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君

“对于这次地震，内心中我们其实并没有很认真区别是中国的地震还是日本的地震，因为有一种一体感笼罩着我们，所以帮你们也是在帮我们自己”——日本汶川地震救援队队员藤谷浩至

5月19日晚，当日本救援队结束了3天紧张的现场救援，不无遗憾地回到成都下榻的宾馆，车门刚刚打开，热烈的掌声四起——由于言语不通，久候的宾馆员工们列队，以这种朴素的方式向这些不远千里来帮助中国的人们表达心中的感谢之情——面对中国普通民众的感激和鼓励，队员们却都不见笑容，一个个神情凝重。

5月15日夜间，日本救援队第一批成员31人，从东京飞抵北京，凌晨2时20分，他们登上飞往成都的客机——地震的消息12日传到日本后，第二天他们便向日本外务省提交了赴汶川地震救援的申请，并开始筹备队伍赶赴灾区。5月15日中午得到最终确认的消息后，早已集结好的队伍踏上了令他们难忘的汶川地震抢救之行。

从双流机场下机、上车，沿着乱石遍布、扭曲开裂的公路，一路颠簸，5月16日9时45分，经历了漫长的旅程之后，救援队赶到关庄镇，此地距离成都400公里。下车伊始，立刻展开救援。相距10个小时，第二批29名救援人员从东京直飞成都，赴青川。

日本救援队是汶川大地震后第一支抵达灾区的外国专业救援队，这是新中国自成立以来首次在特大自然灾难后接受外国专业人员救援。紧随其后，俄罗斯、韩国、新加坡救援人员纷纷赶到灾区。

第一次外国专业救援队入境

据日本和新加坡媒体报道，地震发生后，日本外务省向中国外交部提出援助计划；美国、韩国、澳大利亚、英国等国也表达了希望派出救援队的意愿。但由于灾区交通和通信瘫痪，天气条件恶劣，多方面原因限制了国际救援人员直接进入灾区。所以，当时中国政府暂时没有接纳外国专业救援队入境。

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部队官兵进入震源地，加之天气状况有所好转，15日上午，条件成熟后，中国政府随即同意日本政府派遣专业救援人员赴四川地震灾区协助救援行动。

外交部发言人秦刚表示，“我们认为日方的举动体现了日本政府和日本人民对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的感情。在我们国家遭受震灾之后，我们处在非常困难的时刻，中国政府和人民非常感激日本的政府和人民给予我们的有力的支援。我们也希望这支救援队能够尽快地赶赴灾区投入到救灾的工作。”

民政部专家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强震之后，由于现场情况复杂而混乱，最需要的是救援者的人数而非技术。初期情况稳定之后，国际救援人员的尖端技术和丰富经验将大有用武之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那些处境最危险的人来说是更加有利。”

此前，中国曾多次参与阿尔及利亚地震、伊朗地震、印尼海啸、巴基斯坦地震等国际救灾合作。而作为受灾国，接受国际专业救援人员参与救灾行动，这在新中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前来救援的这支日本队伍参与了国际上很多知名灾难援救，最近一次是两年前的巴基斯坦地震、伊朗地震、印尼海啸、甚至9·11他们也都在场。日本NHK驻华记者佐藤文隆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说，这次日本救援队携带了多台生命探测仪、搜救摄像头、凿岩机、油压切割机、发电机等设备。和他们一起来到四川灾区的还有两只救灾警犬，其中一只“英雄犬”在两年前的日本新地震救援中立下大功——震后第5天，它凭异常灵敏的嗅觉，从废墟中发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孩。

列队，为逝者默哀

“又发生了泥石流……还有很多塌方区……我们正在从废墟中救人……没有休息，连脸都没有洗过……是的，救人，这是最重要的……”5月16日下午3点半左右，《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终于拨通了日本救援队山本参事官的电话，信号很不好，周围声音嘈杂。

连夜行军，走了一段大体修复好的高速公路；进山，又经过多处塌方、地裂的山路，日本救援队第一批成员终于在5月16日上午赶到重灾区青川县关庄镇，地震、大雨，这里山体滑坡不断发生，260户人家、700人被埋于废墟之中。

由于整个村落被宽约2公里的山体滑坡所吞噬，这对于擅长都市型灾害援救(救助被压在房屋下的受灾者)的日本队员来说，不仅从未遇到，更是从未设想过的情景。但他们仍旧即刻投入救援。

5月16日深夜，《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从协助日本救援队的中方人员李文亮处了解到，关庄镇受灾情况十分严重，经过仪器探测，没有发现生命迹象；紧急磋商后，救援队决定迅速转移战场，提高效率，解救更多生命。

当天下午4点多，他们达到青川县的乔庄镇，在县医院职工宿舍楼废墟现场展开救援。天黑前，探测仪突然发现废墟下有生命迹象，由于首批救援队仓促出发，很多东西如灯、帐篷等都没来得急携带，只带了最重要的救援设备。而没有灯，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救人非常危险。但团长小泉崇执意连夜施救。

“不会放弃，不能放弃，因为他们的亲人就在这里，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结果——哪怕是不幸的结果。” 小泉崇表示，虽然随着时间推移，“受困者的生存希望应该说很低了，但以前也有在这种时刻救出生还者的先例。”

在中方的努力下灯找到了，队员们三班倒着用电磁波生命探测仪、二氧化碳探测仪等设备搜索生命的位置，同时，也用铁铲、铁锹，甚至用手刨清理废墟，“挽救人的生命，我们会进行到底；有一点希望，我们就要尽最大努力。”此时，余震仍不断发生。

连续施救一夜，17日8时，救援队员终于在县医院职工宿舍楼废墟下找到宋雪梅母女，不过她们没能亲眼看到这些来自异国的救助者，她们已经遇难——面对逝者，队员们站成两列，为她们默哀致敬。对于日本救援队来说，向遇难者遗体默哀只是惯例，但他们庄重的表情还是通过网络打动了无数中国人。网友纷纷留言，“日本人做事的态度值得中国人好好学习”“他们给予了生命足够的尊敬”……

“在搜救那对母女的遗体时，为最大限度地保存遗体的完好，日本搜救队员放弃机械，用手将遗体上碎石一点点清理开。看到年轻母亲在生命最后一刻背部微隆、拼尽全力保护婴儿的姿态，多名队员都悲伤落泪，连连感叹中国母亲‘了不起。”李文亮说。他特别提到，在包裹遗体时，考虑到遇难者是女性，日方队员特意选择了小碎花图案的收容袋。

“我们来前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救出多少人才算成功，能救出一个人就可以算成功，但没救到人也不能说是失败。这是我们救援队一直以来的宗旨。但我们到这里还是想尽一些力，看能不能帮助到别人。最后的结果并未能如我们所愿，大家都比较难过。但让我们感动的一点，是中国人民对我们的热情。”

17日中17时30分，《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又拨通了日本救援队山本参事官的电话，获悉日本救援队两批队员已会合，正赶往在地震另一个重灾区绵阳北川县。一路上，满眼废墟，颓屋欲坠，余震不断。“我们最担心的还是塌方和泥石流，随时都会发生。”山本的声音十分沙哑，“我对那对母女的死，非常难过。”

救援队员尽量减少休息的时间，“有的人实在太累了就在车里躺一下，晚上我们也在这里睡觉。”山本说，一直都有中方人员帮助他们工作，“我们去哪里救人，行程如何安排，中方都会提供合理的方案。”

“对于这次地震，内心中我们其实并没有很认真区别是中国的地震还是日本的地震，因为有一种一体感笼罩着我们，所以帮你们也是在帮我们自己。”地震救援队队员藤谷浩至说。

此次赴川的这支队伍共有60位救援人员，他们中有20多岁的年轻人，也有50岁以上的老技术人员，还有两位女性。

这次所有来的队员，都是工职行为，没有额外报酬，类似志愿者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