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彤

5.12大地震后，四川省什邡市遭受重创，什邡市妇幼保健院的主楼成为危房，面对滞留房内的18名产妇和20多名孕妇，院长桂逢春焦头烂额，直掉眼泪。她突然想起，保健院与罗汉寺仅一街之隔，寺内有大片空地，是难得的安全之地。不过，她只在电视上见过罗汉寺住持素全，没有任何往来。但现在，将产妇安置到寺院空地是唯一办法。

紧着头皮，桂逢春仍去找素全，说明来意。素全沉默了一分钟，第一反应就是不妥。佛门清净，要避讳女子，更何况是待产孕妇。可那么大的灾，能不救?

素全答应了。但院内僧人、居士中有很多人反对，因为孕妇人寺，犯忌。“出家人最大的忌讳是见死不救，其他的都不忌讳。”素全召集僧人后强调，必须无条件接受灾民，把寺院的东西无条件给她们用。那一晚，天气骤变，大雨滂沱。在寺内空地上，油布、竹竿、篷布加上旧门框、旧窗棂，支起了一个个遮雨避风的帐篷。素全又让人搬出僧床，供孕妇们睡。

凌晨，一个孕妇要临盆了。医生们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诊断，发现胎儿胎位不正，必须在庙里找地方剖腹生产。桂逢春找到素全，“师父啊，有个孕妇快要生了，要一个隐蔽的场所，还要一张床和热水。”“行啊。”这一次素全爽快应允，答应让她们进庙，就已经料到会在寺里生孩子，后面就没什么可犹豫了。

没有产床，素全想起寺里的禅凳。三张禅凳拼成一张床。地震后停电，有僧人找来手电筒。打着手电，医生们顺利完成剖腹产手术。清晨7点30分，罗汉寺传出一声婴儿啼哭。此后，孕妇临盆，都被抬至庙内房屋。生完再和婴儿一同回帐篷休养。1 08个孩子以这种方式在寺院出生。

但尴尬的事情还是出现了。产妇体虚，需要进补。一些家属开始炖鸡煮肉，素全为难了，在慎重考虑后，他写下几张布告：寺内只允许给孕妇和产妇炖鸡吃肉，一般灾民不得在寺内杀生、赌博和乱搭电线，一旦发现赶出寺庙。接下来的日子里，闻到肉味，、出家十多年的僧人们蹲在地上呕吐不已……

素全也有嗔怒的时候。震后一次下乡，巧逢遇难学生家长反映情况。当地一个副主任训起家长来，“你们死几个娃就不得了啦，就成了刁民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要是死的是你家孩子呢?”素全火了，上前痛斥。对方没吭声，素全又有点后悔，觉得不该发火。

但素全最大的嗔怒是赶走了自己的徒弟。地震后，寺里年轻的和尚随素全下乡救灾，年老的留守寺庙给避难灾民和医患做饭，维持秩序。但素全发现，照顾自己起居的侍者能强居然在房间里上网。僧人会上，素全宣布能强必须离开罗汉寺。素全心里其实很喜欢能强。“但死那么多人，受那么大灾都不能感化他，说明他与佛无缘，留他没有意义了，若是平时懒散点是能原谅的，今日之过，不可谅解。”

地震后，素全以62万票入选什邡市十大抗震英模。他找到宗教局要求退出，说“出家人，不愿参加这些荣誉”。对方说，出家人也应该站出来弘扬一种奉献的精神，这也是善举。听到“善”字，他方才同意了。

如今，那些在危急时刻于寺院里出生的孩子已一岁多了，有人问素全，自5.12以来破了多少次戒?他细细数着：庙宇变产房，破“戒血光”；寺院飘肉香，破“戒荤腥”；与人对骂，破“戒嗔怒”，当选抗震英模，破“戒荣誉”……但素全并不后悔，他知道，所有破除戒律的举措，皆是因为心中有爱，时时念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