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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云端呓语

2009-04-13

黄河 2009年2期
关键词:巷子书店

指 尖

假若全部时间存在

读艾略特,他说: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也许都存在于未来的时间,而未来的时间又包容于过去的时间,假若全部时间永远存在,全部的时间就再也无法挽回。

我很清楚一个事实,便是过去的时间——回忆,永远不可能出现在现在的时间里,而现在的时间——记忆,也永远不会跟未来的时间相似,它们可能接轨成一条完整的线,构建我们一生的圆满,但我想要的那些回忆和记忆,都不可能完存于未来的时间之中。未来的时间,显然是积攒和淘汰之后的最终结果,我们无法选择和更改。其实过去的时间和现在的时间,同样已经无法更改,就像那首诗里说的: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如此说来,过去时间中出现的那些人,那些场景,都是被安排好的,我们不过走走过场,自以为是地深爱一回,受一次重创,然后伤痕累累地走到现在的时间中。现在我是母亲,是妻子,是女儿,但我将不再是独立的“我”,我在现在的时间中充分发挥着自己的职责,不流泪,不哀伤,不自满,渐渐地成为所有人眼中标准的成熟女人。

过去的时间,作为一个人生命的参照,它越来越远,越来越不被重视和企盼,它渐渐地成为回忆,一个逐渐衰老的词语。一个人去回忆,总觉得有些孤单,有些枯燥,有些索然,即便这回忆曾经多么热闹而深刻,皆因现实冷清的姿势,而使这回忆或温暖或寂寞的外衣罩上了一些悲凉和惋惜之态。许多回忆,因为有人分享和记得而圆润充裕起来,但这样的回忆的产生常常不可能在同一个空间里出现,有时侯,一段回忆会容积许多人回去探望,相干和不相干的,人,思想,感觉。那场共有的回忆因为视觉的不同,而让正在回忆的人们产生不一样的幻觉,毋庸置疑,快乐和痛苦在这场回忆中被无端放大,特别是经过岁月的千沟万壑之后,放大到无极限。于是,我们无比怀念和惋惜当初的时光,曾经的朋友,住过的街道,探望过的风景,它们历历在目,却永不再来。事实上,大部分的回忆里会出现许多人,他们偶尔路过,或许投身其中,跟你微笑或者争吵,相互鄙视,相互对立。当然选择记得和遗忘,是每个人的权利,记忆这东西,太缥缈且无常。某一天,这些曾经交叉过的记忆会被岁月清空,一个空洞的本我会茕茕独立在世界的尽头,我们的快乐跟悲伤一起被收纳成册,成为一些茶余饭后的传说故事。

事实上,我常会把过去的时间中的那个我拉到面前来,抚摩她年轻的脸庞,探望她年轻的忧伤,甚至会在月淡的夜晚,跟她走回到她曾住过的那个屋子里,陪她看书,《百年孤独》;陪她听歌,《再见,我的爱人》。然后骑车穿过寒风,去探望她爱着的人。她的爱人,多么年轻而又英俊,他又多情又温柔,他给她读诗,给她唱歌,然后送她回家。冬天的夜,灯光是所有温暖的源泉,他们的灯光忽明忽暗,教人难以确定方向。

此刻,我突然满怀忧伤,为渐渐失去的过去的时间,我爱着贪婪着的青春和希望。我想象在现在的时间里面,你穿过桥上的风,到达我们过去时间里面的时候的忧伤,心愧,还有热爱。我可不可以变幻成你手里的掌纹,更近地与过去的时间融合在一起,抚摩那些拆掉的墙体,堆在角落里的电线,还有歪斜变形的木板床?可不可以被你攥紧,然后松开盖在你落泪的眼帘之上,温热的液体,穿过你的手掌,融进我的身体里面?假若全部时间存在,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我们是不是可以驱散所有的忧伤和遗憾,快乐而无忧地向前?

我们存活在了现在的时间里面。现在是一个值得期待,可以树立梦想,改正错误的阶段,但也是一个犹豫,烦躁,纠缠的阶段。责任和承担教我们无法放肆自我。我们已经懂得了爱,却没有勇气投入;我们已经认清世界的本来,却无法戳穿它。我们在现在的时间里面,彷徨又跃跃欲试,身体和思维背道而驰。我们从没有像现在的时间里面的自己这般,如此无能而无助。那些成熟了的心智,阻止着我们的行动,我们幸福,我们又无比不幸。清风淡雨,红尘杳杳,不过稍稍迟疑,现在的时间,以迅雷之势很快穿入过去的时间里,你甚至来不及惋惜和沮丧。你突然觉得现在是最难把握的瞬间,身边的人,匆忽间白颈狰狞,他的面颊不再光滑,他泛泛的爱,也随着现在走进过去的时间中。我们突然只剩下两种时间,过去的和未来的,没有了现在。

过去只是存在在一个猜测的世界中,保持着一种恒久的可能性。过去可能存在和已经存在的,都指向一个始终存在的终点。那个终点,便是未来的时间,不可估测,也不可预见的茫荒的时间。

假若,所有的时间都存在,我想说的是,过去的和未来的时间全部存在,我们会不会渐渐走成一个曲折的圆,来处与去处,起点与终点,交汇成一?那么,你与我从那个料峭的春天走散,会不会又在料峭的春天相逢?这样的终点,是必须的,带着宿命的味道。而过去,支离破碎。我们都需要一个终点,一个可期待可欣喜可安慰的终点。我们躲过画眉的欺骗,避开颤动的空气,在春天的博物馆里,在琳琅的瓷器边,在碧紫的玉旁,终于遇见,隔着透明的玻璃,相视而笑。亲爱的你,假若,全部时间,永远存在,我们可不可以如此幸运,再遇见?

红尘

从寂静的小区里出来,扑面而来的便是许多的粉尘,乱七八糟的音乐声,还有汽车划过地面发出的刺耳的刹车声,小贩推着红红绿绿尚残留着水珠的水果,正张开嘴悠扬地吼。谁骂骂咧咧地骑车过去,拥挤的马路上,便有了几缕愤怒的气体。置身在如此喧闹而嚣张的场景之中,我常会感觉到一种俗气的温情。这情形多少有些诱人,与你一个人在家里看书听音乐、在小区里安静地散步、在单位的办公室里的感觉是那样的不同。好像,你原本是一颗石子,突然把你扔进了茂盛的草丛中,你会惊讶之前的孤陋寡闻,蓦然发觉,这世界上还有另外的许多石子们,它们热闹而张扬的生活,它们的快乐和忧伤,更容易来也更容易去。大声地笑,大声地哭,大声地骂,大声地喧闹,这样的状况,显然跟你一直的生活状态是有区别的。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会感到被同化的忧虑,或许也是快乐的,但,跟你愿望里的生活相隔遥远。

在不到800米的这条街道上,我每天来来回回走四趟,会经过许多的铺店,50家或者60家,总之是很丰盛的摆设,一一列过来,再列过去,从东到西,然后再从西到东。有服装超市,有药店,有移动营业所,有美容院,有日杂小店,有书店,有面包房,有灯具店,有邮局,有装璜门市,有小饭店,有小酒店,还有一些沿街的卖菜卖饭的小摊。某一日,我发觉还不止这些,某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开了一家简陋的种子铺,春天的缘故吧,买种子的人每天会在那个角落里挤得水泄不通。那些人,都不年轻了,穿过时的服装,卷着旱烟或者裹着鲜艳的头巾,让我轻易地断定他们来自乡下。他们说话很大声,好像在叫,也像在喊,常吸引了过路人麻木的眼光。种子,多少让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感到了陌生。城市里关于种子的梦,也渐渐成为记忆中的奢望,小时候的花种,菜种,随着市场的繁荣,再也不必苦求或者藏匿至深。这些种子被陈列在窄小的窗口的时候,包装袋上成熟了的庄稼和菜蔬的确很美丽,若不是知道这是一家种子店,我会以为,那是些色彩缤纷的贴画,是装饰手机或者人身体的一种新颖时髦的东西。

上班途中,我喜欢在一家饰品店驻足,那些用玻璃雕刻出来的花或者鸟们,安静地在早晨的阳光里闪烁着,多半,我只是看看。店老板是一个不年轻的女子,并没有因我频繁的挑拣却不着一物而恼怒或者烦躁,她总是和颜悦色,耐心地陪我欣赏着那些可爱的、温润的小玩艺。有一天,我的手机上多了一个透明的小熊,我把它握在手里,会想到它阳光里闪耀的模样。小店里的早晨,阳光好得让人不想再往出走,我贪着那小小的光亮,像贪着一颗美丽的露珠。

有些时候,我会坐到美容院的椅子上,等待那把剪子在我头发上发出的咔嚓声。许多女子会掀起那个写着“男士止步”的粉色布帘上楼,在我,那上面是充满诱惑的,但我却只能透过镜子,从反面去看着那些胖的或者瘦的女子,光鲜地出来进去。头发长得很快,二十几天就需要修剪,这么频繁的修剪,竟然没有磨灭我的耐心,我依旧怀着期待的心情坐下来,等待一些惊喜或者意外的发生。人来人往,许多的惊喜意外或许都已经上路了。我在等待的时候,常这样安慰自己。奇怪的是,每次剪完,并没有我期待的那么好或者那么坏,我躺下来,感觉洗头的那只手,轻柔地在我的发上揉搓,觉得此刻的时光,就是幸福二字。

太多的店铺相邻,你常分不清你需要的物件会在哪个屋子里出现,需要的时候总是走错,可庆幸的是,你的需要定会被满足。音乐铺天盖地,分不清谁唱得更好或者更值得让人记住。走在街上的时候,迎面会有一两个熟人,只能看到彼此的嘴在动,而声音却化入了那些拥挤的旋律中。这样乱糟糟的景象之下,不必当心说错话或者认错人,甚至不必道歉或者感谢。大家都处在一个逼仄而自如的环境里,无须计较。

比起来,我更喜欢有书店的下班回来的那条路。其实它们本来就是一条路,不过被汽车隔开而已。车辆,永远在你的左侧,这是一成不变的规律,所以一条路来回走,便不可能遁着原来的痕迹。因为向阴,这面的人流不是很多,书店门前摆着一些电动自行车,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轮胎,如果不是太熟悉这条路,这个书店同样逃不脱被淹没的命运。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书店的时候,是饥肠辘辘地找面包店的那天,面包的香味让我更加饥饿,但却不得其门。我推开了面包房右侧的门,于是,我发现了一间有许多书籍的书店。那时,新华书店已经很不景气了,而这小小的书店里,我看见了王小波、阿赫玛托娃、董桥们苍黄的封面,它们挤在一处,安详如初。小书店的好处就是可以砍价,况且这些书在这里明显不被人关注,所以我用了十几分钟时间,半数的钱,便把他们带回家了。面包的香味一直在我身后飘摇,试图将我拉将回去,可笑的是我却一直在向前,全然忘记之前的饥饿和急迫。

在这来来回回的走动中,在不自觉的当儿,我结识了一些新的面孔,比如,移动营业厅的服务员。她们的工作并不紧张,一般情况下,她们听歌或者聊天,偶尔缴费的顾客上门,便有许多问讯,一来二去,成了熟人。我在上班的路上,必然会跟她们打招呼。因为,在早晨的时候,她们几乎每天都把脸贴在玻璃门上看外面乱哄哄的风景,她们的脸,在玻璃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扁。跟我最熟悉的是药店划卡的那个姑娘,或许她不是姑娘,但我已经习惯把比我年轻的女子唤做姑娘了。那姑娘喜欢远远地跟我笑,白衣服白帽子下,一个模糊的白的笑脸,让我有种很安全的释然。当然,卖水果的和卖菜的都已经清楚我的底细了,甚至某一天可能为某件事而找上门来请我帮忙,我或许可沾一两毛或一两块的光,两下里皆大欢喜。

今天下午下班早,四点多一点,雨正落着,春分节气,有些寒意。春分后日子会以迅猛的姿势回暖,便感觉这寒中也包含了暖的成分。一家金店正开业,大气球在街上飘飞,小气球在姑娘们的手里,发送给过往路人。门前乐声震耳,有男孩握了话筒唱童安格的《耶利亚女郎》,整个身子前倾着,长头发遮了脸,一副找寻的样子。雨不大,稍稍把那些粉尘压下去,车辆也不多,偶尔过去声音也不足以压过歌声。突然想,耶利亚也罢,阿瓦古丽也罢,我们梦想要找的那个人,该是在这纷乱的人间红尘中吧?他也会走过这些拥挤的店铺,路过一些沧桑平淡的脸,有些些喜悦,些些烦恼,或者会在这些扬起的尘土和半空里仰望的喧嚣声中,也若你般,在细雨中走过,微笑并感念。

逶迤的长巷

之所以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那条小巷,并不是曾有幸在它的身体里面走来走去无数次,相反,我只踏入过它一次。那时,我骑车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拐进了这条与这个城市其他小巷并无差异和区别的巷子。我后来试图可能再找到这个巷子,我穿过每一条最可能的巷子,却又一次次地失望着从某一条巷子里走出来。从任意一条巷子里走出来的我,是一个异常疲惫而无聊的人,我会站在渐冷的天气里,眯着眼,看那即将沉落的太阳。这个城市里的阳光像是偶然一瞥的眼神,短暂而让人疑惑。

在那个走进巷子里的上午,阳光斜斜地插上两旁灰色的高墙,呈现出参差不齐的模糊线条,整条巷子里空旷得连一棵树的影子都没有,偶尔有一两只鸟挣扎着飞过。我跟他,说着稀疏的话。

这是深秋,天气忽冷忽热,而上午,通常是最适宜出行的时候。

我起得很晚,没吃早饭,胡乱地洗把脸,赴他之邀去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他的朋友家里。我一个人穿过深秋灰暗的早晨,在桥边落叶的树丛间,看到风们昨夜留下来的痕迹,残缺而又残忍。我不知道,我的心与它们会有几分相象?但是有喜悦的,为着可与他一起行走或者小坐。即便我跟他被许多人隔开在同一个空间里,我依旧贪恋着这样的相依。但这样的几率少之又少,他的时间排得满满的,睡得晚,起得也晚,跟我不在同一个频率之上。偶尔会通电话,我也是木木地听他叮咛。放下电话,我会恨自己的迟钝,恨无法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心情。但见了面,又不敢说很多的话,羞赧。在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我把自己定在羞赧里面,即便是笑,都带着隐隐约约的自卑。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在劫难逃,即便他没有回应,或者对我所要付出的情感一无所知,我依旧会沉陷其中,无法自拔。

星期天的上午,街上的人开始多起来。我骑车技术不佳,根本无暇顾及要走的路线,一门心思都在怎样躲避人流,当我发现整条路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条巷子里了。巷子并不是笔直的,逶迤得根本不能看到尽头。我不知道我们是穿过整条巷子,还是会在巷子中间的某一处停下来,但这些好像都不重要,因为只要跟着他,一切自会明朗起来。我有一种很奇怪的安全感,或者应该说毁灭感,我渴望他把我毁灭。某些时候,毁灭也意味着最安全的结果。

他许是跟我说过许多话的,问起一些琐事,或者是说起一些他的事情,我后来安静地骑在他的身侧,应着或听着。巷子还算宽敞,起码我们可以并肩走上那么一段,对面没有人,也没有车,感觉整条巷子里就我们俩。这感觉让我心里有了种企盼,企盼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巷子,或者时间静止妄动,世界在这一刻,只容两个人的肆意。但这样的想法显然是可笑的,虽然我暗自希翼,但不过发笑的幼稚。我当然也从未跟他提起过,这条巷子里我暗生的情愫曾开着怎样美丽的花。

我竟然渴望着这样的引导和相依,一个我们所陌生的地方,一段共有的记忆。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但每次我都是拘束而茫然的,不知道怎样才是两个人最妥帖的相对方式。但此刻,我突然觉得轻松起来,两个人,隔着适当的距离,可以看得见,感受得到,向左或者向右,只要撩目,便是你想往的人。所以,我们悠闲地在这条巷子里,气氛轻柔,心情温暖,有几次差点就撞着了他,但后来又很自如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好像并不是此行的目的,我更在意这样跟他在一起的过程。

许多年后,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准忘了那个接近中午的深秋,我们从一条小巷子里穿越,没有风,一些不明的情绪在氤氲。他是否在当时有种安静的甜蜜之感呢?我已经没有机会去问他了,但即便问起来,他也会笑笑地说,这事,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

其实他记得不记得无关紧要,只要我记得,这条小巷和巷子里的两个人,两个在某个特定的时光里相遇的人,曾经并肩走过一小段路。记忆无法更改历史,否定也无法改变我的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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