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夏

出手相救，昏迷成了难解之谜

2008年1月的一天夜里，罗林夫妇驾车回吉林市的途中，在雪地和车灯的映衬下，罗林发现公路里竟然躺着一个人。由于车速快，罗林绕过了横卧在地上的人，他连忙跟妻子娆薇说：“你也看见了吗？在公路上躺着一个人。”困乏的娆薇当时正在打盹，听丈夫一说，也精神起来，这里是郊区，路过的人不多，她马上让丈夫将车调头，回去看个究竟。

确实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躺在公路护栏里。娆薇焦急地说：“寒冬腊月，这样会被冻死的。” 罗林夫妇把这个头部已经是血肉模糊的女人抬上车，雪地上有一大片被冻僵的血。罗林痛恨地说：“肯定是被车撞的，司机逃了，赶紧送她到医院。”

罗林将车开足马力，赶到医院。急救室外人头攒动，这时罗林问妻子：“你没看出连医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好像人是我们撞的。”娆薇宽慰着丈夫：“不会的，我们的车完好无损，即使打起官司也不怕。我现在就担心那个女的，为什么在寒冷的夜里会出现在公路上？”

3个小时候后，医生对罗林说：“病人颅骨损裂，多处出血，伤及脑内组织，病人的情况不妙，即使不是植物人，也会成为瘫痪。”随后，医院的保安走过来，让罗林交抢救费和有效的个人证明材料，显然罗林被误当成了肇事司机。罗林气得脸通红，跟院方说明自己的行为是善行。娆薇则留下了他们的电话，又去额外缴了1万元钱，预备后期的治疗费。忙完这些，已到了下半夜的两点，疲惫的他们只好先离开了医院回家。

罗林夫妇是吉林市人，都是年近50岁的人了，2000年下岗后摆摊卖服装，一直到现在做起了服装批发生意。儿子罗强强正在念大学，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算舒适。

2个月后，医院打电话通知罗林，说终于联系到了病人家属，可病人依然处于植物人的状态中，好在是救了她一命。原来被撞的女人叫梁田，才21岁。医生在梁田的贴身衣兜里发现了她的身份证，除此之外连一分钱都没找到。

梁田的家远在安徽祁县一个农村，为什么会跑到吉林来？罗林终于联系上了梁田的妈妈：“你家孩子梁田在公路上被撞伤了，都2个月了，还处于昏迷状态，希望你们能来个家属护理一下。”梁田的母亲说话带有一种怨气，简单明了地告诉罗林他们没有这个女儿，让罗林也不要再打电话来。

世上还有这样狠心的家长吗？罗林不得其解，他并没有在电话里提出讨要医药费的事，虽然他几乎为梁田的病花费了2万元。罗林对妻子说：“医生通知我，梁田可以出院了，可她的父母又不想来此接她回去，难道这孩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娆薇这2个月来一直在惦记着梁田，几乎隔几天就去医院看望，帮着护士一起护理她，给她喂药喂食物，还要给她洗被大小便弄脏的衣服。虽然梁田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可她粗糙的布满茧子的手足以说明她来自农村。

娆薇很想知道梁田到底遭遇了些什么事，可梁田一直处于沉睡中，就连医生都说苏醒过来的概率小之又小。娆薇坚定地对丈夫说：“这孩子能救过来就已经是万幸了，不如我们把她接回家，等她的父母想通了再把她送回安徽。”

把别人家的女儿当作自己的女儿

罗林把梁田接回了自己的家。梁田大小便失禁，娆薇特意花每月1千元雇了一个保姆。1个星期后，梁田的大小便少了，原来保姆实在是不能接受梁田衣服上的粪便气味，就不给她吃饭。娆薇知道后简直要气疯了，轰走了不负责任的保姆。

接下来娆薇又雇了两个保姆，结果都不满意。由于罗林夫妇忙于生意，只能晚上回家，对于保姆起不到监督的作用，保姆不是粗心对待，就是恶意护理。最后娆薇下了狠心，亲自护理梁田。在她的精心照顾下，梁田的面部逐渐有了意识，眼皮和嘴经常微动，还能含糊不清吐出几个字。为了唤醒梁田，娆薇买了些专业护理病人的书来看。只要丈夫一出门，她就打开音乐，边自言自语讲些儿子罗强强儿时的故事给梁田听，边给她做按摩。

按摩的头一个月，娆薇的手酸疼，骨节也变粗了，她只好等丈夫回家后再让丈夫给她按摩双手。看着妻子红胀的双手，罗林心疼地说：“看这孩子的状况，你还得多护理些日子，辛苦你了！”

又过了一个月，梁田的身体日渐消瘦，瘦得皮肤都出现了褶皱，这一下可吓坏了娆薇，如果梁田在自己的家里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她会为此谴责自己一辈子。

虽然梁田有进食的意识，可娆薇都是按自己的吃食爱好喂食的。就这样，娆薇又拿出儿子上大学不用的果汁机，用香蕉草莓，牛奶鸡蛋，打成液体，逐步开始喂起梁田来，昏睡中的梁田这一次吃了很多。四月份的阳光充足，罗林就买来躺椅，把梁田抱到阳台晒太阳。淋浴在阳光下的梁田表情开始安详起来，手和脚也慢慢开始活动开来，似乎要迫不及待坐起来的样子。清洁卫生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娆薇早晚都要给梁田擦拭身体，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擦，舒服宽大的纯棉内衣也买了好几套，几乎是给梁田一天一换。

当梁田的身体逐好转后，娆薇却累瘦了，多年前痊愈的胃病又犯了，吃什么吐什么。可她一直瞒着丈夫。罗林基本不在家吃饭，一直不知晓。

娆薇一心一意地期盼着梁田能苏醒过来，随着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渐渐地她和梁田也产生了感情，让娆薇回想起多年前死去的女儿。

那是1987年的春节刚过，在罗林夫妇结婚的第二个年头，娆薇生下了一个女婴。那个年代他们正整日忙于工作，孩子就托付给邻居看管，结果孩子着凉得了肺炎，1个月后就死掉了，这让罗林夫妇遗憾终生。

想一想21年前失去的女儿正和梁田同岁，对于把她接到家里护理，娆薇是怀有对失去女儿的一种情愫，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善良的心。

真情唤醒苦难女，被拐17年终见家乡人

一天娆薇正在厨房做饭，忽然听得梁田的屋子里发出“叮当”的声响，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娆薇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到梁田床边。放在床头一个瓷碗掉在地上摔碎，此时，梁田睁开两双眼正呆呆地盯着屋顶，被眼前陌生的环境惊呆了……

她带着惶恐的表情对娆薇说：“我这是在家吗？你是谁？是我妈妈吗？”梁田的话倒是把娆薇吓了一跳，难道她脑子也被撞坏了吗？自己的妈妈的都不认识了。看着神情异常激动的梁田，娆薇并不想解释太多，轻描淡写地说：“你几个月前在公路上被车撞了，一直昏迷。那天我正好开车路过那里，救了你……”

娆薇的话似乎勾起了梁田几个月前的回忆，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直哭得身体抽搐。娆薇不停地安慰她，并给丈夫打电话，说梁田苏醒过来了。罗林立刻赶回家。一直到天黑，等梁田彻底恢复平静后，听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娆薇家里，她开始将自己的苦水吐了出来。

梁田的经历可以用坎坷来形容。她确实是出生在吉林市，4岁的时候在家门口玩耍，一个跟她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跟她说：“你妈妈去上班了，让我接你去找她。”这个人贩子已经观察梁田家很长时间了，家长在什么单位，工作时间，都一清二楚。说完递给梁田一块水果糖。梁田吃过糖后，就昏睡了过去，被这个人贩子一直带到安徽祁县，卖给了一户农家。

直到梁田8岁的时候，才听村里的小朋友说自己是被拐卖来的，最基本的一条是她说话的口音就不对。把梁田买来的这户农家有一个比梁田大5岁的儿子，是个傻子，就打算等梁田长大后把她嫁给自己的“哥哥”，等于当时花了1千元买了个儿媳妇。

梁田从来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傻子的父母就怕她有了学问后会逃跑。她害怕傻子父母的恐吓和棍棒，就委曲求全在农村度过了十多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种地做饭。

其实，梁田并没有失去再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希望，只不过，唯一知道自己身世的就是傻子的父母，可他们狠心的连一个字都不吐，他们还对儿子说：“你再傻也不能把梁田家的住址告诉她，那样你就永远没媳妇了，她就会跑掉。”自从被拐到这个偏僻农村后，梁田就从来没离开过，根本就不知道请求别人的帮助和报案，但她有个信念，一定要从傻子嘴里弄清自己来自何方，到时逃走。

2008年元旦这一天，梁田的“父母”就准备操办这门婚事，新房都已经装修好了。新婚的夜里，傻子脸色憨憨地想接近梁田。梁田只好哄骗他说：“你不说出我家是哪的，就不让你碰我。”傻子急了，在屋子里直绕圈，他一想到生米都要做成熟饭了，就透露了真情。原来那个拐卖人口的女人只告诉了傻子父母，梁田是东北吉林市人，父母都是化工厂的工人。

听到这的梁田心怦怦直跳，拿出瓶白酒对傻子说：“今后我就是你媳妇了，把酒干了，我们就睡觉。”从没喝过酒的傻子就栽倒在炕上，醉了过去。

就这样，梁田用10多年积攒下来的500元钱跳窗逃走了。她顺着大路一夜走到祁县，清晨坐客车到了合肥，再买票到了北京倒车到吉林。到了吉林后，梁田已身无分文，就一路打听顺着公路往吉林市走。北方一月正是冷的时候，梁田只穿了件半棉的外套，冻得哆哆嗦嗦，只走到了深夜，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就跳到护栏里截车，结果被一辆货车刮倒，头部重重地撞在铁护栏上。

听完了梁田的哭诉，娆薇已经泣不成声了，她越加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命实在是太苦了，被拐了17年，那些日日夜夜梁田是怎么熬过来的呀！娆薇紧紧地把她楼在怀里，两个女人哭成了一团。

罗林在一旁感动得也掉下了眼泪。直到夜里，他对妻子说：“一定要找到梁田的亲生父母，如果找不到我们就暂时收留她，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梁田说自己的父母当年在化工厂工作，罗林就以此为线索开始寻找起来。当年，罗林同梁田父母同在化工部门，只是不在一个单位，梁田17年前被拐的事他是听说过的。吉林市的化工厂太多了，大部分厂子都破产或者重组，而且老工人都下岗回家了，寻找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经过多方打听，罗林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叫王强的下岗工人，今年50岁。当王强向罗林描述女儿当年丢失的情景时，时间地点完全吻合，连梁田后背一块紫红色胎记也说了出来。

在梁田被拐到安徽的第2年，她的妈妈就因此疯了，后来坠楼自杀了。王强打那后，精神萎靡，整日借酒消愁，渐渐地开始赌博，为此连家里的房子都卖掉了。2002年，王强下了岗，无所事事的他就和社会的闲杂人员混在一起，没有再成家。

清醒过来的梁田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每天还可以下地走半个小时，来恢复身体萎缩的肌肉。一天早晨，娆薇翻储藏室，找出儿子上学时的小学课本，拿到梁田面前说：“你们小的时候就是读这套课本，这都是强强的，我没舍得扔掉。”每天，娆薇都会抽出一个小时教梁田用拼音认字的方法，做简单的数学题。梁田逐渐知道掌握基础文化的重要，学的就很投入。

爸爸悔过自新，父女团聚万谢恩人

当罗林把王强领回自己家，让他和失散多年的女儿重聚时，父女俩抱头痛哭，王强悲切地说：“你妈妈在你被拐的第2年就死了，悲痛地跳了楼，她是那么爱你。还以为今生再也看不到你了……”

父女团聚后，王强并没有及时将女儿接回去，他对恩人罗林说：“我正打算买个房子，好把女儿接回家，现在手头差3万元……”罗林二话没说，连借条都没打，拿出3万元现金给了王强，他丝毫没有怀疑到长相淳朴的王强，就想极力促成他们父女能及早住在一起，平复梁田多年在外的心理创伤。

1个星期后，王强又来借钱，他说：“房子买下来了，现在要装修，再借我一些……”罗林还是没有多虑，又借给了他2万元。先前借的3万元，王强已经赌掉了，就又向罗林借了2万，准备翻本。

娆薇看出事情不对劲，她对丈夫说：“都十多天过去了，除了第一次借钱加看望女儿外，总共才来咱家两次。梁田多次跟我说起想再看见爸爸，这王强真的是用钱买房了？”妻子的话倒提醒了罗林，他善良的一面却误读了王强的动机，他只好打电话想问问他，想要去新房看看。可强的手机一直关机，仿佛人间蒸发了。

一天夜里，派出所打来电话，原来王强聚众赌博被抓了，让罗林去交罚款领人。这个时候，王强所谓的朋友都躲得他远远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罗林的电话。罗林气愤对妻子说：“这王强根本就不是个人，刚才派出所来电话，说他聚赌被抓了，让我去交罚款领人。”罗林说话的声音很大，被正要去卫生间的梁田听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个不务正业的人，也明白了爸爸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不来看自己，说把自己接走的话原来都是谎言。

从派出所出来后的王强首先向罗林忏悔，求他不要把自己的恶行告诉女儿。罗林苦口婆心地说：“你也是50岁的人了，做事的时候想想你的女儿。她千里迢迢跑回家，如果你这时不表现出父爱，那她多伤心失望？”

六一儿童节。王强用仅剩的一些钱给梁田买了些大孩子玩的玩具，在他心里，女儿一直是4岁时失散时的样子。想不到见到爸爸的梁田将玩具都仍在地上，气愤地说：“你还不如买养过我的农家人，他们最起码还给我饭吃给我衣穿，可你父女之情都忘干净了，而且还坑害恩人，我去找我妈妈去……”

说完就爬上窗台，要从十几层高的楼跳下去。罗林眼疾手快，紧紧地抱住了梁田的腿。这下可把王强吓坏了，也跑过去抱住女儿的腿声泪俱下恳求地说：“别再走你妈妈的路，是我错了，如果再去赌博，就让我从窗户跳下去，快回来吧，爸爸给你跪下了。”王强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磕在窗台碰出了血。

女儿的跳楼又一次激起了王强的父爱，看样子这一次他是知道改悔了，打那后几乎天天陪在女儿身边。王强对女儿说：“你比别的孩子说话早，早早就能走了。你被拐的那天其实正是你的生日，我和你妈妈准备去副食店买点肉，包饺子来庆祝，就让胡同里大一点的孩子看着你……打那后我和你妈妈天天以泪洗面。”说完就把梁田小时候的照片和妈妈的照片拿给女儿看。

不久后，王强租下了一间面积不大的房子，把女儿接了过去，悔过自新的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罗林夫妇了：“你们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夫妻，我要踏踏实实地赚钱，把欠的钱还给你，这样才对得起梁田和她九泉下的妈妈呀！”看着他们父女情深的样子，重新燃起的亲情也感动了罗林夫妇，他们毫不怀疑梁田被拐前是多么的幸福！也坚信来之不易的幸福会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