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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房四宝谈——笔

2009-04-21邸永君

百科知识 2009年7期
关键词:湖笔蒙恬制笔

邸永君

今人说到笔,首先想到的可能是钢笔、铅笔等日常使用的书写工具。但在历史上,笔曾专指毛笔。作为文房四宝之首,它曾伴随莘莘学子寒窗伏案,黄卷昏灯;亦曾协助文人雅士笔走龙蛇,填词作赋。每当看到在精致的笔筒中、古雅的笔架上静候我们的老友,一种眷恋之情便油然而生。

笔之起源

按流传甚广的说法,秦代名将蒙恬是毛笔的发明者。据《太平御览》引晋代张华《博物志》云:“蒙恬造笔。”但如此重要之贡献,《史记·蒙恬列传》中却无记载。《博物志》所云之“造”笔,可释为创造,亦可释为制造。而从相关资料分析,“蒙恬造笔”说则多有疑点。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秦谓之笔,楚谓之聿”。而“聿”字在殷商时期便已现身。《礼记·曲礼》也有“史载笔,士载言”之句。清代大学者赵翼在《陔余丛考·造笔不始蒙恬》云:“笔不始于蒙恬明矣。或恬所造,精于前人,遂独擅其名耳。”乃公允之论也。

考古发现已经证实,笔之起源,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1980年,考古工作者曾对陕西临潼的一座距今5000多年的墓葬进行发掘,出土了凹形石砚、研杵、染色物和陶制水杯等大量文物。而从彩陶的纹饰花纹表面,可辨认出毛笔描绘的痕迹,因而可推断出早在此时,先人便已开始使用毛笔或类似毛笔的书写工具。成熟于殷商时代的甲骨文中,已出现“聿”字,属象形字,乃以手握住细杆进行书写之状。在湖南长沙和河南信阳的两处战国楚墓中,曾各出土过竹管毛笔一支,是目前发现的最早之毛笔实物。湖南长沙出土之笔,从其制作工艺和文物出土分布区域推断,最迟在战国时,毛笔已被广泛使用,但由于各诸侯国之间文化差异巨大,尚无统一名称。

秦定天下后,蒙陆因功“拜为内史”,掌治京师。文案之事不能无笔,或许是其改进书写工具的动力与机缘。传蒙氏选用兔毫、竹管制笔,制笔方法是将笔杆一头镂空,以成毛腔,再将笔头毛塞于腔内,外加保护性竹套,以便于取笔和保护笔尖,笔之形制初备。蒙恬至少在笔的改进方面起过重要作用,应无争议。另一方面,秦一统华夏,各国称谓被弃不用,而以秦称为准,从而实现了“笔”的称谓之统一,亦功不可没。

笔之形制

笔之正宗,当以竹管为杆,兽毛为毫,并配有笔帽,以护笔毫。早在西汉文帝时,便已定型。此外,笔杆尚有斑竹、犀牛角、象牙或金银等材质,以示豪奢;笔帽亦可雕金镂银,以表华丽。但笔之优劣,则取决于笔头(或称笔毫、笔毛)。根据笔锋的长度,笔有长锋、中锋和短锋之别,性能各异。长锋所出笔划婀娜多姿,而短锋所出笔划则厚实凝重,中锋兼而有之。根据笔锋直径之不同,又可分为小、中、大等型号,分别用于书写小楷、中楷和大楷。另有一种更大的羊毫斗笔、楂笔,则用于写榜书(古称署书,亦称擘窠书,超大之字)。

笔头可分为笔根、笔肚和笔尖。笔根与笔杆相连,不能贮墨;笔肚贮墨,而笔尖书写。以材质不同,笔毫又可分为硬毫、软毫、兼毫3种,因性能各异,所以用途不同。

硬毫笔所用材料主要有紫毫(老兔颈毛)和狼毫(黄鼠狼尾毛)两种,均为棕色,坚韧挺健,弹性强而蓄墨能力弱,书写线条苍劲利爽,多用于制造小楷笔。因中国古代书画同源,水墨画中树木的立干、出枝、勾叶、点叶,山石的勾勒、皴擦、点擢,屋宇、人物、舟、桥、水波、瀑布等细线,都需靠弹性强的硬毫才能得以表现。软毫笔,主要以羊毫(山羊毛,多为白色)制成,笔性软,弹性差而蓄墨性强,多用于制作大楷笔。山水画的渲染亦多用之,往往能收笔酣墨饱、水墨淋漓之效果。兼毫笔是用两种或两种以上弹性不同的动物毛按一定比例配制而成,介乎柔毫和硬毫之间,软硬适中,刚柔相济。

其实,笔毫材料多种多样。兔毛、山兔毛、獭毛、猪毛、鹿毛、马鬃毛、羊毛、狼毛、鸡毛、鼠毛等,皆可制笔。据说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是王羲之用鼠须笔书写而成。甚至有用人的胡须和婴儿胎发来制笔的记载,可谓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笔之制作

笔毫原料获取途径甚多,产地分散,且纵得佳料而无良工,则徒劳无益;即使兼得佳料良工,而未得识货高士称赏,亦难扬名而被书家认可。

回顾历史,笔之主流大致经历了两个重要时代,先为宣笔时代,后为湖笔时代。宣笔发轫于两汉,兴起于魏晋。其时书法大兴,与制笔业相辅相成。东晋时,书圣王羲之曾撰《笔经》,极力推崇“中山兔毫”即宣州陈氏之笔,故而宣笔得成其名,促进了毛笔工艺的迅速提高。唐宋时期,宣州成为全国制笔中心,在笔毫之选材、制作技巧和笔杆的雕镂技术等方面,都已日臻完善。名士白居易、柳公权、欧阳修、梅尧臣、苏东坡等皆曾对宣笔有过极高评价。尤其是白居易“宣城石上有老兔,食竹饮泉生紫毫”、“每岁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之赞誉,表明当时宣笔已成贡品,寒士难求也。

时至南宋,迁都临安(今杭州),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不得已而向东南方向转移,制笔中心也逐渐向浙江一带过渡。

自元代始,制笔业进入湖笔时代。湖笔发轫于浙江省湖州市善琏镇。古时,善琏隶属湖州府,因而得名,善琏则被誉为“笔都”。《湖州府志》载:“湖州出笔,工通海内,制笔者皆湖人,其地名善琏村,村有含山,山巅浮屠,其卓如笔。”相传,蒙恬曾在善琏村取羊毫制笔,被尊为“笔祖”。又传蒙恬之妻名卜香莲,生于善琏西堡,制笔技艺精湛,被尊为“笔娘娘”。明代,“湖笔”之名大震,并完全取代宣笔,湖州也成为制笔中心。明末清初,湖笔工艺逐渐外传,善琏人在各地陆续开设一系列著名笔店,可谓湖笔遍天下。

传统制笔方法,可归纳为“诸葛法”和“韦诞法”两种。“诸葛法”也称为“无心散卓笔”。宋代叶梦得《避暑录话》云:“出于宣州,自唐惟诸葛一姓世传其业。治平、嘉祐前得诸葛笔者,率以为珍玩。”可见“诸葛法”乃宣笔制笔工艺之结晶,凝聚着宣州几代诸葛氏笔工诸葛高、诸葛元、诸葛新:诸葛丰等人的心血。欧阳修曾称颂“宜人诸葛高,世业守不失。紧心傅长毫,三付颁精密。硬软适人手,百管不差一”,便是“诸葛法”制笔的传神写照。

“韦诞法”乃以三国魏人韦诞命名。诞字仲将,有文才,工书,善制笔墨,著有《笔方》一书。其法是用两种不同的兽毫来制作,强者为柱,柔者为被,这种制笔法一直沿用至今。

笔杆制作工艺也在不断发展之中。汉代,便开创了在笔杆上刻字、镶饰等装潢工艺,如甘肃武威东汉两墓中曾分别出土刻有“白马作”和“史虎作”字样之笔。此外,东汉蔡邕撰《笔赋》,是首部记述制笔之专著,对笔之选料、工艺、工序以及功能等作了较为全面评述。当时还出现了“簪白笔”的携带方式。汉代官员为奏事之便,常将笔尾削尖,插在发间或帽上,以各随时取用。祭祀时,也常在头上簪笔,以表恭敬。甚至下葬时,也插笔为伴,以示风雅。“白马作”笔出土时,乃发现于墓主头部左侧,可见墓主深厚的爱笔之情。

历史上,奢华之笔还经常被用作身份、财富之体现。南北朝和隋唐时期,多有用金、银做笔杆之笔,即使用竹杆,也要选上等斑竹,并镶嵌上象牙、玉等珍贵的装饰,以示炫耀。直至清代乾隆年间,金银玉雕的豪华笔杆才逐渐消失。

文化蕴涵

我国素来以文化立国,笔乃文之所出,化之利器,所以在传统社会地位突兀,内涵隽永。前已述及,儒家经典《礼记·曲礼上》有“史载笔,士载言”之记载。笔就是史官手中利器,历代史宫直书所见所闻,以成信史,使后人了解历史原貌。为维护史官的尊严和秉笔直书之权力,历代先哲前仆后继,不惜家身。中国史笔之神圣,可见一斑。

笔与文人雅士朝夕相随,不离左右,久之便赋予了它诸多雅号,不少至今仍被广泛应用。《诗经·静女》云“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则笔得“彤管”之名。曹植《薤露行》曰“骋我径寸翰,流藻垂华芬”,笔又得“寸翰”之号。左思《咏史》有“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笔自此可称“柔翰”。笔之别称不胜枚举,最值得一提者,乃唐代大文豪韩愈以《史记》笔法专为笔所作之传记《毛颖传》。此传立意新颖,以笔拟人。后“毛颖”、“管城子”、“管城侯”等,皆成笔之雅号。

笔与文人墨客形影相伴,情谊深长。文人雅士亦多情种,史上不乏为笔下葬之记载。据唐代张怀瑾《书断》载,王羲之七世孙智永“住吴兴永欣寺,积年学书,后有秃笔头十瓮,每瓮皆数石”:“后取笔头瘗之,号为‘退笔冢”。另据唐代李肇《唐国史补》载:“长沙僧怀素好草书,自言得草圣三昧。弃笔堆积,埋于山下,号日‘笔冢”。

当今已进入键盘时代,不仅毛笔难得谋面,即使钢笔、铅笔亦与我们渐行渐远。此时此刻,回顾笔之兴衰荣辱,感慨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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