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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姨妈(二题)

2009-05-07田忠凯

章回小说 2009年5期
关键词:鞭炮飞机领导

田忠凯

他二姨妈是个男的,表面上是因为娶了孩子的二姨妈作续弦而得名。实际上,他成名的真正原因缘自一个偶然事件,也正是这个偶然事件,不仅使他一夜成名,同时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

那年,有位职工的孩子突然离家出走。孩子才十四岁,刚上初一,孩子父母心急如焚,立刻出外寻找。

首先去哈尔滨,因为孩子家的亲属都住那里。可是,所有亲属包括朋友家都找遍了,一点音信没有。人海茫茫,还去哪里找呢?这时有人想到,他二姨妈平时常看卦书,让他给算一算怎么样?有病乱投医,试试吧,众人领着孩子的父母来到他二姨妈家。

在这以前,他二姨妈虽说常看卦书,但充其量算业余爱好,并没想吃这碗饭,更没有经过实战检验。当众人领着孩子父母找到他时,开始他很为难,后来在众人劝说下,尤其看到孩子父母悲痛欲绝的样子,觉得再不答应就不近人情了,何况不管算得对不对,自己又不承担什么责任。于是便运用平日所学,仔细算起来。很快,结果出来了:“不要找了,找也没用。孩子是奔东北方向走的,在一个女老板手下干活儿。从出走那天起,三十天内,孩子准来信,到时再按图索骥,有希望。”

这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事,人们都半信半疑等下去。一天,果然来封信,邮戳显示是哈尔滨,正是东北方向!再掐着指头算,从孩子出走到来信,不多不少整好三十天,神啦!

这是一封报平安的信,孩子不想让父母找到,并没说出具体地址,但毕竟有了线索,父母拿着信封,再赴哈尔滨。

先是来到当地邮局,确定了发信区域,在这个区域内,进行地毯式查找。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大雪纷飞,父母顶风冒雪来到一家豆腐店,头一天听人说,这家店开得不小,招了几个工人。敲开门,老板果然是个女的。说明情况后,女老板说确实招了两个半大小子,是不是你家的可就不知道了。老板领着父母来到后院出租房,敲敲门,开门的正是孩子本人。

孩子回来了。一夜之间,他二姨妈声名大噪!

柳树沟医院有个姓李的妇科大夫,她技术精湛,尤其做剖腹产手术,无人能比。加上她为人特别好,产妇做剖腹产宁可等着,也要点名请她来做。

一天,有位产妇由婆母陪护住进了医院。待产期间,婆母找到李大夫,悄悄塞给她一笔钱,请求她在午夜零点零八分,给她儿媳做手术。李大夫哭笑不得,耐心劝慰对方不要迷信那些,可对方说:“李大夫,迷不迷信您就别管了,帮帮忙吧,我们全家都忘不了你的恩德。”无奈之下,李大夫只好说:“好吧,如果情况允许,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但钱不能收。”她把钱退给了那位婆母。

李大夫并非有钱人,而且正急需用钱。李大夫老伴去世得早,为了独生儿子,她一直没有再婚。不久前,儿子处了个对象,可未来的儿媳放下话,不买房子,甭想结婚。如今房价嗖嗖上涨,买房子是个不小的数目,靠她原有的积蓄还差很大一截。换成别人,这样的钱恐怕就收下了,但李大夫早给自己立下规矩,决不收受患者一分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不愿在快退休的时候坏了自己的晚节。

说也凑巧,那位产妇刚好第二天那个时间出现症状,李大夫也就顺理成章地放弃休息,给她做了手术,是个大胖小子,八斤半重,哭声响得很。术后半年时间,此类事情再也没发生,李大夫差不多把这事忘了。

奇怪的是,最近两天,提出这种要求的患者突然重现,并且一天就有好几个,虽然选择的时间各不相同,但她不可能完全满足这样的要求。她费尽口舌向患者解释,患者仍是缠住不放,弄得她疲惫不堪,很不愉快。

更不愉快的是,儿子的婚事由于房子迟迟不能落实,女方和他吹了。母子见面,儿子目光哀怨,总是躲着她。作为母亲,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他二姨妈出现了。

在一家茶馆前,他二姨妈拦住李大夫,先作了自我介绍,说有点事要和她谈。李大夫说我已下班了,有事明天去办公室谈。他二姨妈说:“这是私事,在办公室谈不方便。”听他这样说,李大夫就没再推辞。

两人走进茶馆,拣个僻静的位置坐下,要了两杯香茶,待沏茶的服务员走开后,他二姨妈低声说:“李大夫,还记得半年前,有位产妇请您在零点零八分为她做剖腹产手术吗?”

李大夫想起来了,急忙说:“记得记得,那孩子不仅长得大,哭声也特别响,连护士都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怎么样,孩子好吗?”

他二姨妈说:“孩子很好,简直好极了,现在不仅会走路,而且都会说话了。”

这怎么可能呢?李大夫是妇幼专家,过手的孩子无数,还从没遇过这种情况,要知道,即使是特殊情况,婴儿也要等到十个月以后才能走路说话。

“您不信吧?开始我也不信,可这是事实啊!如果有兴趣,我可以领您去看,现在就去。”说完,他二姨妈站起身。

李大夫伸手按住他,说:“不忙不忙,你今天找我,不是为这事吧?”

“当然不是,但和这事有关系。您知道当时为什么非要请您在那个时间做手术吗?”

“大概是迷信吧,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有这么大神通,把患者给迷住了。”

“那个缺德的家伙就是我,是我给她算出来的。”

这不是胡闹吗?李大夫不想听了,她觉得没必要再坐下去,就不客气地说:“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的时间是有限的。”

他二姨妈一脸诚恳:“李大夫,我知道您很忙,但既然来了,就容我把话说完。”

“请你快些说。”

“最近,关于儿子的婚事,也是房子的事,挺闹心吧?”

“你怎么知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当然知道,与我也有关系。”

“你……”李大夫觉得,这人的精神好像有问题。

“这两天,是不是又有产妇请您在固定时间做手术了?”

“有哇,怎么,又是你给算的?”

“对,是我给算的,自从半年前您接生的那个孩子长成现在这样,每天找我算的人排成队,我想不算也不行了……”

“从中你可以得到好处,对不对?别说了,我不想听。”李大夫又想走了,她实在不愿和这样人谈话,觉得自己人格受了污辱。

他二姨妈收起笑容,说:“既然这样,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您说的没错,我是从中得到了好处,无利不起早,这是人的天性。那么请问,您不想得到好处吗?您现在不是也急需用钱嘛?”

“我是需要钱,但我决不会做这种事,你可以出外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收过患者一分钱。”李大夫这回是真要走了,她站起身,冥冥中仿佛看见儿子哀怨的目光,她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心里堵得慌。

“李大夫,您误会了。正因为您从来不收患者钱。我才来找您,也正因为有这个前提,咱俩才有配合的可能。”他二姨妈跟着站起身,脸色也严肃起来。

“配合什么?配合你做这种事?不可能。别说这种手术不科学,就是科学,我也不会……”李大夫想说不会助纣为虐,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是个修养很好的知识分子,不想伤人太深。

“李大夫,您确实误会了,也把事情看得太复杂了,事实上,这件事并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如果那么严重,您想干我还不干呢。咱们直白一点说,这件事,只要您配合,您的每一笔报酬,都由我来付,我要是差一点,您可以立刻中止合作。”

“那不还是收患者钱嘛,羊毛出在羊身上,只是拐个弯儿而已。”

“不错,是出在羊身上,但和您没关系呀!至于我和患者,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露了也啥事没有。”

“你没事我有事啊!我怎么能为了牟取私利,在患者身上做不科学的事呢。”

“李大夫,恕我直言,您是书念得太多了。您一口一个科学,好像我不懂科学,只想图财害命似的。其实您应该比我明白,一个剖腹产手术,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能有多大问题?另外,在下刀那一瞬间,谁能掐着时间做到分秒不差,有那个必要嘛?说白了,这充其量是个大致时间,在手术室里,究竟啥时下的刀,只有您自己知道。”

“这……”李大夫一时没答上来,不由自主地坐下了。她是个老实人,说话做事循规蹈矩,这样的问题以前真没想过。

他二姨妈也跟着坐下,接着说:“咱俩可以事先电话沟通,我按您提供的合适时间去算,这样,患者身体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们的事也成了,何乐而不为呢?退一万步讲,即使遇到突发情况,您可以临时更改时间,然后把利害关系讲给患者,患者是会理解的,这一点,您很容易就能做到。不过,咱也把话说在前面,对这样的个别案例,我就不再付给您报酬了,因为遇到这种情况,即使患者给了报酬,我也会退给人家的。”

听到这,李大夫想说点什么,却一时想不起说什么好。直到现在,她才开始正眼打量眼前这个男人,白白胖胖,慈眉善目,说话有板有眼,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他二姨妈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依然保持冷静,续续说:“最重要一点,是除我以外,无论谁给您钱,都千万不要收,如果收了一个,麻烦就会临头,那可就前功尽弃啦!”

李大夫听得心惊肉跳,又觉他说得似乎有道理。她反复掂量,长出一口气,柔声说:“我总觉得,做这种事有点对不起良心,这不是愚弄人嘛?”

“错,恰恰相反,是成全人,是助人为乐。您想想,如今去庙里拜佛求仙磕头祷告的人,一年要花掉多少钱啊!那些东西好使吗?您信吗?但是,您不信有人信啊,信的人还不在少数,您能说人家愚昧吗?能去阻止人家吗?不能,不仅不能阻止,连句反对的话都不能说,否则,不仅得罪了大众,连主管部门都会和你急。相形之下,选个吉利时间让孩子降生也是这个道理。这种现象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无非是从众心理使然。咱不要把人家看得很低,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未必完全相信选个时间就能降生神童,之所以坚持这样做,不过是一种精神寄托,一剂心理良药,一桩美好宿愿,至于是否能达到目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此我们应该给予理解和宽容。恰巧的是,我们的自身条件能给他们提供方便,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在做好事,是成人之美,又有什么可以自责的呢?”

李大夫苦笑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又马上觉得不妥,急忙恢复严肃的表情。

对李大夫的反应,他二姨妈完全看在眼里,仍不动声色地说:“在今天这个多元社会里,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都在发生变化,旧的模式已经撕碎,新模式的形成则需要漫长的过程。存在决定意识,存在就是合理,在这个过渡时期,如果有谁站出来,想拿个固有模式去规范人的言行,无疑是愚蠢的,更是徒劳的。关于这一点,眼前就有现成例证,有的精英人物,无法忍受眼前的庸俗世界,他们努力抗争,试图改变它,结果不仅毫无效果,反而落个贻笑大方。他们苦恼至极,于是就抑郁,就整天整夜睡不着觉,只好去看心理医生,由开始的他可怜别人,变成了别人可怜他。从历史上看,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剧还少嘛……”

他二姨妈说得口干舌燥,这才想起,桌上的茶水还一口没喝呢,急忙说:“李大夫,您别光听我说话,喝茶喝茶。”

两个人端起茶杯,喝口茶,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当二人目光对视时,又都会心地笑了。

李大夫微笑着说:“你水平不低呀,请问是什么学历?”

他二姨妈说:“我小学毕业。”

“不可能吧,我看最低也是大专。”

“您抬举我了,我要有大专学历,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学历代表什么?无非是一定的专业知识,但那是书本上的东西,和复杂的社会知识是两码事。人不是生活在真空当中,如果不能把二者结合起来,他就,就……”

“就什么?”

“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要知道,在浩瀚的大海里,我们不过是一滴水,风卷浪涌,潮起潮落,谁想逆流而动是不可能的。李大夫,我知道您是个知识分子,比较清高,不愿和我这样的人为伍。和您谈话,我确实高攀啦,不过……”

“不过什么?”

“人与人,虽然资历不同,但本质是相同的,重要的是理解和沟通,就像您和我,素昧平生,真正坐到一起,不是也可以交流嘛,说不准,我们还能交个朋友……”

见他二姨妈又拉开话题,李大夫倏然觉得,该说的已经说完,谈话该结束了,但又不想过于尴尬,便站起身说:“天不早了,今天就谈到这吧,要知道,我可是单身女人啊。”

“是吗?这我可没想到,我没失礼吧?”

“没失礼,就是有点话多。”李大夫妩媚一笑,马上感到惊讶,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笑?

“那咱今天谈的事……”

“再说吧……”李大夫推开他二姨妈伸来的手,分明有些娇嗔地说,“我不能和你握手,握手岂不表示谈成了嘛!”

“也好,您回去考虑考虑,我明天这时候,在这里听您消息。”

“那不成约会了嘛?”李大夫又马上觉得,自己怎么说这种话呢?

“约会就约会,不过咱们是谈正事,对不对?”

“对不对都让你说了。”李大夫匆忙走出去,她发现自己已经把握不住了,再停留下去,说不准还会冒出什么话来。

第二天,李大夫整天心不在焉,坐在办公桌前,脑子乱得很,别人跟她说话她听不到,要大声喊她才缓过神儿来。护士们在背后悄悄议论:“李大夫今天是怎么啦?她可从来不这样啊!”

下班后,李大夫路过那家茶馆,心里努力不往那边看,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她看见,他二姨妈站在门廊下,正朝她微笑。

李大夫迟疑一下,咬咬牙,朝他二姨妈走去……

柳树沟的街里有个日杂店,老板春节期间经销鞭炮,买卖做赔了。其实赔的不止他一家,这两年由于种种原因,鞭炮市场整体萎靡,这是大势所趋,不是谁能左右的事情。

春节刚过,他二姨妈秘密找到日杂店的老板,提出要合股经销鞭炮。具体讲,由他二姨妈出资金,老板负责保管销售,如果赔了,全算他二姨妈的,如果赚了,双方二八开,老板得二,他二姨妈得八。

对老板来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但老板是商人,不能不多个心眼:春节都卖不动的鞭炮,如今再进货,卖给谁呀?到头不赚个白忙活嘛!但又一想,反正自己也赔不着,赌一把未尝不可,说不准……

谈妥之前,他二姨妈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不准打广告声张,二是不准暴露他的身份。老板答应了。

节后的鞭炮大幅度降价,老板按照他二姨妈通过市场调查得知的价格,收进大量鞭炮,并妥善保管起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转暖,生产生活开始走上正常,期间除了单位或个人有什么喜庆需要鞭炮外,收进的鞭炮基本没动。要知道,鞭炮这东西怕潮怕热,很难保管。更严重的是,囤积的大量鞭炮无疑是个炸药库,一旦传出去,有关部门就会来查!老板有些沉不住气了,偷偷找到他二姨妈,他二姨妈两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干好你的事,别的不用管。

眨眼入了伏,伏天啥东西都爱发潮,老板再次找到他二姨妈,他二姨妈脸一沉:你是干啥的知道不?如果保管不好,或者走漏消息,一切损失由你承担!吓得老板连夜动员老婆孩子齐上阵,倒库通风,防止鞭炮受潮,同时还要做好老婆孩子的保密工作。

连续几个月,老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吃不好睡不香,就怕出事。

转眼进入三伏,这天刚擦黑,老板正要再次倒库通风,外边进来五个人,每人胳肢窝里夹个编织袋,买鞭炮。

鞭炮的售价,他二姨妈早已向老板交代,高出进价的八倍,高出春节售价的五倍。当初老板曾提出异议,认为定得有些高了。他二姨妈说:“价格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只管卖,卖低了不行,卖高那部分可以算你的。”老板说:“别说卖高了,就是按咱定的价,也很难卖出去,我经商这么多年,对市场行情还是了解的。”他二姨妈说:“既然你了解市场行情,春节的鞭炮生意咋还赔了呢?”一句话说得老板答不上来。他二姨妈接着说:“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听我的没错,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没点魄力,没点冒险精神,前怕狼后怕虎,啥事也做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板也说不出什么了,但心里始终不踏实。

眼下,验证的时刻到了。自打这五个人进来,老板心里就开始敲鼓。一般顾客买东西,都要先问个价,尤其买这么多,不压价几乎是不可能的。奇怪的是,五个人只管闷头往袋子里装鞭炮,一声不吭。五个袋子很快装满,老板怯生生报出价格,其中一个领头的二话不说,掏出钱扔在柜台上,背起袋子就走。临出门时,老板忍不住低声问:“哥几个,买这么多鞭炮,办事儿啊?”几个人仿佛没听见,匆匆隐入夜色中。

假钱!老板脑海突兀一闪,急忙用验钞机检验,一张张票子全部验过,都是真钱。

这就怪啦!多年经商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莫非有人要算计他?老板干脆关上店面,没脱衣服就躺在床上继续想。柳树沟不过方圆百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人们即或不认识也能看出个大概,这五人怎么看都不像本地人。那么,外地人大老远跑到这里,花高价买这么多鞭炮,解释不通啊!想到这儿,老板忽然又想起个细节,五个人里,其中四人始终没说一句话,这哪是正常顾客……

想啊想啊,老板脑海又是一闪:不好!这几个人是探子,他们买的鞭炮是物证,兴许身上还带有针孔摄像头,明天……老板再也躺不住了,他起身下床,骑上摩托车,直奔他二姨妈家。

见到他二姨妈,老板慌慌张张介绍完情况,又把自己的判断讲了一遍,说:“他二姨妈,是转移货物还是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吧,再晚就来不及啦……”

从老板进屋开始,他二姨妈始终面带微笑,不仅没有着急的样子,反而像听到什么喜事似的津津有味。等老板说完了,他二姨妈拍拍老板肩膀,问:“你骑车到我这里需要多长时间?”老板说最多十五分钟。他二姨妈看看表说:“好,时间正好,你马上回去。”

“回去?回去干什么?”

“该干什么干什么。”

老板急了:“这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拿稳的,明天……”

“不用等明天,不用。”他二姨妈笑呵呵地把老板推出门外。

老板稀里糊涂回到家,正要开门,远处突然传来鞭炮声,先是东面,接着西面、南面、北面和附近,声音从远到近、从弱到强,很快连成了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附近商户和街坊邻居纷纷涌出来,互相询问缘由。老板悄悄凑进人群,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财神爷过生日!时辰是午夜子时,要持续三天。

在今天这个世界上,不想发财的人大概早就死光了。人们平时绞尽脑汁想发财,互相祝贺恭喜发财,久别重逢第一句:兄弟在哪发财呢?连电视里都在整天唱:发财发财发大财……如今财神爷过生日,不表示一下,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呀!一挂鞭炮再昂贵才值几个钱,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发财的机会稍纵即逝,千载难逢!人们在瞬间反应过来,没等老板回到家,已经有人砸他的门。他匆忙跑回来,叫起老婆孩子,卖鞭炮。

转瞬之间,外面爆炸声响彻云霄,空气中硝烟弥漫,呛得人喘不过气儿。连续三天,人们都疯啦,纷纷涌向老板的店里,不问鞭炮价格,买就是了。尤其那些商户们,自发地展开放鞭竞赛,你放一挂,我放两挂,你放两挂,我放三挂,财神爷心里不会没数,心诚则灵嘛。开始,有些正统古板的人还能保持镇静,后来实在受不住这强大的诱惑,精神彻底崩溃,毅然加入到这支队伍……放吧放吧,不就是几挂鞭嘛,咱们心到佛知,至于发不发财就看财神爷的了……

三天过后,一切归于平静,人们醒过神儿,见到老板就说:“伙计,这回你可发啦,快说,挣了多少?”有人掐指头给他算笔账:最少二十万!

老板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苦笑着算是回答。

是啊,他能说什么呢?

赵飞机

赵飞机,一听名字就能猜着,是个司机。柳树沟人有个习惯,开车快的,就叫他飞机火箭汽艇,开车慢的就叫他老牛老马老骡子。还有个叫古一杆儿的,姓古,开一辈子通勤车,不管多好的路,总是一杆儿一杆的,哼——吱——哼——吱——,车上的人便潮起潮落直至终点。

赵飞机开车有个特点,人越多的地方车速越快,而且不按喇叭。路人刚听到身后有点动静,赵飞机已风驰电掣呼啸而过,沙土路上卷起一道狼烟,比鬼子进村蝎虎多了。有人说,赵飞机这样开车早晚得出事,可老天爷偏不讲理,这么多年他不仅没出事,连鸭子都没压过一只,鸭子看见他,老远就拐叉拐叉躲壕沟里了,倒是那几位开慢车的师傅,今天撞只狗,明天撞棵树,你说邪不!

赵飞机是给领导开小车。按理说,开快车不宜给领导服务,可他叔丈人是领导的领导,说:“除了开车他还能干啥呀?将就吧。”

赵飞机开的是专车,宰相门前七品官,加上叔丈人那层因素,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中层干部见他都得拍肩膀:

“飞机,明天用趟车。”

“干啥?”

“丈母娘病了,去趟医院。”

“丈母娘你管她干啥?死就死呗,她姑娘不死就行。”

“别瞎说。”递过一根烟,啪,打火机火苗蹿出老高。

赵飞机先看牌子,得,丢不起那人,扬手撇一边,掏出自己的精品“塔山”。

干部讪讪递过火苗:“到底行不行啊?”

“不行,想当孝子就背着去。”

“别扯蛋,好赖不济我也是科长,让人看见脸往哪搁。就那样啦,改日请你喝酒。”

这是和他关系不错的,换个人,话都说不上。

赵飞机有个故事,经常拿出来向朋友炫耀。

故事发生在一个月朗风清的晚上,赵飞机驾车送领导出差去省城。到了地方,安顿好住宿,月亮已爬上柳梢。晚风清凉,温柔地拂过来,周身便有些骚动。按照事先计划,领导要去会相好的,当年城里管这个叫情人。柳树沟地处偏僻,仍旧沿袭老叫法。赵飞机知道,领导那位相好的虽说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情绪上来,劲头大得很。一次赵飞机有件急事要办,忘了敲门闯进去,结果闹得好不尴尬。更叫绝的是,那位相好的还会算卦,上次领导由副职竞争正职,本无十分把握,卦中显示:稳操胜券。事后果然如愿以偿!打那以后,俩人约会,男女之事要放在第二位,第一位是算卦。

领导走了,扔下赵飞机老哥一个,骚动得便愈加强烈,于是便想起了朋友。赵飞机有个朋友在省城一家大型娱乐场所当二老板,手下七八十个小姐归他呼来唤去。那阵儿的北方娱乐界正忙三火四赶沿海,朋友的生意也就如日中天。见赵飞机来了,朋友抱歉地笑笑:“哥们儿,不好意思,实在脱不开身,那样,我给你找个靓的,自己慢慢受用。”说完,从如云的女郎堆里挑出一个,命令,“这是我铁哥们儿,好好伺候,他要星星不准给月亮,知道不?”

女郎有着魔鬼身材,脸上抹得五颜六色,说话像猫叫春,谁听了都迷糊。女郎曾跻身某草台班子,当过一部电视剧的B角,虽说最后没上去镜头,毕竟在演艺圈混过,摆平个把男人如探囊取物。赵飞机当然也非等闲之辈,二者配合,旗鼓相当。找家宾馆开了房,云里雾里好一番肉搏,刚刚罢兵歇息,突然有人敲门。

情急中,赵飞机飞身落地,抱起光溜溜的女演员,秫秸捆似的顺进了床底下,再把女演员的行头一股脑塞进去,自己快速蹬上短裤……

——服务员已把门打开,身后站俩警察。

这个段子流传开,单位有个笔杆子想把它演绎成小说:“来的不是警察,而是两个彪形大汉,进来就把赵飞机一顿胖揍,金银细软一卷而空——是女演员捣的鬼。可是,笔杆子刚把这个构思讲出来,就被众人给枪毙了:类似故事在现实当中比比皆是,比他编的丰富千百倍!

事实上,警察那天并没进屋,在门口验过身份证,走了。

打那以后,赵飞机每当向朋友们讲起这事,总要发出疑问:“你们说,警察那天咋不进屋呢?”

朋友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答不上。

开会了。

一个会议筹备六七天,主席台上方挂出巨型会标,一律带肩膀头的仿宋体,神圣又庄严。然后把基层干部用电话招上来,每人发个牛皮纸袋,里面装满打印好的材料,捧在怀里沉甸甸的。领导在台上照着念,干部们在台下照着看,看着看着,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主持人用麦克风喊:“这个会议很重要,大家要注意听,做好记录……”

领导终于把材料念完。全场爆发出雷鸣般掌声,掌声把睡深者震醒,急忙由衷地跟着鼓掌。主持人又敲敲麦克风:“这个会议很重要,为把会议精神落实好,我补充几点。”干部们在心里叹口气,把欠起的屁股重新塞回椅子。大凡主持人口才都好,不用讲稿,一二三四五六七……讲得头头是道。

赵飞机不用听,也不用记,蜷在最后一排椅子上睡觉。别人睡觉是毛病,他睡觉天经地义——别人八小时工作,他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谁能二十四小时不闭眼睛?

从主持人补充几点开始,领导就退场了。念了大半天材料,腮帮子都木了,先是喝口茶洇洇嗓子,再神情庄严地站起身,稳稳地从边幕走下台,到卫生间放水,然后打侧门绕到后排,拍拍赵飞机肩膀。赵飞机起身发动车子,小车箭一般直奔城里。

领导今天来了三位朋友,除了经理就是副经理,掏钱不成张,成沓。有朋自远方来,领导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原计划去乡间垂钓,不巧天不遂意,下雨了,于是便执行第二套方案。

来到一家新开的餐饮娱乐城,装修豪华,金碧辉煌。见下车的都夹着包,老板忙不迭迎上:“哎呀呀,几位光临,棚顶生辉棚顶生辉,快,上楼,服务生,开大包——”

赵飞机心里嘀咕:这不糟践人吗?我们干净利索的,怎么一来就棚顶生灰啦?但不能吱声,有领导和客人在,他那三吹六哨的破嘴就得闭上。

娱乐城门坎是道分水岭,人在外面,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一步迈进去,立马脱了相,扭着腚,晃着肩,松松垮垮,忽忽悠悠上了楼。

走进包房,未待落座,五个穿着暴露的妖艳女郎鱼贯而入,燕瘦环肥,笑嘻嘻穿插其间,五男五女,珠联璧合。

客人都见过世面,不过图个气氛。吃喝唱跳很快完毕,哗啦——麻将上了桌。这不是一般的麻将,没个万八的别想潮弄。四位女子莺声燕语继续配合,赵飞机顺理成章地领着自己那位转移了阵地。

赵飞机不能喝酒,完事还要开车。唱歌他五音不全,一张嘴能招来狼。跳舞更拙劣,比比划划类似猴拳。按理说,凭他的条件早该无师自通,可他从不把心放这上,他自有一番理论:要办,就办真事,扯别的没用。

阵地不远,就在隔壁空包。有了先前磨合,俩人心有灵犀情趣盎然。女子显然是把好手,程序调理得有板有眼,弄得赵飞机欲火中烧……

前奏曲结束,正要进入主题,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咣当——隔壁门被踢开,紧接一声断喝:

“别动,警察!——”

“都掏出来,快!——”

“你、你、还有你、等啥?等菜呀?”

赵飞机从不看书,自然不知道天方夜谭的故事。但几小时前,领导还在台上念稿子,眨眼之间天翻地覆,连个转折的过程都没有……

再看女子,窝在沙发上,脸煞白,腿发抖,两眼发直。

赵飞机挥手瞪眼,心喊:等啥呢?你也等菜呀?!——

女子这才醒过神,爬起身,软着腿,鬼鬼祟祟挤出门,溜了。

和多数男人一样,赵飞机也怕媳妇。

媳妇姓龚,叫龚彩花,家在农村,初中毕业闲了两年,就来投奔叔叔。叔叔把她安排在矿上图书室,是唯一的图书管理员。

矿上工人没几个愿看书的,彩花职位形同虚设。每天闲极无聊只好看琼瑶:水榭亭台、雕梁画栋、卿卿我我、藕断丝连……看来看去入了迷,给自己套个薄纱拖地大花裙,凹凸有致的肉体若隐若现,走路两手扎撒着,脚尖轻轻落地像怕踩地雷,微风拂过,整个人飘飘悠悠颤颤巍巍仙女下凡一般。

听说图书室里藏个仙女,并且和领导是亲戚,赵飞机弄个平镜戴上,摆出一副斯文状,三天两头去借书。站在书架前,煞有介事地翻阅,没话找话和彩花聊天,不聊书里内容,一色儿街头俚语奇闻轶事。彩花整天孤寂难捱,难得有个开心时刻,便敞开胸怀放声大笑。赵飞机借书不是一本一本借,而是一抱一抱借,借得快,还得也快,其实一个字没看。

才子对佳人,时间长了,又有共同语言,故事就在图书室的床上发生了。

整天捂在屋子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彩花捂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虽说椭圆脸蛋上飘几道红丝,涂上脂粉并不明显。相形之下,赵飞机可就惨了。走路甩肩晃腚,整天脑袋扑扑棱棱没闲时候,不管见着老的少的,统统挤眉弄眼一脸坏笑,若穿上大褂挎上盒子炮,演汉奸保证合格。

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古人说得确有道理。

自打嫁给赵飞机,彩花过得蛮滋润。每月开工资,赵飞机百分之百交彩花,自己一分不留。平日彩花说一他不说二,百依百顺唯命是从。婚后的女人到一起,谈论丈夫是永恒话题,大都不满丈夫这样那样的缺点。听完别人谈论,彩花幸福一笑:我家飞机可不那样,我家飞机如何如何……

农村姑娘有爱住娘家的习惯,到大礼拜就想回家。赵飞机说:“回就回呗,车是咱家的,还不是咱说了算。周五下午送回去,周一早上接回来,车接车送,也成了县团级。

小车驶近村子,透过车窗,看着田野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彩花不由感慨万端:人啊……命啊……

送走彩花,回到家里,赵飞机抓起电话就找上次那位女子。

上次他和那位女子侥幸脱逃,现在想起还后怕,当时警察要是一脚踹错门,岂不……过后,赵飞机找过对方两次,俩人相互倾诉重叙友情,于是就恋恋不舍,始终意犹未尽。

联系妥当,赵飞机飞车赶到,把女子接回家,神不知鬼不觉。

可能有人会问:干这事哪有往家领的?说这话显然是外行。侦破片里不是常说嘛: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不安全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赵飞机在这方面颇有研究,处于大隐层次。

回到家里,女子看着赵飞机和彩花的婚纱照,娇滴滴地说:“哟,夫人好漂亮啊!”

赵飞机一脸坏笑:“再漂亮也没你漂亮啊。”

女子问:“夫人叫什么名字啊?”

“叫彩花。”

“你们男人都这样,家里有花还……”

“家花没有野花香嘛……”

厮混过后,天色微明,驾车把女子送回住处。分手时,赵飞机掏出一沓钱,抽打着说:“你看清楚,我不是没钱,但一分也不能给你,知道为啥不?”

女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要给你钱,性质就变了,明白不?”

女子恍然大悟,前两次,她穿的戴的用的赵飞机没少投入,女子是干啥的,在战略战术的运用上已具备相当素养,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即爽快回答:“明白明白,飞哥,拜拜——”推开车门,给赵飞机来个飞吻,走了。

大礼拜两天,赵飞机家里就是逍遥宫。

周一早上,赵飞机飞车赶去乡下,定好的,去丈母娘家吃早饭,接彩花回来上班。

每次出门前,赵飞机都要去财务办借款,当然是给领导借。不要小看这事务性工作,其中蕴含极强的专业性。预算用五千,就得借一万,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谁知会遇到啥事。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上次在娱乐城出的那码事,若是带足了钱……

那天赶走了女子,赵飞机稳住神儿,悄悄开门,蹑手蹑脚下楼,坐车里等。

时间已到后半夜,他正迷迷糊糊,有人敲车门,是个警察。警察右手往帽檐上撩一下(估计是敬礼),问:“你和楼上是一伙儿的吧?”

“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

“哥们儿,咋啦?”

“谁和你是哥们儿?”

“那,爷们儿。”

“谁和你是爷们儿?”

“先、先生……”

“你管谁叫先生?”

“那叫啥呀?”

“啥也不用叫,你那伙计说了,让你回去拿钱,交罚款。”

“多、多少?”

“五千!”

“这么多?”

“嗬!他没嫌多你倒嫌多啦!告诉你,看他态度好,今天便宜他,但有一条,早上八点拿来钱,就放他回去。拿不来,我往小西山一送就不管了。”

小西山是当地拘留所的别称。赵飞机知道,几位客人的码子都不小,整拧喽,去小西山完全有可能。他发动车子,破天荒地开了慢车,边走边想,天地良心,领导对自己不薄,如今摊上事儿,自己岂能无动于衷?可这深更半夜……

眼瞅天边已经发亮。再过几小时……许是急中生智,想起彩花今天要回娘家给弟弟筹备婚事,手里有现金……赵飞机猛拍大腿,一脚油门踩下去,眨眼到了家。

睡眼蒙鱯的彩花吓坏了:“飞、飞机,咋啦?”

赵飞机上气不接下气:“我、撞人啦!”

“啊!——”彩花刚要倒地,赵飞机及时搀住。

“看样死不了,不过也挺重,双腿骨折。”

“人呢?”

“送医院了,那家人说了,只要拿五千,就私了。”

“别说了,快拿……”

“那咱弟弟的事……”

“自家事儿好说,咱花钱免灾,花钱免灾……”

嘎嘎响的票子交上去。看着人家一张张点完。赵飞机拉着领导往家走。

天光大亮。阵雨过后的柳树沟阳光灿烂,在蓝天白云映衬下,片片绿叶都放着晶莹的光。赵飞机摇下车窗,吸口甜丝丝的晨风,真想放开喉咙长啸一声,但他不能喊,领导在旁边绷着脸,一声不吭。

赵飞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人扯瞎话,闷着,心里像猫抓。过一会儿,试探着说:“人这一辈子,要是连个麻将都不打,不是白活了嘛!”

领导矜持地咧咧嘴。

赵飞机立马接茬:“靳老七昨天死啦!”

“怎么死的?”

“在麻将桌上,是一把对对和清一色岗开带搂宝!”

“全封闭!——”

“铁是啦!听说老七刚算完卦,这两天有横财!”

“打多大的?”

“十元的,小鸡带飞蛋,一把就搂八百八!他哈哈大笑,紧接翻白眼儿,别人以为他装,上前踹一脚,他又放个屁——”

“嗨——”领导哭笑不得。

沉闷气氛终于被打破,赵飞机摇头晃脑猛踩油门,狼一般的音调飞出窗外:“我是一条……北方的狼……”

回到家,没等天黑领导就塞给他六千块钱。赵飞机留下一千,其余五千还给彩花。

“怎么回事?”彩花不明就里。

赵飞机诡谲一笑:“报销的呗。”

彩花猛拍脑袋:“嗨,我都吓糊涂了,你这是公出,哪能让咱自己掏钱呢!”

从财务那里借出钱,赵飞机交给领导一部分,其余自己掌管。路上,吃喝加油过桥费。遇上交警再罚两个,这些消费总不能让领导去处理吧。到了地方,办理住宿……消费又开始了

眼花缭乱的消费究竟花多少,他自己也说不清,只知票子一张一张往外拽,回来还得想办法平账。一等司机开小车,跟着领导混吃喝,这话说得太没水平,属于浅层次的。

于是,别人说没钱可以,赵飞机说没钱会让人笑掉大牙。人们眼里的赵飞机永远是潇洒的,朋友也就特别多,三天两头聚一起,猜拳行令众星捧月高喊一声“买单”的感觉,真是好极了。尤其在麻将桌上,他牌风泼辣出手大方,颇有大家风范。

渐渐,赵飞机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大有一呼百应的趋势。说他是柳树沟的名人,谁都不会反对。

是名人就得有名言。

一次,赵飞机和朋友们又喝上了,正喝到高潮,窗外涌过一帮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抱孩子的,有挎双拐的,还有坐轮椅的,吵吵嚷嚷说去上访。赵飞机触景生情,用筷子指点着:“都、都他妈吃饱了撑的,就这样的美好生活,还他妈不、不知足……”

第二天,单位办公楼前贴了一张白纸,上书:

到北京,才知道官小。

到深圳,才知道钱少。

到海南,才知道身体不好。

到柳树沟,才知道美好生活并不难找。

正好赶上开会,领导念完材料,提起这事,很气愤,敲着桌子大声说:“谁干的?查,要一查到底,都什么年代啦,还搞文化大革命那一套,这是违法,违法呀同志们——”

责任编辑成林

插图任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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