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华

都已经八点多了,黑成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黑成老婆从地里挑了三挑麦子回来,看到黑成睡的那个样儿,她真想抡起扁担敲黑成一头疙瘩。

“黑成!”黑成老婆胸脯一鼓一鼓地喊道,“黑成!”

“嗯?”黑成一边打着呼噜一边在梦里答应道,“嗯,咋——咋啦?”

“哐当”,黑成老婆狠狠地摔门出去了。走到院子里,看到放在面前的洗脸盆儿,黑成老婆那个气,就抬起腿,将洗脸盆一脚踢向了鸡窝,只听“咣里咣当”几声,洗脸盆弹回来后,又在院子里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啪”地扣到了地上,鸡窝里的鸡叽叽喳喳惊叫个不停。即使如此,仍旧没有震醒黑成。黑成翻了个身儿,呼噜便又像黑成老婆做饭拉的风箱一样,呼噜呼噜的还挺有节奏。

黑成丈母娘正在地里捆麦子,看到闺女一个人背着扁担绷着脸过来,便小心翼翼地问:“黑成呢?”

“还黑成呢?”黑成老婆一脸的愤怒,“还不都是你惹的事儿?”

“呀——我惹得事儿?”娘委屈道,“真是老不歇心,少没良心啊。”

黑成弟兄多,现在这年头,娶媳妇行情看涨,黑成他爹努断筋骨才给老大老二成了家。到了老三老四老五这儿,黑成他爹实在是没有能力了,便托人让三个儿子都成了上门女婿。

黑成的三哥四哥去做上门女婿的家庭条件都不错,惟有黑成做的这家实在有点寒碜,岳父病故的时候留下了一屁股债,下边两个小姨子,一个读什么研究生,一个正上着大学,这学费手机费吃饭穿衣什么的,全得靠着黑成一年辛辛苦苦地给她们干着。

眼看人家都是现代化电器一应俱全,而黑成结婚这么多年,却还是那台早就变了色的十九寸小彩电。最要命的是黑成想出去打工挣钱,好歹也买个三轮车,既能在麦收时,省点力气,还能用来碾场,不然一到麦收,全得靠着黑成扁担挑小车推,最后还得求人家用拖拉机来给碾一碾。可黑成的丈母娘说什么也不让黑成出去,非要黑成整天去掇弄那十来亩地,惟恐黑成跑了似的。

又到收麦子的时候,黑成早就想好了,今年说什么也不去肩挑背扛了,熬了这么多年,自己实在受不了,他准备用收割机。谁知道,一说用收割机,丈母娘恼火了,不停地在那儿数落黑成的懒惰,说着说着就夸起了人家哪个庄子的哪个上门女婿怎样怎样的勤快懂事儿。

一听这话,黑成心里窝火儿,把碗“嗵”地砸到饭桌上,气呼呼起身出门去了,留下屋里的丈母娘在背后一蹦一蹦地骂道,“娘的,有成色了不是?当年要不是我把闺女嫁给你,你小子得打一辈子光棍儿。”接着,便是黑成的老婆在屋里不耐烦地说道:“娘,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坐在地头儿,黑成看着人家地里用的都是收割机,想想来到这个家,什么事儿都是丈母娘说了算,自己纯粹是个干活儿的工具,黑成的那个心呀,是哇凉哇凉的。

黑成老婆挑了一挑回来,看到黑成,她也真的不想再挑了,“黑成,庄头儿能进去收割机的那四亩地,咱也用收割机吧?”

“嗯。”黑成呆呆地看着人家地里的收割机应道,“他娘的,不挑了,都啥年代了,看看人家谁还肩挑背扛的?用收割机,一定得用收割机。”

哪想到娘竟然找来了侄子的割麦机,一会儿工夫,惟一能进收割机的这四亩地,全割翻了。这下可好,黑成想用收割机也不能用了。娘高兴地对黑成说,“黑成啊,我找你哥的割麦机把麦子全割了,省了不少力呢,只给他加了三十块钱的油,要是用收割机的话,这四亩地可得二百块钱呢。”

站在四亩地里,看着被割倒的麦子,黑成是哭笑不得,一气之下,他扔下扁担,到村长家打起了麻将。一直到凌晨三点多,黑成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