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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着卷毛狮子头的母亲

2009-03-17陈狮星

幸福·悦读 2009年2期
关键词:卷毛狮子头二姐

陈狮星

在我印象中,母亲从来就不是那种经典的良母形象。首先,她长得不好看,又矮又胖,这简直无法饶恕,她竟丝毫没有继承外祖母的大家闺秀风范,这使我很长时间在那些明媚照人的女子面前都有些不自在,很有点怨恨她的不负责任。要知道,一个雍容端庄的母亲是对抗那些气焰嚣张的小女子多好的武器啊。

其次,她没文化。母亲是地主子女,小学毕业便下放到农村。可她却常做好学状,于是那缺点经常有暴露的机会。例如看电视,母亲会对着字幕一个个念,日积月累便积了不少错别字,像菜畦念成菜哇,歼灭念成迁灭,甚至把寂寞念成了叔寞,二姐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勾引出我们所有人的笑意。母亲恼羞成怒,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是叔寞,我就是要故意念错的,让你们这些读了书的子女来笑话我。”但以后再碰到拿不准的字,她便会唤人问:“你看这下面有个九字,里面是个监字的字念什么?”

母亲也不诚实。八十年代家中清贫,很少吃到肉,学校春游时总是用猪油炒一碗饭,让我带去。我很羡慕其他孩子的面包鸡蛋。母亲便说那些面包都是用剩饭做的,又说家里的青菜比别人家的鸡蛋都要好吃,我小时候是那样信以为真。

最主要的,母亲的脾气也不好。大年三十让我们打扫卫生,我们当然随便应付,母亲却四处巡视,骂得家里鸡飞狗跳。但她终于遇到了一次反抗——大哥在她的尖叫声里突然愉快地唤了一声:“妈?”

“哎。”母亲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就应了,于是听到大哥的“建设性意见”:“阳台上的煤太黑了,要不要去洗干净一点?”

在我印象中,这样一个处处缺点又永远发怒的母亲,也会有她欢天喜地的时候。每年高校放假,大哥大姐回家,母亲会立刻把他们的包打开,翻个底朝天。看见脏的衣物,便两眼放光,如获至宝,兴高采烈地裹到卫生间去,然后我们便听到她几个小时的大声抱怨,和一片哗啦啦的水声。

据说大哥毕业的时候,叫父母到他单位上看看,于是母亲飞奔而去,把房间清得底朝天,再一头扎进那单身宿舍楼的水房,废寝忘食地将满满一个房间的被单和四季衣物全部晾在了公共水房里。从此,大哥再也不敢邀母亲去他单位,并循循叮嘱我们不要做那种傻事。

年前打电话,二姐说母亲烫了个菠萝头,怕我听不懂,又补充说,就是像卷毛狮子狗一样。我便恍然大悟并乐不可支。年底回家,果真见她的头像个菠萝,母亲看我笑得古怪,便先声夺人地辩解,我越发欢快地笑了起来,母亲愣了一下,终于也笑了。母亲笑的时候,像母鸡下蛋,是一种极单纯的快乐。

我能确信,那渐渐年迈的妇人一定是知道的,我们都喜欢看到那样的她,烫个傻傻的卷毛狮子头,再也不用为生活操心。

摘自《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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