者继续追问。

“如果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获奖后一定会留在美国，接受最好的教育，像我的伙伴们一样出人头地。如果我没有获奖，那么我就做个很普通的女人，嫁给一个卖菜的小贩或者打铁的匠人，过完平静的一生……”虽然普瑞蒂说得很平静，但还是能够听出她发自心底的遗憾和悔恨，从她美丽的大眼睛里，也可以看出她对自由的渴望与向往……

据有关消息称，截至目前，普瑞蒂还在加尔各答势力最大的黑社会控制下的一个妓院里。由于在印度卖淫属于合法，按照印度的法律，警方也没有办法采取法律行动将她解救出来。但始终关心她的泽娜和一些有正义感的社会人士并没有放弃营救她的努力，希望能够早点让她重获自由。毕竟，她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