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　欣

保罗·纽曼是世界电影史上的一个传奇人物，他一生奉献了51部佳作，在奥斯卡、柏林、戛纳电影节上屡次获奖称帝。他还是一个成功的沙拉酱制造商，亲手调配的酱汁，使得蔬菜和缤纷水果一同混合生吃的方式风靡了女人世界，半个世纪以来，人们对这位电影硬汉热衷开发女人食品充满疑惑，也对他平均每天收到60封情书，却能和妻子经营50年美满婚姻充满好奇。

2008年9月27日，83岁的纽曼去世，他的遗嘱揭开了这些秘密。跟他完美的一生相比，这些秘密关乎自卑，关乎残缺……

只要一份水果沙拉

1958年，好莱坞大成本制作的彩色电影《热铁皮屋上的猫》公映。这部电影采用最新技术的全彩胶片制作，颜色更丰富。画面更清晰。女主角是超级美女伊利莎白·泰勒，男主角是保罗·纽曼。

在片中，纽曼将头发留成边分，推短两边的发际，并在嘴唇上方贴上了优雅的小胡子。这一装扮，彻底抹去了纽曼出道以来的青涩味道，让他变成了浑身散发贵族气质的成熟男子。新技术加上极具爆发力的表演，使得纽曼一夜之间从三线演员飞跃到超级明星的行列，蓝色的眼睛从此成为他在银幕上的标志性特征。此时恰逢纽曼的一段婚姻刚刚结束。女孩们写给他的情书像雪片一般飞向他的寓所。

有影迷打听到纽曼喜欢到好莱坞的千岛餐厅吃饭，于是在附近蹲点守候。1958年6月，当纽曼获得奥斯卡最佳男演员提名后，他的身影在千岛餐厅出现了，同时出现的还有女演员乔安娜。那天，纽曼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戴遮阳帽，阳光下，他的眼睛像钻石一样闪耀着光芒。人群骚动起来，有人爬上餐馆的铁门和围墙，还有一个女人爬到树上，取下脖子上的丝巾朝他挥舞，由于太激动，她把持不住跌了下来，立即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混乱发生的时候，坐在纽曼对面的乔安娜显得十分局促，她有着十分精致的五官，高挑性感的身材。乔安娜的心思停留在出门前的争执上，事实上。纽曼已经追求了她5年，她一直没有答应，直到纽曼漫长的第一次离婚诉讼画上句号，她才和他约会。可是，一直对她百依百顺的纽曼，刚刚在出门前断然拒绝了她戴墨镜和棒球帽的建议，以至于他一下车就被影迷认出而引发骚乱。乔安娜当时有个直觉，如此爱张扬的男人骨子里一定风流浮夸，不可能让她托付终生。

乔安娜默不作声地随纽曼走进餐馆，他为她点了一盘水果沙拉，它把两人的记忆带回到5年前的一场相遇。那时纽曼刚从戏剧学校毕业，所有的家当是900美元，却要养活老婆和两个孩子。一个导演看中了他，要他和乔安娜合作一部名为《野餐》的电影，前提是他要和乔安娜先搭戏，如果配合默契就敲定人选。

纽曼从没见过乔安娜。他非常想得到这份工作，所以他十分担心能否和她合得来。为了培养感觉。他决定抢在措戏前和她单独吃一顿晚餐。窘迫的经济条件，让他为在哪里吃饭、吃什么而大伤脑筋。最后，他带着200美元到乔安娜推荐的千岛餐厅见面。

乔安娜如约前来，那时候，她的皮肤吹弹可破，笑容干净温柔。他战战兢兢地将菜单递过去，不料，乔安娜不看菜单，说：“一份千岛汁水果沙拉!”纽曼殷勤地报出小羊排、鱼子酱、百合汤等菜品，乔安娜一律摇头拒绝，最后他也只要了一份意大利粉。

一顿寒酸的晚餐。乔安娜吃得津津有味，每一块水果送进嘴前都要端详半天。纽曼问：“真的那么好吃吗?”乔安娜回答：“你看，红的草莓，紫的葡萄，绿的苹果，它们呆在同一个透明的器皿里，颜色衬托得更加美丽，浓浓的酱汁又增加了它们的光泽。它渲染出的色彩比味道更缠绵人心……”

乔安娜说：“演戏就好比一盘沙拉，没有100分的对手，只有50分的两人，合在一起才能完美无缺!”这意思正是纽曼想表达的，从乔安娜嘴里说出来，那么简洁，那么形象。他增加了自信，他由衷地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两人第一次搭戏非常默契，纽曼得到了这份至关重要的工作。拍完戏后，他对她的喜欢变成了爱。这份爱没法忽视，没法摆脱。以至于他意识到，他那少不更事时缔结的第一次婚姻那么糟糕，他与妻子不是能放在一个盘子里的水果，他该结束这段不幸的婚姻了。

然而，一个名演员要离婚谈何容易。而且要让如此优雅的乔安娜爱上自己又谈何容易。解决这两个问题，纽曼足足花了5年时间。现在，他终于可以轻松地约会喜爱的姑娘了。

纽曼痴痴地望着坐在对面吃水果沙拉的乔安娜，为之前和她小小的争执感到心痛。他不是爱张扬，也知道一个明星上街会有麻烦，但他不能戴墨镜，因为他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紧闭厨房门的秘密

随着纽曼的人气越来越高，写给他的情书也越来越多，其中不少出自豪门名媛。纽曼从不拆看信件，他一门心思向乔安娜求婚，尽管她只是个三线演员，但他爱她，只有跟她在一起，他才有信心去赢得100分。

那顿晚餐后，乔安娜对纽曼的态度明显转冷，她把他看成了一个肤浅的名利之徒。纽曼很着急，怎样表白才能让乔安娜相信自己呢?纽曼绞尽脑汁，最后想到了水果沙拉——乔安娜是素食爱好者，尤其爱吃千岛餐厅的沙拉酱。

纽曼找到千岛餐厅主厨哈里奇，询问黑黑的酱汁是怎么做出来的。哈里奇不想手艺外传，尽管纽曼是大明星，他也不买账。并嘲弄地回答：“先生，那不是黑的，而是乳白的。你连颜色部分不清楚还想学做沙拉酱?”

纽曼只好来到食品店，买了一大堆罐装的沙拉酱，回到家反复品尝。5天后，纽曼提着一个大网兜去找乔安娜。因为吃了太多沙拉酱摄入过多盐分，他的蓝眼睛有些浮肿。进门后，纽曼没头没脑地说：“借厨房一用!”

纽曼冲进厨房，将房门严严地关上。乔安娜特别奇怪，5年来，她认识的纽曼从不进厨房，为什么要关上门?乔安娜将耳朵贴上去，厨房里面没有水流的动静，没有煎炸的声音。不祥之感浮上心头，乔安娜怀疑纽曼染上了毒瘾，她彻底绝望了，想等他一出来就跟他说分手。

两个小时后，厨房门终于打开了。乔安娜的脸色阴沉到极点，却见纽曼双手高高地托着一个托盘，仿佛上面装着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托盘放到了桌上，天啊，这是一份特大的沙拉，白色的圆瓷盘里外三层放着不同颜色的果蔬。淋着酱汁。沙拉勾人心魄，左右着乔安娜的思维，她忘却了不快，启动味觉嗅觉屈服于美食的挑逗。

纽曼说：“亲爱的，我想对你说，生活于我就像这盘沙拉，表面上五光十色，但穿过长长的隔离带，有一个纯洁的城堡，里面固守着精神不变的家园。我不喜欢戴墨镜，是因为我不喜欢镜片带来的压抑感觉。我希望看到一个更清晰的世界，更希望我和你在彼此眼里更加清晰，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信任。”他说话的时候，手伸过来，和她十指相扣，仿佛酱和果粒的纠缠。乔安娜的心完全被俘获了，当纽曼说“嫁给我吧，和我一起拼一道命运的沙拉”时，她全身战栗，巨大的虔诚将感

动从心里推向舌尖：“我愿意!”

纽曼求婚成功，1958年6月5日，他和乔安娜在老家克利夫兰举行了一个极为低调的婚礼。婚后的纽曼在角色上来了个大转型。他放弃帅哥形象出演反角。美丽的蓝眼睛纯洁不再，里面总是装满奸诈、愤怒、冷漠。这种自毁形象的做法，使得他失去了一部分影迷。从1958年到1975年，他曾7次提名奥斯卡影帝，但每次都失之交臂。有评论家认为，是他的个人气质和角色的反差。导致败北；而他之所以换戏路，大概跟乔安娜有关，她不喜欢丈夫当作花瓶一样被女人追逐。因此，人们认为，在纽曼成功的路上，乔安娜是一个障碍。

乔安娜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她并没有干涉纽曼的戏路，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固执地扮演伤害观众感情的坏人。更可气的是，纽曼不对任何人解释他的转变。逼问得太急，他会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厨房，把自己关在里面做沙拉。看在纽曼绝对是一个好男人的份上。乔安娜决定忍受误解。对于丈夫为什么要关起门来做沙拉，她也不再好奇，而是尊重他的隐私。

蓝眼睛感动了世界

1978年，纽曼和前妻生的儿子斯科特死于酗酒和滥用药品。斯科特是纽曼惟一的儿子，他的猝然离世让纽曼愧疚和痛苦。此后，纽曼像变了一个人，他很少接拍电影，大多数时间都在海边孤独地垂钓。岁月的沧桑染白了他的两鬓，蓝色的眼睛周围也布满皱纹，53岁的纽曼感觉不管海风从哪个方向吹来，都无法吹走他的丧子之痛。

一年后，纽曼选择了一项跟年龄极为不相称的冒险活动。他参加了一个赛车俱乐部，拿生命去狂欢。乔安娜同情纽曼的失落，但对参加赛车持激烈的反对态度，反复劝说无效后，她和他冷面相对。

一天，放纵回来的纽曼钻进久违的厨房，但是乔安娜拒绝吃他做的沙拉。因为新鲜的沙拉酱不能存放太久，纽曼只好赠送给邻居和亲友。没想到，吃过沙拉酱的人都赞不绝口。一传十，十传百，许多认识纽曼的人，都会向他讨要一瓶沙拉酱。

纽曼又忙碌起来，他发现人们得到沙拉酱的笑容竟神奇地医治了儿子去世带给他的创痛。1980年圣诞节，纽曼配置了大量的沙拉酱，然后穿上圣诞老人的衣服来到街头向陌生人分发。当人们领到酱汁时，他们并不知道那白眉毛下闪烁着蓝色眼睛的圣诞老人是大明星纽曼。看到纽曼焕发出新面貌，乔安娜跟丈夫重归于好了。

随着沙拉酱供不应求，纽曼发现生命的意义前所未有的清晰。1981年，他成立沙拉酱制造公司，他研究的60余种酱汁为水果和蔬菜变幻出1000余种美味的吃法，使得沙拉走上各种重要的宴席，成为减肥和美容的健康食谱。公司迅速发展，纽曼将盈利全部捐给慈善机构。迄今为止，他已经捐出了2 5亿美元善款。慈善事业让纽曼重新找回了活力，1985年他凭在《金钱本色》中老辣的表演，终于又成为奥斯卡影帝，此后称帝于柏林和戛纳。

2008年3月，83岁的纽曼被诊断出癌症，身体状况急转直下。9月27日，世界上最漂亮的蓝眼睛永远地闭上了。正当人们心碎不已的时候，律师给了悲痛万分的乔安娜一封遗书，那是纽曼去世前一个月写的：

“亲爱的，原谅我一直将你关在厨房门外，这样做情非得已。因为你的丈夫是一个色盲，在我眼里，没有缤纷的水果，没有绚丽的沙拉，我的世界是一片灰色，只能凭形状来区分东西。我选择将秘密保守至今，是想让电影梦更加完美，因为没有人会喜欢看一个残疾人演戏，没有导演会接受一个看不清楚世界的演员。然而，我是如此热爱电影，我想证明自己可以靠演技吃饭，而不是靠一双迷惑人的眼睛，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放弃正角，挑战反角的原因……我很开心和你走过50年，因为你爱吃沙拉，因为你对颜色的丰富理解，使得我的人生因此而丰富，我得以用50分的眼睛，创造出了100分的奇迹……”遗书还附上了沙拉酱天然保鲜剂的配置秘方，交代由大女儿负责打理公司。

乔安娜热泪滚滚，原来，半个世纪里，丈夫呈现给她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沙拉。全是凭感觉而为的杰作；原来，他那双给彩色电影带来划时代意义的蓝眼睛，看到的世界其实是一片灰色……她终于明白了丈夫为什么拒绝戴墨镜，明白最初的一道沙拉为什么会耗去他巨大的心血。

是的，丈夫走了，他的形象却分外清晰；他的眼睛闭上了，爱心却更加凸现；他的身体是残缺的，但人生无比完美。那因残缺而绝世动人的蓝眼睛，就像他制作的沙拉酱一样美味，永远地停留在世人的心头。

编辑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