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空军已走过光辉的60年。在新的起点上建设一个什么样的空军，怎么建设空军，这是一个现实而紧迫的问题。俄美空军向空天军发展的建设经验给了我们一定的启示：就是在不增设新的军种前提下，以传统空军的航空与防空反导力量为基础，再渐进集成航天航空、地面防空反导、地面防天反导、地面防天反卫、地地战略导弹等力量，发展建设一支战略型空天军力量。俄罗斯已规划了建设攻防兼备型空天军的发展目标；美国正在建设全球攻击、全球到达、全球反导的攻击型空天军，目前已具备初型。俄美发展建设空天军的经验和教训对我们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为此，本刊记者近日采访了空军某研究机构资深研究人员孙亚力。

俄罗斯空天军发展思路

本刊记者(以下简称记)：俄罗斯目前的空军、天军组成形式是怎样的?

孙亚力(以下简称孙)：从2001年至今，俄罗斯军队实行了“三军、三兵”的编制体制，即编有陆、海、空三个军种和航天兵、战略导弹兵、空降兵三个独立兵种。

俄罗斯空军目前主要编成有航空作战力量、航空防空力量、地面防空反导力量；俄罗斯的航天兵实际上就是所谓的“天军”，主要编成有军事航天力量和地面防天反导力量；俄罗斯的战略导弹兵编成有地地战略弹道导弹力量；此外，俄罗斯陆军、海军也编成有地面防空反导力量。

俄军上述各军、兵种拥有的航空作战、防空反导、地面防天反导、军事航天等力量，为发展未来空天军奠定了主要基础。

记：俄罗斯发展攻防兼备的空天军是基于什么样的背景?

孙：经过多年的空天防御理论探讨和不断总结实践中的经验教训，俄军充分认识到，在可预见的未来，面对强敌空天一体攻击的现实与潜在威胁，上述基于陆地的空天攻防力量，由于分散编成在不同的军、兵种，所以为实施联合空天作战带来了巨大的指挥难度，也严重影响了空天攻防力量整体效能的发挥和提高。

记：俄罗斯拟组建的空天军其前景是怎样的?

孙：面对上述问题，俄罗斯在空天防御理论指导下，制定了未来空天军的发展建设目标。从当前所掌握的情况看，其未来的可能前景是：把分散在各个军兵种的空军航空作战力量、空军航空防空力量、三军地面防空反导力量、航天兵的地面防天反导力量、军事航天力量、战略导弹兵的地对地战略弹道导弹力量，渐进建设成“六位一体”的“空天军”力量。上述俄罗斯空天军建设目标可能是一个合理的愿景，但今后是否具有现实可行性，还需要不断地观察分析。

记：目前，俄罗斯为建设空天军已经做了哪些工作?

孙：截至目前为止，主要做了两方面工作：一是把隶属航天兵的A－135防天反导系统，与隶属空军的S-400防空反导系统进行一体化作战指挥建设，即作战时空军可以直接指挥航天兵的地面防天反导力量；二是从2008年开始，陆军的部分地面防空反导力量开始转隶空军指挥。

1998年，俄罗斯取消了具有军种地位的防空军编制，其航空防空力量与地面防空反导力量被转隶到空军。在防空军转隶空军后，俄空军没有停步在独立编制地空导弹部队和航空防空部队上，而是又迈出新的一步，在防空师一级实现了歼击航空兵和地空导弹兵的混合编成，从组织编制上使俄空军具备了先天联合的空地一体防空反导作战能力。

俄罗斯的国土防空和野战防空分别由空军和陆军负责，并由此形成了两个相互独立的防空反导组织指挥体制。2008年1月1日，俄罗斯军队将担负军队防空作战任务的远东、西伯利亚和列宁格勒三个军区的直属防空导弹旅和直属雷达旅，正式编入了担负目标防空作战任务的俄罗斯空军空防集团军指挥编制体制，从而使俄罗斯的航空防空、地面防空、军队防空等分离的空防力量开始走向一体化，为空天军建设起步打下了前期基础。

这样，俄罗斯空军在向空天军转型建设的艰难征途上，从总体上已迈出了三大步：第一步是原空军与防空军合编完成，第二步是空军的航空防空力量与地面防空反导力量合编到一个建制单位，第三步是空军防空反导与陆军防空反导开始进行作战指挥合编，同时赋予了空军对航天兵的地面防天反导力量实施作战指挥的权利。

俄罗斯空军的上述发展经验给予我们的启示是，把空军的航空防空与地面防空反导力量，编成为空地一体的建制单位是实现空天一体编制的必要基础；把空地一体的空军防空反导力量与陆军地面防空反导力量、航天兵地面防天反导力量，首先进行作战指挥的合编，也为空天军的建设打开了必要的通路。

记：俄罗斯发展空天军的思路有哪些优缺点?给我们提供了哪些借鉴?

孙：从总体上看，俄罗斯发展空天军的思路主要优点是，首先在理论上充分认识到了，把空军力量、航天兵力量、战略导弹力量和其他地面防空反导力量，综合集成为一个军种——空天军的必要性与合理性。然后在实践中，采取渐进发展的途径，在充分考虑各军、兵种现实利益和尽量减少动荡的大原则下，逐步实现建立空天军的长远目标。建设空天军的总目标已经明确，但要走的路可能还要漫长。

但其主要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是在明确总目标之前所走的弯路太多了，二是“三军、三兵”的编制体制，使各军、兵种都想保持所辖力量的独立地位，因此形成了很大的现实阻力。

所走弯路主要表现在防天反导力量、战略导弹力量、军事航天力量所隶属的军、兵种关系，反反复复地不断交叉改变上。防天反导力量已经历经三次转隶变化：开始隶属防空军，后来又隶属战略导弹军，目前隶属航天兵；战略导弹力量历经三次大的动荡变化：军种单一力量构成，军种多种力量构成，兵种单一力量构成；军事航天力量历经五次转隶变化：开始隶属战略导弹军，后又转隶到国防部，后来独立为航天兵，之后再转隶到战略导弹军，现在隶属航天兵。

“三军、三兵”的编制体制，可能对各军、兵种分散、孤立发展是有益的，但是对于整体的联合作战其弊端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对于发展空天军已形成了较大的阻碍，根深蒂固的航天兵、战略导弹兵的军种与兵种文化、自身利益等，不可能不影响与空军的统一编成步伐。

因此，俄罗斯各种空天力量隶属关系的反复调整，并设置独立的航天兵、战略导弹兵建制，实际上影响了空天军的发展进程。这给予我们的启示是，在军事航天力量和防天反导力量建设之初就直接隶属空军管理指挥，无需设置独立的兵种建制，以避免重复俄罗斯所走过的巨大弯路，这种弯路所带来的是国家资源配置的反复浪费和国家空天作战整体效能的难以充分发挥。

我国与俄罗斯所面临的空天威胁具有相近性，俄罗斯发展空天军的思路给我们的另外重要启示是：在发展空天军总目标的统领下，地地战略弹道导弹力量设置军种或独立兵种建制已没有必要性；空军则需要从航空与防空型力量，向着“空、天、地”一体实施“攻、防、反”兼备型的空天作战力量转型发展。因此，从系统科学原理考虑，为

有效发挥国家各种空天力量的整体效能，上述两大独立军种力量综合集成为空天军力量是符合科学发展观基本原理的。

美国空天军发展思路

记：美国与俄罗斯在发展空天军方面的指导思想有哪些不同?

孙：俄罗斯发展空天军的指导思想是实现攻防兼备的空天防御，总体上是积极防御为主。而美国空军发展空天军的指导思想是“全球警戒、全球到达、全球力量”，总体上是全球攻击为主。因此，美国空军转型发展的指导思想是实现“航空、航天、陆基战略导弹”力量的“三位一体”，以发展攻击力量为主，也发展地基、空基、天基防空防天反导力量，但是与其攻击力量相比所占比重很小。

所以，美国空军实际上已发展成为初步的空天军，转型发展是为了进一步提高建设质量。美国空天攻击力量的发展具有先天联合性，其航天部队、陆基战略导弹部队从一开始服役就一直隶属空军管理指挥，这使得美国空军的转型发展，避免了需要集成陆基战略导弹力量、航天力量的资源配置浪费和重重的弯路。

美军用于国土和军队防御的地面防空反导力量与地面防天反导力量，其绝大多数编成全部隶属陆军，而美国空军在向空天军的转型发展中，一直没有考虑把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合编集成，这与俄罗斯发展攻防兼备型空天军的指导思想形成了明显的区别，即美国的空天军建设以发展航天航空攻击力量为主，而俄罗斯的空天军建设则把集成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作为重点内容之一。

记：美国目前的空天军组成状况及未来发展趋势如何?

孙：美国空军，目前实际上已发展成为初步的空天军，其作战力量主要包括三大部分：航空力量、航天力量和地地战略弹道导弹力量。另外，美国空军目前还在发展机载空空导弹反导力量、机载强激光反导力量、地基强激光反卫星力量等。也许美国人比俄罗斯人具有先知先觉，从一开始就认识到功能单一的陆基战略弹道导弹其主要活动范围是在空天，而航天力量是航空力量的自然扩展延伸，因此，没有必要单独编制独立的陆基战略导弹军种和航天兵种，以避免战略资源配置的巨大耗费和后天联合作战的巨大困难。因此，美军的主要航天力量、陆基战略导弹力量从一开始就由空军统一管理指挥，先天形成了“空天地一体”作战力量。

美国空军未来发展总的趋势是，在注重航空航天攻击力量建设的同时，加强空基防空防天反导力量、地基新概念防天力量、支援地面与海面防空防天反导航天力量的建设，把目前的航空力量为主、航天力量为辅、争夺航空优势的航空型空军，发展成为航空航天力量并重发展，同时争夺航空与航天优势和信息与网络优势的航天航空型空天军，大力开发和应用网络与网格技术，形成“空天地网络化一体”的战略空天军作战力量。

记：美国发展空天军的思路具备哪些优缺点?给我们带来了哪些启示?

孙：其优点是非常明显的，在地地战略弹道导弹力量、航天力量发展之初就隶属空军统一管理指挥，没有增设新的军种或独立兵种。缺点是：没有考虑把隶属陆军的国土与军队防御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统一合编到空天军。从力量主要构成上分析，美国的空天军相当于四分之三个俄罗斯未来空天军，即美国空天军所集成的力量，是空军航空力量、军事航天力量、地地战略弹道导弹力量、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这四大空天军力量的前三部分。但是，美国空军借助于发达的网络技术、数据链技术等，与陆军的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已初步实现了网络信息一体化，这些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均具有接收空军卫星预警信息的能力，而美陆军的防天反导旅下属预警营则是空军编成的部队。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美军把航天力量、地地战略弹道导弹力量先天性集成在空军一个军种的空天军发展模式，避免了俄罗斯反反复复所走的巨大弯路和因此所造成的战略资源浪费，为我国发展空天军提供了超前的借鉴。美国空军利用网络技术，与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实现空天作战一体化，实际上也为我们提供了未来发展攻防兼备型空天军的网络化集成经验。

我国建立空天军构想

记：借鉴美俄两国的经验，并结合我国特点，您认为，我军应如何发展空天军?

孙：我国的国情决定了我国空天军的发展战略，在根本上是积极防御性质或攻防兼备性质，而非美军的以航天航空进攻为主的性质。这就意味着我国未来空天军，不仅要具备够用的航空航天攻击与防御力量，而且还要具备够用的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地对地战略导弹攻击与反击力量。

在拥有航空力量的基础上，再集成航天力量、地对地战略导弹力量，是俄美空天军发展的共同战略要求和根本标志之一，而集成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是俄罗斯空天军发展的必然要求。

因此，借鉴俄美空天军的发展理念，我个人认为，我国未来空天军的发展战略，可以简述为“空天地一体、攻防反兼备”，这与“空天一体，攻防兼备”的发展战略是一脉相承的，是现代空军向未来战略空天军转型发展的内涵要求。

在空天军发展战略中，既需要强调“天”，即管天、用天、防天、反天，同时也需要强调“地”。这是因为我国未来空天军需要具备从地面实施防空防天反导、实施战略攻击与反击的作战能力。另外，既需要强调“攻”，也需要强调“反”，这是因为我国未来空天军需要具备，在敌人首先发起空天袭击后有效实施战略反击的作战能力。因此，强调“地”、“攻”、“反”，就是强调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地对地战略导弹力量与航空、航天力量，在空天军建设中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

所以，我认为，积极防御型空天军发展战略的根本要求是兼备“两个一体”：“防空防天反导一体、空天地基攻反一体”。从战略上讲，我国未来空天军首先需要防御强敌发起的空天袭击，在积极防御的基础上才能有效发起攻击和反击。这好比冷兵器时代积极防御作战，先需要用“盾”挡下敌人射来的飞箭，保护自身安全后才能射出反击和攻击之箭。因此，地面防空防天反导力量、地对地战略导弹力量与航空力量、航天力量，是我国未来空天军所需要拥有的四大主战力量，其地位和作用是同等重要的，需要统筹兼顾、均衡发展。

我国经过60年的社会主义发展，航空、航天事业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巨大成就，为我军发展可以威慑强敌的各种空天攻防力量奠定了有力的人才、技术与经济基础。经过多年的发展建设，目前我军各军兵种和总部都拥有和隶属一定的空天攻防力量，为我国未来空天军发展奠定了有力的基础。但因种种原因这些力量目前还处于分散、各自独立的编制状态，这给未来空天攻防联合作战带来了巨大的作战协同困难与技术难度，进而将严重影响空天攻防作战整体效能的充分发挥。因此，本着科学发展的精神，在借鉴俄、美空天军发展经验和基本规律基础上，需要从我国国情出发积极探讨中国空天军的发展建设之路。

我认为，我国空天军的基本发展途径可以分四步走。第一步：在空军编成内，实现歼击航空兵与地面防空兵混合编成，进而实现与陆军防空兵的统一作战指挥；第二步：非空军隶属的航天作战力量与空军力量合编，形成初型空天军；第三步：非空军隶属的新型防天反导力量与初型空天军合编，形成准空天军；第四步：地对地战略导弹力量与准空天军合编，正式成立空天军。

今后6～10年，我国航天航空、防空反导、防天反导、战略导弹装备技术以及计算机网络等高新技术将日益成熟，国民经济将持续稳定发展，这为我国发展空天军提供了有力的支撑。另外，未来空天防御作战的强烈需求，以及国民经济的逐渐可承受，也将促使我国加快空天军的发展步伐。因此，应力争今后6～10年沿着科学的发展途径建设空天军，以期尽快缩短我国空天军与俄、美空天军发展的差距，为我国应对多样化空天威胁提供高效的空天攻防作战能力。

记：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本刊的采访!

孙：应感谢贵刊的采访!上述看法和想法，都是个人的一些思考，很高兴能够与贵刊的众多读者一起学习、探讨。期望《航空知识》杂志在普及空天知识中，办成影响力不断扩大的知识平台!

责任编辑：寒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