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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巴”的口语

2009-06-03李晋晖安志烁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3期
关键词:刘震云对话

李晋晖 安志烁

摘 要:刘震云小说中的人物语言因口语化特征而独具特色,同时口语也被赋予了尽量多的意义。本文将通过对刘震云小说文本的分析与解读,以刘震云小说“拧巴”的语言为切入点,体悟刘震云小说创作的艺术世界。在“众声喧哗”的叙述中,刘震云给我们的小说世界留下了无限的思索和无尽的话题。

关键词:刘震云 “拧巴” 独白 对话

刘震云是我国当代著名作家,从20世纪80年代的《塔铺》开始,相继发表了《单位》、《官场》、《一地鸡毛》等一系列“新写实”作品,引起巨大反响。从80年代后期开始,他又写出了《故乡天下黄花》、《温故一九四二》、《故乡相处流传》、《故乡面和花朵》等一些以“故乡”为背景的小说。尤其是小说《故乡面和花朵》的发表,曾经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他的小说实验又一次成了文学评论界关注的热点。同时,刘震云还将目光投向了市场经济加速发展背景下的世俗化的社会,其中以《手机》和《我叫刘跃进》等小说的创作为代表。刘震云虽然已经完成了数十部小说的创作,且小说的题材和背景发生了许多变化,但他的艺术风格却有着一以贯之的脉络与核心。本文将通过对刘震云小说文本的分析与解读,以刘震云小说 “拧巴”的语言为切入点,体悟刘震云小说创作的艺术世界。

“‘拧巴一词在中国词语中的意思是朝相反的方向用力,或反方向力用过了。用‘拧巴一词来归纳伴随着后工业社会经济状态而出现在中国当代文坛上的后现代小说的特征却是再恰当不过。”[1]刘震云的小说中经常用“拧巴”一词来表现“别扭”的事。读刘震云的小说,“扑面而来的首先是嘈杂、热闹、响亮的语言”,“语言在刘震云这里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表达作者的意思,而是在最大限度地生发自己的意义”[2]。其创作题材虽发生了几次大的变化,但却都运用“拧巴”的语言来说的。“拧巴”的语言成了刘震云小说最大的特色。

口语灵活多变、语言简洁,更生动地体现发言者心态的特征,因而被广泛、自由地使用。刘震云小说中的人物语言因口语化特征而独具特色,这有赖于他对语言的敏感和准确把握。在刘震云的小说里口语被广泛使用,同时口语也被赋予了尽量多的意义。本节拟从口语的独白和口语的“对话”两个角度对刘震云小说中人物语言“拧巴”的特征进行阐释。

一、口语的独白

通过口语的独白,可以揭示作品中人物隐秘的内心世界,能充分地展示人物的思想、性格,使读者更深刻地理解人物的思想感情和精神面貌。人物的口语是最能体现刘震云小说中“拧巴”艺术风格的一个方面,其笔下人物语言的独白呈现出世俗、颠覆、戏仿的特征。

(一)世俗的口语

世俗的口语是刘震云笔下人物语言所具有的共性,这种产生于民间的通用语被大量运用于小说中人物口语的独白。

在《塔铺》中,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王全的老婆又来了,并一本正经地商量:

“地里麦子焦了,你回去割不割?割咱就割,不割就让它龟孙焦到地里!”[3]

这是语言交流的一种极端的形式,这些语言没有了相处的温情,有的只是绝望的抱怨和最后通牒式的警告。结合王全的老婆第一次来找他时,王全的态度 “不答话”,“伸手拉过一根棍子,将她赶出门”,可以看出实行责任田的第一年王全的老婆独立抚养两个孩子的艰辛和对丈夫的失望。“割”与“不割”实际是王全是否参加高考的抉择,参加高考就有可能彻底改变全家的命运,不参加高考可以回乡干农活,解决一家人的温饱,同时也注定在贫苦的乡村耗尽余生。这一点王全的老婆是清楚的,所以通过这种“拧巴”的语言来展示其内心的矛盾。

在《单位》中,女老乔同女小彭、小林赌气不上班,老孙气得摔了一只杯子,骂道:

“这个屌婆娘,快回家抱孙子了,还这么乱捅马蜂窝,出门汽车怎么不轧死他!”[3]

老孙的这番牢骚是对多年以来女老乔的胡搅蛮缠、任性而为的埋怨,也是对自己提拔可能因此受阻的担忧。“屌婆娘”本是骂人的世俗口语,出自一个同事这么多年的领导之口,实在是不可思议,“出门汽车怎么不轧死他” 更是将老孙的虚伪暴露无遗。

(二)颠覆的口语

刘震云笔下人物的口语经常进行自我颠覆,彼此矛盾,呈现出滑稽而“拧巴”的状态。

小说《手机》中,严守一在《有一说一》的录制现场有这样一段话:

“在录制节目之前,我事先给大家说一下,现在明明是白天,但我一会儿要说成晚上,因为我们的节目首播是晚上;在我黑白颠倒的时候,请大家不要笑。” [4]

在这里严守一说的话看起来很真诚,但仔细推敲却发现,这是一个语言圈套。他在说明情况之后用了“黑白颠倒”这个词,一语双关,既告诉我们时间上的颠倒,又暗指了自己的话也是颠倒的,而“请大家不要笑”,却是要现场观众发笑。这与《有一说一》的宗旨又似乎有悖,严守一语言的“拧巴”之处不言自明。

刘震云还经常用反问式口语对人们的传统观念进行颠覆。在《我叫刘跃进》中,面对刘跃进,瞿莉有这样一番感慨:

“官当那么大,弄点儿钱算啥?譬如一个厨子,守着厨房,偷吃两嘴东西,算大事吗?” [5]

话语中对官场现状有着精辟的见解,将官员和厨子放在同一个层次对比,颠覆了传统观念中官的圣神,厨子的地位也得到了提升。结合当时语境,瞿莉也对刘跃进表达了同情并对其一贯“偷”的行为予以嘲弄。

(三)戏仿的口语

戏仿是在自己的作品中对其他作品进行借用,以达到调侃、嘲讽、游戏甚至致敬的目的。在《故乡面和花朵》中,不断闪现的人物总是处在无休止的戏仿之中。今人和古人互相模仿,洋人和国人语气相通,历史、现实和未来全都处于嘈杂的喧哗之中。基挺·米恩有这样一番话:

“如果每人上台都要盖一个白宫、阿房宫和白金汉宫,我们的人民如何受得了?不管从大处着眼还是从小处入手,这个新闻发布会的地点都不能变。大家对牛屋已经习惯了,有感情了,一改地点连内容都显得淡薄和走样了。新闻发言人的公务服已经在巴黎定做了,……俺故乡的乡亲、老婆孩子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作何感想?”[6]

话语中牛绳·随人的新闻发言人、过去的资深政治家、前副总统对会议地点的改变无比委屈和愤怒,情急之下语言变得混乱而拧巴。“我们的人民如何受得了?不管从大处着眼还是从小处入手,这个新闻发布会的地点都不能变。”带有明显的政治话语特色。“白宫、阿房宫和白金汉宫”则将古代中国和现代外国结合起来,“俺”又将中国现代农村口语切换进来,使语言变得丰富多彩。

其中,口语的独白也表现在对歌曲的戏仿上,如在《故乡面和花朵》中,黑歌星呵丝·温布林常唱的一首歌:

“村里有个姑娘叫孬妗∕长得粗壮又有劲∕我和她来到小河边∕说着说着就火烧身∕天崩地裂见真谛∕说不出的好处赛男人∕谢谢你,孬妗∕谢谢你,孬妗∕……”[6]

在李春波的《小芳》中,有这样几句歌词:“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纯洁的男女之情被痴情的同性关系所代替。通过戏仿歌词把这位“大背儿,鼓眼,长脖,丰臀,尖嘴”的美国女歌星——“同性关系者”跟着孬妗“满世界的疯跑”,积极推行同性运动,“唯孬妗马首是瞻”的人的疯狂表现的淋漓尽致。

二、口语的“对话”

巴赫金提出的“对话”是对刘震云小说语言运用上的最好诠释。巴赫金不仅指出“存在就意味着进行对话的交际”,还断言“实际上对话不可能也不应该结束”,“一切莫不都归结于对话,归结于对话式的对立,这是一切的中心。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 [7]

在《新兵连》中,“我们”受到军长的检阅,心里非常激动。“我”半夜解手碰到排长有戏剧性的对话:

(我)“今天检阅真威武呀。”(排长)“就那么回事。”(我)“军长这人真关心战士。”(排长)“哼”“你哪里知道,他是一个大流氓,医院里不知玩了多少女护士!”[3]

通过“我”和排长的对话,彻底消解了军长在战士心目中的圣神、崇高的形象,具有极大的讽刺意味。对话使“我”的内心陷入极度“拧巴”之中,“眼里不知不觉流下了泪”。

在对话中推进人物内心的尴尬也是刘震云惯用的手法。在《温故1942》中“我”与“花爪舅舅”在讨论抓壮丁和参加国军的问题:

(我)“被抓壮丁后干什么去了?”

(花爪舅舅)“当时就上了中条山,派到了前线……我害怕了,当晚就开溜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

(我)“是呀,大敌当前,民族矛盾,别的弟兄牺牲了,你开溜了,是不大像话,该后悔。”

(花爪舅舅)“我不是后悔这个。”

(我)“那你后悔什么?”

(花爪舅舅)“当初不开溜,后来跑到台湾,现在也成台胞了……”[3]

为上前线开溜后悔的原因竟然归结到不能当台胞,在连续对话中,将这个“当过二十四年支书”“竟没有置下一座像样的房子,被村里人嘲笑不已”的“花爪舅舅”的内心“拧巴”暴露无遗。

总之,刘震云对语言的敏感和准确把握,对命运的思索,都使他的艺术世界呈现出拧巴的特色,也使他的小说具有深深的探究意味和强烈的使命感。在“众声喧哗”的叙述中,刘震云给我们的小说世界留下了无限的思索和无尽的话题。

注释:

[1]车晓勤:《历史的“拧巴”——后现代小说的必然》,江淮论坛,2005年,第1期,第113页。

[2]梁鸿:《试论刘震云小说的闹剧冲动》,河南社会科学,2002年,第6期,第8页。

[3]刘震云:《一地鸡毛》(小说集),长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

[4]刘震云:《手机》,长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39页。

[5]刘震云:《我叫刘跃进》,长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221页。

[6]刘震云:《故乡面和花朵》,华艺出版社,1998年版。

[7][俄]巴赫金:《诗学与访谈》,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340页。

(李晋晖,安志烁 河北省张家口教育学院中文系 0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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