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冠

曾经，他是她的数学老师；后来，她成了他的小恋人。但是现实很残酷，为了让他能继续留在山区学校教书，她毅然承担了去外地打工的责任。他们忍受着相思之苦，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被查出患了绝症……

我打工来你教书

邓施珍出生于一个苗族山民聚居的古镇，地处山区，贫困落后，教育水平也相对较低。由于家境贫困，邓施珍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邓施珍很想念书，但她还是懂事得体谅父母的无奈。辍学后，她就在家里帮父母干农活。

2005年端午节，邓施珍的姐姐和姐夫一起回家来了。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邓施珍一眼就认出，这位是她学校的数学教师，名叫黄恒。黄恒当年25岁，毕业于师专数学系。邓施珍的姐姐姐夫和黄恒是好朋友，所以那天就邀请他一起来吃饭。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邓施珍起身迎上前去，对着黄恒怯生生地打了个招呼：“黄老师，你来了？快到屋里坐。”黄恒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没上学呢？”邓施珍低着头羞愧地说：“家里没钱了，没办法。”黄恒说：“我帮你跟你父母说说，让你复学吧。读书是有用的，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更是如此。”吃饭时，黄恒跟邓施珍的父母谈了很久，终于说服了他们。

复学后，邓施珍的成绩一直不理想。她感到很失望，干脆不去上学了。因为心情不好，她成天呆在家里闭门不出。那天，黄恒特意赶到邓家，想做做邓施珍的思想工作。邓施珍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捧着一本杂志在看。黄恒大着胆子问邓施珍：“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邓施珍说：“我想去打工。我功课掉得太多了，赶不上来。这样读下去最多考个中专，将来也是打工。”黄恒说：“你也不必这么消极，多想想办法。”因为离开了学校，邓施珍也不再是学生的身份，所以显得随意大方了许多：“有什么办法好想啊？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人嫁了。”这句话倒让黄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贴近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天黑了下来，邓施珍的父母从田里回来，黄恒起身告辞，父亲叮嘱邓施珍：“寨子里狗多，你送黄老师到路口去。” 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上，夏日乡村的夜晚，凉风徐徐，空气里散发着泥土和芳草的清香。黄恒用深情的目光望着邓施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再见吧！”邓施珍回到家，少女的心里荡漾起了莫名的甜蜜。两天后，黄恒托人捎来了一封信，上面写着热情洋溢的一些话：自从那天和你畅谈过后，我经常梦见你，梦见你甜蜜的笑容，梦见你娇美的身影……我希望你答应我，做我的恋人，接受我的爱情。

邓施珍禁不住脸热心跳。她写好了回信，又托人带给了黄恒，约他第二天下午在门前的小河边相见。从那以后，两个年轻人频频约会，情意深浓。双方父母知道他们相恋后，都非常满意，衷心地为他们祝福。

与邓施珍相恋后，黄恒有了许多美好的憧憬。他对邓施珍说：“我要供你去读卫校，然后回到龙吟开一家诊所，以后你就可以生活无忧了。”邓施珍坚决不同意，“你那点工资，连养活自已都难，怎么供我读书啊？”

根据县里的规定，黄恒和他一起参加工作的那批教师试用期是三年，试用期间的月薪只有三百七十元。参加工作一年半来，黄恒不仅没有一分存款，还负债了几万元。不要说结婚成家，就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为继。黄恒思前想后，决定放弃教师的职业，去寻求更好的工作。那段时间，黄恒一直在忙着和同学联系去外地找工作的事情，他原以为邓施珍知道后一定会很兴奋，但他没想到女友一脸心事重重。黄恒问她有什么心事，邓施珍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喜欢你去干别的。”

邓施珍告诉黄恒，她爱上他，就因为他是老师，站在讲台上，文质彬彬，风度迷人。龙吟是个贫困山区，孩子们太缺少教育资源了，像他这样优秀的数学老师，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黄恒难过地说：“我也喜欢教书，每当拿着课本走进教室，看到学生们整齐地坐在座位上，我心里就很踏实、很受用。可工资实在太低了，我们将来怎么生活？”邓施珍想了想说：“我有办法。我出去打工挣钱，将来我们结婚过日子，一切都靠我。你就安心在这里教书吧，管他工资低不低，有我呢！”黄恒把女友搂进怀里，感动万分地说：“施珍，我要怎么谢你呢？”邓施珍含羞带笑地说：“不用谢啊，我喜欢的就是黄老师！”

最美的两地相思情

邓施珍决定要去打工后，黄恒百般不舍，他挖空心思，想在当地为邓施珍找一份工作，以此把她留在家里。但他想破头皮，也没有想出一条合适的门路。万般无奈之下，黄恒只好去买彩票。他偶尔从可怜的生活费里拿几元钱去买彩票，想碰碰运气。但是，彩票最终没有为他带来好运。

春节过后，邓施珍要去浙江打工了。黄恒到车站去送邓施珍，他紧紧地抓着女友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汽车慢慢驶出站台时，大滴的泪水从邓施珍的脸上滚落下来，黄恒也禁不住转过头去，泪如雨下。

一周后，邓施珍打电话给黄恒，说她在一家拉链厂找到了工作，要黄恒不要挂念，安心教书，到年底她就回来。为了多挣钱，邓施珍经常加班。她所在的工厂是一家台资企业，产品主要是外销，一遇到商家订货，厂里就要安排工人加班。这种时候，邓施珍总是不放过机会，有时甚至一天要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她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尽可能地多挣些钱。她把对黄恒的思念，化成了工作的热情和动力。邓施珍还省吃俭用。一起上班的许多姐妹经常上街买衣服和化妆品，但她却很少上街，当姐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件衣服好看，那种化妆品好用时，她总是假装没有听见。

黄恒也在拼命工作。他仍然担任两个班的数学课。因为学校实行量化管理，学期结束后要根据教学效果进行奖惩，成绩处于末位的要待岗，压力很大，而黄恒还面临着能否如期转正的问题，因此他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教学上，无暇他顾。唯一可以放松一下心情的就是每天深夜给邓施珍发短信，两人互诉思念之情。黄恒特意在手机里设置了一个表情，是一个男孩子正在飞吻。每天晚上，他都要把这个表情发给邓施珍，邓施珍在男友的“热吻”里甜甜入睡。

一天， 邓施珍在工厂里受了点气，忍不住给黄恒发短信，诉说苦衷。这时，黄恒学校有几位教师都离开了教学岗位，另谋高就了。黄恒不忍心女友吃苦受累，又有些动摇了。他与贵阳的同学商议，问还能不能到原先商量好的证券公司工作。同学说：“以你的才能，还有什么说的呢？我帮你办。”黄恒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邓施珍，原以为她会很高兴，不料她却生气了：“黄恒，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我不高兴你干别的，我就喜欢你当老师。干别的可能能挣大钱，可我真的就是喜欢你站在讲台上的样子。”黄恒为难地说：“可我们现在这样，太苦了。”邓施珍坚定地说：“不会一直这样的，我们将来一定会过得很好。你相信我。”

到了年底，黄恒让邓施珍回家过春节。他对邓施珍说：“再过半年，我就转正了，到时就可以有一千多元的工资，虽不宽裕，但也足够养活两个人了。”但邓施珍说春节期间加班工资很高，她不想错过机会，再说往返一趟，路费就要上千元，她舍不得。她打算再干一年后回家，与黄恒团聚。

但就在一天晚上，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了。黄恒正在讲解例题，或许是受到飞扬的粉笔灰的刺激，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个学生从他吐出的痰里看到了血迹，不禁大惊失色：“黄老师，你咳出血来了，快去医院看看吧。”在几个学生的搀扶下，黄恒来到镇医院。医生听了他的介绍，给他开了一些镇痛止咳药，并建议他到上级医院检查，但当时正处于期末考试前的紧张时期，黄恒无暇顾及自己的病，也没有告诉邓施珍。由于疾病影响了饮食和休息，他明显得感到身体状况在下降。

暑假，黄恒的病情日益严重，他到大医院进行一次全面检查。结论出来时，主治医生把黄恒的父亲叫到办公室，不无遗憾地说：“黄恒患了肺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最多只能活一年时间。”医生建议黄恒回家休养，因为治疗已经没有必要了。听到这个结果，黄恒的父亲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他满眼泪光地对黄恒说：“儿啊，你咋这么命苦啊？”黄恒乐观地说：“爸爸，你不要难过，我想得开。不管怎样，我都会感谢你和妈妈，给了我来这个世界的机会。”

回到家后，黄恒思考了两天，他决定和邓施珍分手，以免她受到更深的伤害，他要让她的人生少一些遗憾，多一些幸福。

生命尽头牵住你的手

黄恒对邓施珍采取了冷淡和疏远的手段。连续多天，邓施珍打来电话，他要么不接，要么心不在焉地敷衍：“我醉了，我现在很忙。”邓施珍发来短信，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黄恒心里非常难过，他真的很想向心上人倾诉苦衷，但他没有。有一天，邓施珍终于在电话里发火了：“黄恒，你究竟怎么了？”黄恒恶狠狠地吼道：“你不要再打扰我，我有女朋友了。”邓施珍愤怒地说：“啊！原来是这样。我早料到了，她是谁？”黄恒没好气地回答：“这个你管不着！”

搁下电话，黄恒只觉得心在滴血。他平心静气地给她发去短信：“施珍，你不要生气，也许我们此生无缘。今年学校里分来一个女教师，我们很谈得来，希望你能理解。”邓施珍不相信自己情深义重的恋人会移情别恋。她打电话问姐姐，黄恒是不是真的有了女朋友？姐姐告诉她：“黄恒既然不讲良心，你就死了那条心吧。”邓施珍绝望地给黄恒发了一条短信，了断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2007年国庆节过后，邓施珍带着辛苦积攒的一万多元钱，回到家乡。看到熟悉的山山水水和一草一木，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外出时，心里只想着多挣些钱，然后回来和心上人一起共度美好人生。不料现在物是人非，黄恒居然另寻新欢了。邓施珍越想越气愤，她决定去找黄恒讨个说法。

第二天一早，邓施珍不听父母的劝告，气冲冲地跑到学校，径直来到黄恒的寝室。门虚掩着，黄恒正在研究彩票号码。见了邓施珍，黄恒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邓施珍仍然在气头上：“我怎么不可以来？怎么不可以见见那位女老师！”

说话间，邓施珍发觉黄恒面黄肌瘦、精神萎靡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黄恒禁不住百感交集，他站起身来，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医院的诊断证明放在邓施珍的面前。邓施珍颤抖着双手，仔细地读着。突然间，她大哭着扑到黄恒身上：“这是真的吗？这怎么会是真的啊？”

黄恒轻轻地抚摸着她头发，安慰她说：“施珍，我不是不爱你，而是因为太爱你，我才不希望你受到伤害。生命留给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你只要记住，我们曾经相爱过，我就死而无憾了。”邓施珍哭得更伤心了：“你不能死，我们真心相爱一场，我要你做我的新郎，让我们的爱情开花结果……”

邓施珍回到家，马上向全家人宣布，她要和黄恒举行婚礼。她的父母、姐姐和姐夫，黄恒的父母和亲友，都劝邓施珍不要冲动，要面对现实，黄恒已经病入膏肓，随时可能离世。邓施珍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催父母抓紧操办。大家见劝解无效，便征求黄恒的意见。黄恒说：“她执意要办，那就办吧。”说着，黄恒忍不住流下了热泪：“说真的，我这辈子真想跟她成为夫妻，白头偕老啊。”

两家父母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伤心痛哭。他们决定为这对苦命的恋人举行婚礼。按照当地的风俗，黄恒和邓施珍举行了隆重的婚礼。邓施珍用她打工挣得的钱买了家具，还为黄恒买了一套西装、一台电脑。亲友、同事们纷纷前来祝贺，真诚地为他们祈祷祝福。

婚后，黄恒的病情比较稳定，他们快快乐乐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到了夏天，随着气候的变化，黄恒发病的频率逐渐提高。一旦遇到刺激，就会呼吸困难，咳嗽不止，而且经常咳血。邓施珍非常心疼，经常背着黄恒以泪洗面。但除了定时让他服药，又没有别的办法。结婚后，他们在一起说了很多话，但却很少谈论黄恒的病情，因为他们知道，谈论得再多也没有办法，只能勇敢面对。

听说黄恒病重了，他的学生们心疼极了。黄恒喜欢吃当地的特色小吃鸡肉汤圆，一位学生就让家长做了满满的一锅，几个男生抬着锅，几个女生捧着从山野里采来的鲜花，送到黄恒家里。看着学生们累得红扑扑的脸，黄恒欣慰地对邓施珍说：“你说得没错，这职业又苦又累，但是受人尊敬。要是我能好起来，一定要好好地教他们。”

一天早上，邓施珍刚吃了一口饭，突然呕吐起来。黄恒担心地说：“我的病不会传染给你吧？你快去检查一下。”邓施珍到医院检查，医生笑着告诉她：“你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邓施珍喜极而泣。回到家，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黄恒。黄恒把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啜泣不止：“施珍，谢谢你。这辈子有你，我真是好福气啊。你放心，我能挺住。在我们的宝宝出生前，我不会死的。”邓施珍拼命点着头，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然而，无情的病魔却在残忍地蚕食着黄恒的身体。不断恶化的病情，使他咳嗽的间隔越来越短，胸闷气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只要温度升高，空气沉闷，他就会呼吸困难。7月25日，当天的气温突然升至摄氏30度，刚刚下过暴雨，空气潮湿而沉闷。前两天还和前来探望他的同事们喜笑颜开的黄恒，突然感觉呼吸急促，咳嗽不止。邓施珍连忙将电扇开到最大档，让室内的空气流通得快一些。但到了傍晚，残酷的病魔终于将黄恒的生命全部耗尽，他不无遗憾地闭上了眼睛。眼看着心爱的人停止了呼吸，邓施珍突然昏厥过去，不省人事。家人一边呼叫她的名字，一边用手掐她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苏醒过来，撕心裂肺地号哭起来：“苍天啊！你怎么这么无情，他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我们的孩子啊！”

在难以忍受的悲痛中，邓施珍安葬了黄恒。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她时刻都在努力忘记过去，调整心态。随着预产期的临近，邓施珍已经做好了既当爸爸又当妈妈的思想准备。她决心将孩子抚养成人，既陪伴自己，也借此告慰黄恒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