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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甘旅:茶马古道行

2009-06-02王开林

海燕 2009年4期
关键词:廊桥

王开林

一九六五年出生于长沙市。一九八六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迄今已出版散文随笔集《站在山谷与你对话》《灵魂在远方》《天地雄心》《纵横天下湖南人》《心灵的巷战》《大变局与狂书生》《太阳神的女儿》等十七部,发表长篇小说《文人秀》一部。现为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学界》执行主编。

务实的古人也同样有他们的梦想和理想,他们的梦想和理想是:“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畅其流。”

如今,海陆空立体交通极其发达,即使遥隔半个地球,横亘万里关山,也可以朝发夕至。“物畅其流”已被简化为“物流”一词,堪称允当。对此速度和效率,古人就算做梦也难以梦见些许。在古代,运送丝绸的商队要穿过西域的绝地荒漠,运送瓷器的商队要渡过南洋的惊涛骇浪,运送茶叶的商队要翻过神州的峻岭崇山,其艰难危险的程度,殆非今人所能想像。古人要做到物畅其流,谈何容易。

湖南自古产茶制茶,其中安化的黑茶一度被钦定为贡茶,最为著名。明朝时期。西藏喇嘛入京礼佛朝贡,所获大宗赏赐通常都是茶叶。藏人以肉食为常,喝不惯绿茶,更偏爱云南的红茶、四川的乌茶和湖南的黑茶,将它们视为消食养胃的珍品,对安化黑茶更是情有独钟。安化黑茶名不虚传,愈陈愈香,愈陈愈奇,极品黑茶有万两黄金万两茶的骄人身价,饮家视之为玉液琼浆。医家视之为甘口良药。

好友黄曙辉原籍安化,对黑茶的历史如数家珍,对安化的风土人物津津乐道。他故意采用一个问句来打动我:“你说,能养育陶澍那样重量级的历史名人,能出产千两茶那样极品的历史名茶,这种地方算不算好地方?”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那当然算好地方!”于是,由他的好友彭建忠(安化的父母官)和夫人美丽霞光合力促成,并且在他们的热情陪同下,我们一行数人便有了为期两目的寻访茶马古道的文化甘旅。

唐家观的断壁残垣

资水岸边的唐家观是古茶道中重要的驿站之一,现在水上交通已经式微,这里也就衰落了不少。我们从对岸乘木船过河,远远望去,唐家观傍着堤岸排开一长溜吊脚的木楼,因为年深日久,失于维护,倾圮破败者居多。尽管如此,它们的外表却并不显得寒伧,那些粗壮的粱柱,高敞的楼阁。仍散发出昔日富庶的气息。

唐家观的长街保留着古驿道的青石板,路面不够平整,到处坑坑洼洼,若仔细辨识,还能看见石板上深浅不一的蹄痕。当时,不少商人在此设立公馆,作为歇脚的地方,至今保存得较为完善的是邵阳公馆。里面有天井,有照壁,还住有人家,主人也仍是一口邵阳土话,但他对邵阳公馆的历史则语焉不详。两边高高的旧木屋紧夹着窄窄的古驿道。望衡对宇,檐角勾连,两支马队交错时,必然要有一支停下来,让另一支先过,那马铃响成繁繁密密的一片,入耳的声音一定好听,熙攘的景象一定好看。

可惜的是,在这些木楼中间已楔入了几栋水泥建筑。仿佛白米中的黑砂。显得极为刺眼,极不协调。我想,这些木楼若得不到更好的维护,就这样任其自生自灭,那么快则十年,慢则三十年,必然会减员一半以上。到得那时,这条古驿道就算不彻底消失,也将面目全非。

唐家观有一个独特的现象,这个小地方居然建立了一个并不算小的人才库,哪家出了什么军政科教文化方面较为出色的人物,旧居上都有一纸详细的介绍。尽管材料不够讲究,资料也有欠精准,但对这种做法我是十分欣赏的。大至一国,小至一家,培养人才,发现人才,重视人才。爱惜人才,褒扬人才,都是奠大的功德,都是国家兴旺发达的根本之计。

唐家观原本有一座吉家宗祠,现在已被拆卸得只剩几堵残垣断壁,村上的领导见一大帮面带兴奋之色的外地游客四处参观拍照,便过来打声招呼,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他们正在集资,打算把这些丛生着杂草野棘藜的青砖残墙全部拆去,在原来的地基上用红砖水泥砌一座大祠堂。我们听了,差点当场晕倒。彭建忠郑重其事地劝告村长,千万别干蠢事。现在有几堵残垣断壁,有两排木板楼,有一条青石古驿道,大家还会打从老远的地方来看。若是砌个新祠堂,再搞些新鲜名堂,尽管这是最客气的做法,只怕连鬼影子都不会来瞄上一眼了。彭建忠是安化的父母官,他这番话当然比我们几个文人的齐声反对更有效力。村长仍有点将信将疑,但在短期内他将不得不收卷起自己的宏伟规划。

曙辉对我说,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安化相继拆毁了清朝封疆大吏陶澍和罗绕典的故居,只为利用那些原有的砖木建造新校园,这种做法可说是化宝为废,化金山为煤灰,已经犯下了不可思议和不可饶恕的过错。今时今日,保护历史文物的意识已在民间得到了普遍的提升,可不能再把这些现存的历史文化遗迹一一破坏掉抹灭掉!说到激动处,他两只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放射出愤怒的光芒。

毁掉真文物,制作假古董,这是中华大地上至今仍在不断上演的惨烈剧目。某些城市的领导甚至对制作假古董兴致勃勃,美其名为打造文化名城,可悲复可笑。有位外地的老作家曾给我们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几年前,当地的市长弄了个政绩工程——某某文化广场,想约请他写一篇《某城文化广场记》。刻成大石碑,竖立在广场中央,悬赏的润笔费高达八万元。这位老作家为人清高,不愿写这种拍马屁吹卵泡的文章,因此他婉言谢绝,不肯接单。市长只好退而求其次,另请高明。执笔的也是一位老作家。折腾了两个月,九易其稿,可谓字字珠玑,句句锦绣,但市长就是左右不满意。这位执笔的老作家面子搁不住了,心里也烦怨了。便求他去探一探市长的口风。市长真人面前不打诳语,他说:“《岳阳楼记》一开始就交待了时间、地点、人物,他这篇东西把这几个方面统统忽略了。”市长的弦外之音,他一听就明白,那位执笔的老作家平日满机灵,这次却没有开窍,只知把文章修改来修改去,却没有直接吹捧市长,这才是文章未获首肯的症结所在。他便有意调侃一下父母官:“这个还不容易吗?我现在就可以按你的要求给这篇文章开个头,你看看怎么样。”他清了清喉咙,然后念道:“千禧之年春,某某市长任职某某城。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予观夫某城胜状,在广场一地,仿古亭榭几可乱真,唐宋诗墙尤能尽兴。”市长心知这位老作家是在讽刺他,赶紧岔开话题,扯几句闲谈,便把电话挂断了。这个笑话的首发式是在酒桌上,老作家绘声绘色一讲,满席为之喷饭。

告别唐家观,我们只有一个心愿:益阳市和安化县的文物管理部门能够早日把这些倾斜的木楼整旧如旧地修理好,把青石古驿道和那座老祠堂的几堵残垣断壁妥善地保存好,让后来的游客仍能真切地看到历史遗迹,而不是参观藏头缩尾的假古董。能如此,则功莫大焉。

千两茶:世界只有安化有

明代前期,安化茶人参照四川乌荼的制作工艺,加以改进,制成黑茶。乌茶是蒸青(水煮)茶,黑茶是杀青(锅炒)茶,相比而言,黑茶除掉了青叶气,加添了松烟香,滋味醇和隽永,口感更佳。

在茶叶店里,我早就见识过安化的千两茶,用篾片将篾篓捆扎得紧紧绷绷,每捆千两茶竖起来都有将近一人

高,茶叶被这样严严实实地包装好,便有点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神秘感了。千两是老秤计重,换成新秤计重,也有六十多斤。我们走访茶马古道,当然很想一睹黑茶的制作流程,满足一下好奇心。

车子离天植坊茶厂还有一百多米远,我们就听到了茶厂里杠爷们的号子声,“世界的千两茶呀,只有中国有啊!!中国的千两茶呀,只有湖南有啊!湖南的千两茶呀。只有安化有啊”,声音浑厚奔放,非常动听。走近一看,沉甸甸的杂木长杠,夯实平整的黄土地,七位杠爷,身着一色的黄衣黄裤,脚蹬圆口黑布鞋。平日不接待参观人员时,他们都是光着膀子,露出一身强壮结实的腱子肉。在七位杠爷中有一位龙头杠爷,年约五十余岁,由他领喊号子。杠爷个个面色红润,神完气足,目光如电,身手敏捷。

压杠,捆扎,再压杠,再捆扎,反复数次,七位杠爷才能将一捆千两荼捆扎得颠扑不破,落崖也不散箍,沉河也不渗水。完工时,我打量那七位杠爷,个个气不喘,头不汗,神不乱,面露笑容。

我们都是外行外道,看点热闹还行。外面有许多选茶的妇女,有的年龄在古稀之上,仍然精神矍铄。她们眼疾手快细心,选了一辈子的茶,目日浸染茶香,她们本身就已是上好的陈茶了。我在熏茶的大炉灶前站立了一会儿,只为闻一闻那久违的沁人心脾的松木清香,茶香与松香。它们是生命汲取芬芳的两股源泉。

听谌洲兵老人谈人生

人究竟是不是命运股掌间的玩物?答案见仁见智。对于有些人来说,命运是如来佛的大手板,不怕你孙悟空多会翻筋斗云,就算折腾得精疲力尽,也休想翻过如来佛的五指山;对于有些人来说,命运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孙悟空被禁锢在里面。长时间遭受猛火高烧,非但不死,居然还炼成了火眼金睛。命运善待某些人,就必然亏待某些人。命运在甲处亏待一个人,她就必然在乙处善待一个人。如果命运对你关上了一张门,势必就会打开一扇窗。她完全翻脸,把事情彻底做绝的时候并不太多。

一路上。大家都在谈论安化著名的人瑞,九十一岁的谌洲兵老人,他的人生只用一个字即可形容,那就是苦。他早年当过挑夫,要养活六个妹妹,糊口十分艰难;他结过三次婚,却没有一儿半女,抱养了一个儿子,也早早过世:他建过四栋房子,到头来却寄人篱下;他做过五副寿材,却全都给亲人睡着上了山。现在他九十一岁,仍要上树割棕,赚取每日的生活费用。但老人活得很乐观很开朗。乐观和开朗就是命运给予他的最大一笔财富。他每天喝二两米酒。抽一袋早烟,与人相对,谈笑风生。他不无浪漫劲头,一场黄昏姐弟恋弄得远近皆知,他的相好是村里的近邻。一位九十四岁的老妇,他们的感情异常纯洁。他对我们说。他一生跟女人打交道有个自己的准则:“打也来。骂也来,要钱再不来”。这并不等于说,他为人抠门,惜钱如命,恰恰相反,他对女方的照顾非常周到。女方收入少,生活困难,他都会出钱相助,出力相帮。但这些纯属自愿。对方若开口要钱,他认为这份感情就会遭到毒化。他与这位相好往来六十多年,但他只肯承认二十多年的历史,因为在那之前,他有妻室,对方也有丈夫,要顾全双方的名声。“名声”这个词,他在口中一再提起,显然看得极重。至今,他与老相好不合灶,不并床,不结婚,都是顾虑到媳妇的名声、孙儿孙女的名声和曾孙的名声。在我们看来,这不是很可怜吗?一对相濡以沫至少二十多年的情人,由于顾虑看不见摸不着的名声而不能结合在一起。但他想得开,名声是最要紧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他振振有词,理由充足。如果我们以己度人,以现代观念替换传统观念,以城市法则取代乡村法则,绝对无法理解这位老人,也根本进入不了他的精神世界。

将近一个世纪,他受过那么多磨难,脸上的皱纹已是千沟万壑,但他依然硬朗,依然敏捷,白天能上树割棕,夜晚能四处走动,他照旧能够把那句俗话(“男儿要有妻子,丈夫要立乾坤”)说得崩崩脆。

不少人在大都市中被物质欲求诱惑得晕头转向,心力交瘁。要理解山区中这位九十一岁的“老怪物”,实在是勉为其难。他已超逸出现代人的想象。命运偏偏就选定他作为自己的代言人。他受过命运的戏弄和伤害,也受到命运的青睐,在纷扰喧嚣的物质世界之外,享受暮年内心的安宁和快足。

老实说,在谌洲兵老人身边,聪明人没有谁敢趾高气扬地把自己的优越感放上台面,物质的光辉已相形失色,精神的力量才是生命的主宰。一个人可以很穷,但这无碍于他的乐观,无碍于他的善良,无碍于他的爱与被爱。相比之下,我们都太弱了,在他面前,顶多只能算是一块好铁。还很难算得上是一块好钢。

风雨廊桥

安化至今仍保存有数座风雨廊桥,我们游览了其中的两座——思贤桥和永锡桥。这两座桥完全是木结构,在风风雨雨中扎扎实实坚挺了一百多年,人畜在上面安安稳稳行走了一百多年,通过检验,早已证明,它们绝对不是豆腐渣工程。看看那二十多块石碑上密密麻麻的捐建者名单。不禁令人感慨当年本地士绅百姓对公益事业的热心。视乎能力大小,大家慷慨解囊。士绅显然是带头人,谁要是在这种事情上抠门,就别想在地方上保住自己的体面。

风雨廊桥好就好在它们可以遮风蔽雨,具有一股桥粱所不具备的多项功能。比如说,它可以成为孩子游玩的场所,桥面够宽,又有可躺可坐的大木板,在上面写作业,一点也不比课桌差;老人则可以在桥上乘凉,下棋,聊天。唠家常,打毛衣,纳鞋底,青年人则可以在上面谈恋爱:或者什么都不做,累了。歇歇脚,聆听小河里哗哗流淌的水声,环顾四周青黛的山影和翠绿的田园,那一份闲适和安详通常只有神话传说中的仙人才能享用。在安化,有风雨廊桥的地方都是比较富庶的地方,它们不仅给当地百姓带来交通的便利,也是他们自豪的资本。乡村中的风雨廊桥,就宛如交响乐中的华彩乐段,它是无声的旋律,不息地回荡在群山之间,与袅袅的炊烟一同成为乡村最醒目的标志。

在强大而又冷酷的工业文明面前,乡土文明正在不断地溃退,但这些古老的风雨廊桥仍在坚守,你可以说它们顽强,也可以说它们悲壮,意思都是一样的,一旦乡土失去这些美丽的景观,失去这些能使生命质量得到大幅提升的公共休闲场地,农村还会剩下什么?青年人都打工去了,大树都被挖走了,农村就该只剩下老年人的叹息和小孩子的啼哭了,但愿那一幕悲情的剧目永远不会上演。

一头黄牛穿过廊桥,喷着响鼻,步武稳健而悠闲,就像一位退隐故园的将军。一名小学生背着书包在廊桥上蹦蹦跳跳。躲在某根大柱子后面,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们这些陌生的城里人。桥有一点点晃动,正因为有了这恰到好处的一点晃动,我们才去俯瞰桥下的流水,才在那一瞬间,想到时光在流逝。我们的生命也在流逝,我们的身体远不如这座木桥那么结实,百年光景啊!大粱的腰身尽管有些弯曲了。但它还能再支撑一百年,甚至更久,只要没有人去拆毁它。天灾它都不怕,只怕人祸。

一座桥能使视觉怡悦,也能使感觉沉重。有位朋友开

玩笑说,人家美国有廊桥遗梦,我们这里也可以有嘛,这么好的风雨廊桥,若没有与之相匹配的爱情故事,那就太令人遗憾了。然而谁又能肯定,这里就一定没有呢?

惊心动魄的茶马古道

在荼马古道上,“最后一支马帮”不在别处,就在安化洞市高城村。与其说有人告诉过我,还不如说有人恐吓过我。骑马走高城这段茶马古道,等于自讨苦吃,自找罪受,来回三四十里极不平整的山路,险绝处仅能容许一人一马通过,稍不留神,稍不走运,就会掉下万丈悬崖,粉身碎骨。冒险和探险。这正是胆大的旅游者最渴望体验的刺激,能往生死边缘去走一遭,也好啊!

清晨七点钟,我们一行十二人就启程了。马帮提供的马匹都很精壮,却并不高大。我的运气不错,选中的竟是一匹名为“花屁股”的头马。它中等个头,样子很驯顺。牵马的是个小伙子,和气而健谈。一路上,他在前头扯开嗓门唱山歌,哥啊妹啊。我听不太懂他的方言,反正是爱得如何如何茶饭不思。我便问他是不是结了婚,他面露愧色,回答道,还没呢,现在农村模样长得俏点的姑娘差不多都出去打工了,要找个心里面喜欢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

花屁股果然脚力好,竟把后面的人马甩开了一箭之遥。先是上山的简易公路,路况虽不太好,但无大碍,马匹也行得稳稳当当。上了山顶,公路断了,眼前是下山的羊肠小道,越来越窄,越来越陡。我的心开始怦怦直跳。美景当前,也无心观赏,双手抓紧马鞍上的扶手,仍然如醉汉一般七歪八斜,随时都有掉下马背的可能。陡峭处,接近于直角,身旁则是深不可测的峡谷,马蹄只要打滑,后果就不堪设想。此时,凡是形容道路不平的那些词语。都被我从记忆中一一提拎出来,坎坷,坎壈,崎岖,坑坑洼洼,凹凹凸凸,在我看来,没有一个词足以形容眼前奇差奇险的路况。就算把这些形容词全捆在一起,也不足以形容。牵马的小伙子走在马前面,倒是如履平地,意定神闲,一点也不紧张。他见我不够放松,便跟我讲花屁股的能耐。几年前,他家用两千元钱买来花屁股,它是贵州那边的高原马种,习惯走山路,耐力很强,载人不下两百次,从没出过差错和闪失,它是值得信任的。花屁股现在的身价上涨了多少?经他这么一说,我轻松了许多,便随意问道。上涨了两倍还有多呢,它是~匹很有经验的良种壮马,是值得信任的,小伙子再次强调这一点。我当然要充分信任花屁股,在这几个钟头之内,它就是我的搭档,我跟它生死同命。

前面拐弯处,突然露出马头,随即传来一声长长的吆喝,马铃丁丁当当响成密密的一片。两马交汇时,一方的牵马人护住马头,过于狭窄的地方,甚至要将马匹拉上坡坎,腾出通道,以免对方和己方的马匹受惊。我没见过骏马下坂是何种景象,但花屁股神情专注,决不肯撒蹄小跑,我是无法体验那样的刺激了,牵马的小伙子责任心极强,也不肯让我放胆体验。我回头望去,几位同行的女士倒是令人佩服,没有一个吓得花容失色。在我看来。这已算得上不大不小的奇迹。我对花屁股的信任与时俱增,它上坡下坎涉水过乱石滩,都不曾出错,我的精神便不再紧张兮兮,坐姿也就显得闲适了许多。还有人比我做得更为出色,那就是同行的诗人冯明德,由于昨晚楼下的一桌麻将吵得他没睡安稳,这会儿居然在马背上打盹补睡眠。明德长发及肩,那神情哪像是游客骑马探险?简直就像是土匪骑马回寨!最令人羡慕的是,他说自己刚才在马背上做了个美梦,至于梦见了什么,却闭嘴不谈,留下偌大一个悬念,吊人胃口。

我们走的这一路,是川岩江风光带,高山密林奇石活水,典型的原始次生林景象。我们在深潭前合影,在飞瀑下欢呼,历尽艰险,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个个兴奋莫名。这是一次探险之旅,也是一次征服之旅,征服了自己的恐惧感。甘甜的泉水,新鲜的空气,包括神清气爽。腰酸背痛,这些都是茶马古道对我们的重莺犒赏。

有人说,茶马古道是那种不可不来,不可再来的地方。我呢?只要有机会,仍想再走一遭,何况高城近处还有一座风景绝胜的关山峡谷,等着我下一回来揭开她神秘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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