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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抗洪小英雄江珊落泪:我的“扁担”父亲有病了!

2009-03-27王恒绩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09年4期
关键词:姐妹俩扁担洪水

王恒绩

1998年夏,一场百年不遇的滔天洪水,撕开了湖北省嘉鱼县簰洲湾中堡村段的长江大堤,23位乡亲和19位解放军战士瞬间就被洪水永远吞噬了。洪水中有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也在狂风巨浪中飘摇不已,因为有位6岁半的小女孩死死地抱住树梢长达9小时,直至解放军赶来才获救。她叫江珊,她的顽强,感动了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心,大家亲切地叫她小江珊。江珊家有9口人,妈妈等5人在洪水中丧生。

10年来,在汉正街当“扁担”的江珊父亲江其新,苦苦地挣扎在社会最底层,不屈不挠地用如山的父爱养育着洪水中仅剩的一双女儿,长女江黎正在读大三,小江珊也在读重点高中,江其新眼看就要享到女儿的福时,一张“右肺中央型肺癌”晚期的诊断书摆在他的面前,厄运再次降临这个家庭,他们将如何面对呢?

痛失五亲人,“扁担”爸爸最大心愿是供两个女儿读书

1998年夏天,位于长江中下游的洪水日夜疯涨,狂风巨浪一波波地撞击着湖北段的长江大堤,数十万军民日夜奋战,严防死守,捍卫着大堤的安全。然而,湖北嘉鱼县簰洲湾中堡村的汛情却一再告急。在汉正街当“扁担”(挑夫)的中堡村村民江其新打算这几天结账后就回家,因为家里还有他的八位亲人。

可是,没等江其新起程,1998年8月1日晚,他的家乡嘉鱼县簰洲湾中堡村二组的长江段突然溃堤,挨着溃堤口最近的江家最先受到冲击,江其新的老父亲江择民拉着大孙女江黎率先逃到高处,江其新的妻子和二女儿以及双胞胎儿子都被洪水卷走,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小女儿江珊随奶奶一起,爬上了家门口的一棵白杨树,洪水涨一点,她们就往上爬一点。

洪水还在上涨,可一棵树的承重毕竟是有限的,加上漂浮物时常冷不丁地猛烈撞击着白杨树,好几次都差点将祖孙俩震下来。眼看树已不支,62岁的奶奶腾出一只手,深情地摸了摸6岁半孙女的脸:“江珊,奶奶会游泳,你抱着树别动,我去叫解放军叔叔来救你。”不知事的江珊惊恐地点点头。奶奶的语调忽然放缓:“看到你爸爸后,你就对他说,奶奶爱他,叫他一定要把你们拉扯大……”江珊忽然像明白什么似的,大哭起来:“奶奶不走,奶奶不游泳。”

奶奶的双手一松,身子扑通一声跌进了浑黄的洪水中……

江其新当晚就从电视新闻中得知家乡溃堤了,而且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他彻夜无法入睡。第二天早6点,他慌慌地坐上了开往嘉鱼的汽车,沿途看见大量军车排成长龙,首尾相接,所有人的面部表情都十分严峻。江其新到了嘉鱼县簰洲湾,却见不到自己的家乡中堡村了,那里早就是一片汪洋。他有一位逃出来的邻居告诉他,曾亲眼看到江其新的几个孩子被洪水卷走,江其新顿时失声痛哭。

8月2日晚上,江其新在难民安置点看新闻联播时,有条新闻强烈地抓住了他的眼睛:一个身处洪水中的小女孩紧紧抱住白杨树长达9个小时,终于被营救小组救起……当镜头对小女孩来了个特写时,江其新本能地狂叫一声:“这是我的小女儿,我的珊珊,她还活着!”江其新在次日早晨,终于见到了江珊和大女儿江黎,还有女儿的爷爷,一家四口抱头痛哭。

洪水退却后,江其新的老母、妻子和二女儿及双胞胎儿子共五口人被证实遇难,是“1998大洪水”中减员最多的家庭,特别是在中央电视台“我们万众一心——1998抗洪赈灾义演晚会”上,小江珊顽强地与洪水抗争9小时而获救的精神,通过各大新闻媒体的传播而名扬海内外,被誉为“抗洪小英雄”,电视台的记者问江其新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时,他说,是让两个仅存的女儿读书。消息播出后,全国各地数不清的名校愿意接纳两个孩子去读书,其中,北京市圣陶实验学校最有诚意,又最具诱惑力,他们承诺将江珊“收养”到18岁。这所学校是由海外华人投资成立的一所全日制民办寄宿学校,由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著名作家老舍之子舒乙担任董事长。粗通文墨的江其新对老舍先生很仰慕,加上学校在首都,考虑到女儿的前途,江其新和民政部门综合考虑后,答应了。

如山父爱给女儿,卑微地活着几多心酸几多泪

女儿走后,江其新又接着当上了“扁担”。他是个老资历“扁担”,1986年结婚后就来到了有着“天下第一街”美誉的汉正街。那时,送一趟货的劳资只有6角钱,一天却也能赚个5元钱。可后来,“扁担”越来越多,他又不太善于言辞,生意越来越难做。

每天早上6点钟,江其新准时出现在汉正街,他将扁担抱在胸前,在狭小的汉正街里行走,乞求的眼神看着那些大包小包的打货人,期望自己能被他们挑中,也好挣个十元八元的劳资费。他不赚钱不行啊,孩子们陆续出生后,他的担子更重了,生活更加节俭。那时,江其新住的是通铺,一间房最多时住着40位“扁担”。

每天最开心的事是,江其新猫在被子里,一张张地数着一天的收获,然后慎重地放到安全的地方,这才酣然入睡。可失去了五位亲人的痛苦煎熬,而且两个女儿又去了遥远的北京读书,感觉成了“孤家寡人”的江其新,行走在汉正街上,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直接影响到了他干活。

1998年12月6日,江其新揽了一笔活,准备将两大包赁物挑到集家嘴的客运站。他将一包货先扛到门口,再进里屋去扛另一包,也就20秒钟的工夫,他出来后发现第一包货不见了一踪影。他连忙唤老板出来照看另一包货,自己焦急地在拥挤的人流中左冲右突,可哪儿还有货物的影子呢?老板不依,拿出购物发票要他赔1200元钱,江其新哭丧着脸,说真的拿不出这么多,老板认为他在搞鬼,勃然大怒,一耳光扇肿了江其新的脸,还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些扁担的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子面前玩,真是搞邪了。”老板将他的衣领一揪,还打了110报警。最后,警察调解,老板打人不对,江其新丢了货物也要赔,最后判他赔偿老板800元。

江其新只有400元积蓄,又找几个扁担借了400元,这事才算完。当晚,他怄得没有吃饭。躺在床上,他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脸,心里更加思念女儿,便翻身起床,到公话亭给女儿打电话,也许女儿的声音就是爸爸最好的伤痛安抚药。果然,电话一接通,江珊非常激动地告诉他一个“特大新闻”:“爸,我听见这里有人唱黄梅戏,哇,与妈妈唱得一样好听。”江其新身子一抖,自打妻子遇难后,他最怕听黄梅戏。因为妻子的娘家就在黄梅县,她长得漂亮,歌喉又婉转,每次亮嗓时,身边总会围着一圈乡亲,津津有味地给她加油。这时,江其新总是无比自豪。那时,孩子们吵闹时,妻子就会唱起黄梅戏,家里马上就安静了,后来,孩子们都随着妈妈唱熟了一曲曲黄梅戏。

没想到,在这个特别的夜晚,远在北京的女儿天真地给爸爸唱起了黄梅戏:“……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

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小江珊稚嫩的童音像除夕夜蒸熟的年糕,一下让父亲的心变得软软的。

江珊姐妹俩的成绩很好,在北京的六年中,尤其是江珊,各门功课都在90分以上,总分名列全班第一,她的画作获得过全国书画比赛优秀奖,还学了武术,能说英语和简单的日语,又当了班长……这些好消息让江其新干活更有劲了。

2005年,北京市圣陶实验学校因租用的校舍到期,当年年底解散了全部学生。江其新心急如焚,尽管如此,他还是心存感激,从北京接回了两个女儿。好在家乡的学校接收了漂泊多年的游子:江黎进了嘉鱼一中读高三,江珊被送进了博才中学读初一。而且,2006年7月,江黎以优异成绩考上了湖北民族学院。

这下,江其新才真正感觉到了抚养两个学生娃的沉重负担。姐妹俩每月各项开支合计需要1000元才行。而且,他觉得父女长期分离不好,便一咬牙,租了一间20平方米的顶楼,房子很破,悬空的铁梯仅容一人通过,每季度500元房租。好歹,女儿们寒暑假来时,这就有家了。

2006年,14岁的江珊已出落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了,她和同样漂亮的姐姐来武汉看望爸爸时,发现这个房间杂乱不堪,脏衣臭袜到处都是,而且爸爸爱抽烟,到处都是烟头。两人清清洗洗地弄了一天,小屋才清爽了一些。江珊说:“收拾得再干净,我们一走,又乱了。”姐妹俩对望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看到了父亲床头摆放的妈妈照片,妈妈梳着粗长的辫子,嘴唇半张,仿佛正在唱着黄梅戏。江珊鼻子一酸,说:“姐,这屋里差一个女主人。爸爸为我们吃了千般苦,他累了一天,回家时该有个心疼他的女子为他煮上一餐热腾腾的晚饭才对。他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我们为他找个伴吧。”江黎连声说好。

在两个女儿的支持下,有个叫胡元安的离婚女子走进了江其新的生活,她是湖北仙桃人,与江其新同在汉正街中心商城扛包,这份重体力活对一个女人来说,更加不易。都是苦命人,他们爱得很深。胡元安总是早几个小时回家做饭洗衣,如果江珊姐妹俩来了,胡元安就会加两个菜。江珊的饭量极小,头发掉得很厉害,人也特别瘦,胡元安很心疼,总是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叫孩子多吃点,一家人相处得极其融洽。

不过,胡元安也有怨言,她向两个孩子告状:“劝劝你们的爸爸,他抽烟很厉害,最近老是咳嗽。”江珊以前也说过父亲,可想到他孤苦一人在外打拼,如果连这点爱好都给他掐了,显得过于残忍。现在见胡阿姨相当有意见,女儿们就正式勒令父亲戒烟。江其新笑着说:“现在的老板,吸的都是几十元一包的好烟,我有时一天接到好多根,丢了又可惜,就吸上了。不过,你们放心,医生说了,我是慢性咽炎,慢慢就会好……”

江其新的“歪理”还未陈述完,就剧烈地咳起来了,憋得满脸通红,这让江珊隐隐不安,她拜托胡阿姨多多管制一下父亲,还懂事地给胡阿姨鞠了一个躬。

命运的玩笑再次莅临,不屈的生命泪中有希望

2008年6月,品学兼优的江珊不出意料地考上了嘉鱼一中读高一,而姐姐江黎也即将读大三。暑假里,两人来到武汉陪伴父亲,并跟随着父亲和胡阿姨,实地察看他们怎样揽活和干活。设想到,姐妹俩居然目睹父亲被人打瘫在地。

7月14日上午,江其新给一家商铺送两大包彩条布,路上有家商铺因为将货车停在狭窄的路上,旁边只能容一人通行,他挑着担子怎么也挤不过去,因客户等得急,江其新就放下担子,求那家商铺的老板将货车挪一下。老板不理,江其新又央求一遍,老板烦了,破口大骂,不堪入耳。江其新也来了气,还击道:“我都五十岁的人了,你们张嘴就骂娘,难道你们就不是父母养的々”就是这句话捅了马蜂窝。老板打了一个电话,仅仅几分钟,就来了四名青年,个个手持一米长的木棍,劈头盖脸地照着江其新猛抽,江其新抱着头,痛得在地上打滚,很快就血流满面。

江珊姐妹俩本是跟着父亲玩的,她俩刚在另外一家服装店里多逗留了一下,就听见这边传来喧闹声,有人大喊“要不得啊,扁担打死了”,江珊心里一紧,赶紧拉着姐姐去看,却见父亲倒在地上,身体像蚯蚓般扭曲挣扎,他的身边是被打断了的两根半截白色木棍,沾着血迹,触目惊心。江珊趴在父亲身上大声哭喊,“爸,是谁将您打成了血人?姐,报110。”

警察来了,将老板带回派出所问话,又将江其新送去看病,照例又是调解,最后老板支付了几百元医药费了事。夜里,姐妹俩打来一盆清水,哭着给父亲擦洗。他的身上,一道道红色的肉梗凸起,毛巾所到的伤处,父亲总会疼得本能地抽搐几下。

江珊悲愤地说:“那些人还有没有人性?怎么可以下这么重的毒手?以前听别人说您挨打,可您为什么一次也不告诉我?”江其新呻吟了一下:“你们是读书娃,帮不了我,反而还影响读书。爸爸想告诉你们,我现在忍受挨打,就是为了让你们明天不挨打。爸爸今天低下头,就是为了让你们明天抬起头,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这就是我们的扁担父亲,这就是那个给了我们生命的人,这就是那个在家庭失去五位亲人后依然挺立的男子汉!

“爸,等我们大学毕业了,我们一定要让您晚年好好享福!”这对姐妹花不约而同地发誓。

江珊对警方的处理结果有意见,便与姐姐合写了一封信,送到了湖北省里有关部门,引起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最终为父亲讨回了公道。江其新非常欣慰,他的眼里泛着泪光,说:“还是读书好啊,你们知道依法维权。要是我,此事就忍了。”

2008年9月初,两个女儿都返校了。江其新在干活时,却发现身体越来越不对劲,有次咳嗽时,竟然咳出了一大团血,殷红殷红的,他愣了,胡元安也愣了。9月20日,她强行拽着他的手,来到位于汉口宝丰路的武汉结核病医院检查,花了370元,检查出是肺癌。两人当场就像木桩似的,站在那里,没了知觉,没了听觉,眼前只有来回穿梭的白大褂们在晃荡……

江其新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孩子知道病情。可胡元安不依了,这个善良的女人抹着泪说-“老江,你一定要告诉娃儿,这么重大的事,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背不起罪过啊!”胡元安分别给刚返校不久的两个女儿打去电话。

9月21日,江黎和江珊紧急请假回到家,一看诊断书,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俩决定将父亲送到更权威的大医院去确诊。2008年9月28日,湖北省肿瘤医院医生将姐妹俩叫到一边谈话,确认江其新患上了“右肺中央型肺癌”,而且出现了胸膜水,情况相当严重,如果治疗,至少也得十几万元。如果不治,也就10个月的存活时间。

姐妹俩的泪水当场漫出来,怎么抹都抹不干,江其新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要是上天再给我几年时间,让我将小女儿也送进大学,再亲手将她们交到两个放心的男孩手上,我这个扁担父亲,死也闭眼了。”

江黎和江珊是读书娃,即使临时辍学打工也挣不来扁担父亲的天价手术费。江珊,这个10年前的抗洪小英雄,这个在汶川地震中向灾区捐款200元的高中女生,此时此刻,却为自己父亲的病情一筹莫展。她已失去5位亲人了,真的不想再失去第6位,而且是她山一样依靠的父亲!

“不让小江珊成为孤儿”的消息传出后,社会上许多爱心人士伸出援手,武汉新八建设集团党委副书记、“湖北首届十大公益慈善之星”喻友旺连夜送去5000元,当年亲手救下江珊的王明华,现在已是湖北省消防总队后勤部装备处处长,他个人掏出了3000元,汉正街两位不知姓名的老板送去了4000元,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送去了价值数千元的抗癌药。

2008年10月8日,汉口医院领导铁肩担道义,将江其新接到了医院,并发动全院职工捐款1万余元。武汉“爱心联盟”也送来了3万余元捐款,江珊的家乡也捐了万余元。目前,江其新共收到社会各界捐款9万余元,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病情已趋稳定。

编者的话:亲爱的读者朋友,如果您为这个不幸而又坚强的家庭感动,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帮他们一把,以下是联系方式:445000湖北恩施市学院路39号湖北民族学院K1106班江黎(收)。感谢您的爱心,祝愿好人好梦。

编辑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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