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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种子到花朵的跨越

2009-02-18李学斌

文艺报·周五版 2009年7期
关键词:儿童文学作家记忆

李学斌

瑞典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林格伦认为,就她个人感觉,其实女性和母性,在儿童文学写作中并不起什么大作用。她把成功归功于:与自己的童年保持不受损害、依然活生生的联系。她认为,能写出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来,不在于了解现实的孩子,而是在于了解过去的那个孩子——自己。也就是说,好作品不是源于观察,而是诞生于记忆……

无独有偶,国际安徒生奖得主、德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凯斯特纳也坚持认为,一个人是否能成为儿童读物作家,不是因为他了解儿童,而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童年。他的成就取决于他的记忆而非观察……

话虽如此,但是,记忆毕竟不是文学。从记忆到文学是一个蚌病成珠、化蛹成蝶的过程,这需要审美的酝酿和创造。如果说,记忆仅仅是一粒蒲公英的种子,那么文学就是翩飞的洁白、柔韧的花朵。正是耽于这样的联想,笔者走进了彭学军的《腰门》世界。

我首先注意到了小说叙述的角度。

显而易见,小说中,“腰门”是一个视点,小说的整体情节、氛围,都是架构在“腰门”之上的。目光穿越“腰门”,脚步在“腰门”内外进出,耳闻目睹的人事,心灵所触摸的空间,等等,组成了“腰门”独立自足而又无限绵延的世界。这个世界不是通常的,由芸芸众生和世间万象促成的现实世界,而是经由成年历练、反观,而后向童年一步步漫溯,忐忑而好奇、憧憬而惊疑、跃跃欲试而又踌躇不定的世界。比之“正门”世界的辽阔、芜杂,“腰门”内外,同样也交织着无私与狭隘、淳朴与世俗,既有温情和善良的滋养,也有冷漠与狡诈的纷扰。但彭学军只写“腰门”尺幅的世界。见识了爱的宽厚与狭隘、情的幽怨和执拗,六岁的“我”一天天长大,小小的心思和柔韧的情绪,在漫天飞舞的白蝴蝶翅膀里,纷纷扬扬,最终飘散一地的,是一个13岁女孩一路走来的悟与痛。

作家采用了第一人称的限制性叙述,将审美视界限定在了“腰门”的高度。这样的文章格局,自然滤去了一些人生的内涵,也剪辑掉了一些模糊的岁月痕迹,只凸现了孩子眼里的世界。这样的选择,不经意间显出了写作的一种纯粹。

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腰门”具有了某种象征意味。“腰门”是进出世界的通道,也是眺望生活的窗口。既然“腰门”“半开半闭”,那么孩子穿过“腰门”的成长就是从未知走向已知,从懵懂走向清晰,从狭窄走向宽阔,从懵懂走向顿悟……因此,走出“腰门”就是蝉蜕,是蚌病成珠,是化蛹成蝶。无论现实中走进“腰门”是否偶然,精神上走出“腰门”,都是一种必然。因为这是成长中的一个“节”。

而从写作的角度,“腰门”视角也就等同于儿童视角、少女视角。这是作家的一种创作预期和心理设定。借助于“腰门”,作家实现了从生活到文学、从记忆到审美、从种子到花朵的跨越。这是有限和无限的融会,局部和整体的统一,童年和人生的迭合。

小说的情节和人物也颇具特色。全篇采取了贴着人物写的小说传统。人物从“腰门”进进出出,故事由吊脚楼下顺流而泻,一路亲历的人与事,荡漾成水波潋滟的湖面。 “给我改名的小大人”、“不会说话的水”、“兔子嘴巴”的青榴、“拨动心弦的水车男生”……生活的残缺与遗憾总是和生命的奇迹衔接在一起,这给“腰门”外的世界镀上了一层诡异而绮丽的釉彩,让“我”体味到成长的伤痛和迷离,心也借此于震颤中渐渐柔韧、丰满起来。

与此同时,和“我”相毗邻、交融的一切也随之在水波里开始珠圆玉润。水无奈的挣扎,无告的悲愤,无望的离去,渗透着人世变迁的苍凉,也折射了生活留在人性深处的痕迹。爱和同情在这里显得那么孱弱,所谓的文明和进步毫不留情就驱散了古老街巷里弥散多年的那缕温情。这不仅仅因为那场大火。既然麻脸奶奶的去世标示了属于那个时代悠远温情的一去不返,既然水的命运无可更改,那么人世变迁的无尽况味让人体味的也惟有神伤和感喟……

而青榴的命运则更富戏剧性。从“鬼的歌声”到“城墙上的月光”,兔子嘴巴的小姑娘经历了人生的一次起伏跌宕。作为旁观者,我们不能简单责备妈妈的自私和她的世故。这里面有着生活的合理逻辑。但是,有一点是不可以忽略的:对这个曾经笼罩在自卑、自闭中难以自拔的女孩来说,假如没有来自养父母的挚爱,没有无私和坦荡的友情,生命的灿烂将永远是一场隔世的梦境。

至于“木木客栈”和“那个人”则让“我”体味了生活的艰辛和无奈。手足之亲、亲子之爱、夫妻之情、同学之谊……这一切,都款款而来,一一呈现:朦胧而清晰,懵懂而知性,单纯而迷离,真实而虚妄……

而正是从这个层面上,“我”隐约洞悉了生活的残酷与荒谬,品悟了命运的迷离和玄妙。生活是一面镜子,也是一挂秋千,那一道道幻影让“我”困惑,进而迷失,甚至游走于幻象与真实之间,去叩问生活和命运的本相……当一个孩子开始意识到自我并试图把握自己的感受,显而易见,她开始长大了。

叙述中,虚拟的第一人称叙事与作者第一人称的回味和喟叹胶合在一起,更增添了情节的历史纵深感,也让小说富有亲历性。鲁迅说, “文学作品都是作者的自叙传”。原因就在于,作家最真切的生命体验和情感阅历融会其间,荡起了最濯人心魄的水波……

“腰门”在整体构思上显示了作者的良苦用心。

首先,“腰门”的世界并不逼仄,相反,倒有一种知白守墨、以少胜多的余音余味。小说生活容量很大。穿越“腰门”, 一个女孩应该经历的心灵激荡,一一呈现。这显然不是单纯的生活之流,而是悬浮其上的文学之流、艺术之流。文学超越生活是必然。生活模拟文学是企愿。将两者合而为一,那是最佳的心灵效应。透过《腰门》,我们依稀看到了作者的这种努力。

小说也体现了节制的艺术。情节和人物并没有盆满钵满,适时的留白成了缀连全篇的“气”、“眼”。这就像小说里,那个会神秘启动的“哑蝉”。它从静滞到起飞,不仅是幽闭的少女心扉的开启,也预兆了爱的守护下,自我灵性的觉悟。

在这样的勾画下,《腰门》写出了颇为深广的意味。岁月如水流逝,而人总要长大。岁月里,也蛰伏着另一种潜流:风平浪静时,它常常是漩涡,甚至以毁坏的力量觊觎着美的存在,以世俗的浸染裹胁着成长,但是,危难之时,困厄之际,却往往裸露出卓然、磊落的本声、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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