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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平康里的风尘女子嘲笑我们

2008-05-14

杂文选刊 2008年2期
关键词:造字口头禅球场上

李 乔

“他妈的”这句詈语颇有些不凡,竟引得大文豪鲁迅专门做了一篇杂文《论“他妈的”》;迅翁惊叹“他妈的”之普及,遂引古语“犹河汉而无极也”形容之,并讥之为“国骂”。文中还提到一种与“他妈的”相类的口头禅,具体是什么,没有细说。

由此我联想起一个与之类似的口头禅,其地位仅次于“他妈的”,且有“第二代国骂”之称,这就是近些年球场上经常嘶喊的“傻×”。这个只好用“塔布”(禁忌)的办法避去的“×”字,正是迅翁文中那个“削去”的名词。按语言学家的分类,这句球场詈语属于“性丑语”,基于此,我称之为“秽骂”。

“性丑语”,依我文明之邦老祖宗的老例,总是要尽力避讳的,特别是在正规些的场合。宋代《绮谈市语》有“身体门”,称眉毛为“春山”,肾为“幽关”,决无秽语,且文雅有致。明代《行院声嗽》称尿为“碎鱼儿”,放屁为“撒迸”,也并不让人觉得肮脏。民国时吴汉痴主编的《切口大辞典》记有很多娼妓业的“切口”,但其中决不直言“秽骂”中的那个字。

再阅中国古典小说,除张南庄那部描摹鬼物世界的《何典》用过几次“×”字外,大多数小说都不用那个字:连素有所谓“淫书”之称的《金瓶梅》也有避秽就雅的考虑,所说的“王鸾儿”、“那话”之类就是男根的隐语;《红楼梦》写到床第之事总用“云雨”之类隐语表达,只在第二十八回写到众人行“女儿”酒令时,雪芹先生才让薛蟠说了一句口无遮拦的下流话,但那是为了刻画薛蟠这个呆霸王的无赖相。

先人在江湖语言和小说中力避淫秽,至少遮蔽淫秽,反观今日球场上那秽声“直上干云霄”的骂詈,真不知今夕何夕。倘若平康里(唐长安著名的花街柳巷,后为妓院的代称)的风尘女子嘲笑我们不如她们“含蓄”,我们又复何言!

那些造字和编字书的古圣先贤们,对于“性丑语”造不造、收不收,恐怕也曾从文明雅洁的角度考虑过。《淮南子》说,仓颉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据博识家推断,这是仓圣人造脏字时的情景——圣人不安,一切反常,连鬼神也怆然泣下。自仓颉造字以降,避秽趋洁恐怕就是中国造字家、字典家的一个风尚甚或行规,其中贯穿的观念大抵是一个“耻”字。

外国人也有我们那种骂詈吗?迅翁在《论“他妈的”》里考察过这个问题。他写道,就闻见所及,挪威小说家哈姆生写的小说《饥饿》,粗野的口吻很多,但不见“他妈的”及相类的话;高尔基小说中多无赖汉,也没有这类骂法。惟独有个叫阿尔志跋绥夫的俄国小说家写的《工人绥惠略夫》里,有一句“你妈的”。迅翁的看法是,外国人是不大骂“他妈的”一类脏话的。李零教授曾写过《天下脏话是一家》,举出外国也有类似“秽骂”的话。但是,词义虽相同,美国人却绝没有在看球时大喊大叫那个词。看来,在“秽骂”这个问题上,我们的月亮还真不如外国的圆。

迅翁在《论“他妈的”》结尾处写到这句詈语的多种用法时说:“我曾在家乡看见乡农父子一同午饭,儿子指一碗菜向他父亲说:‘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那父亲回答道:‘我不要吃。妈的你吃去罢!则简直已经醇化为现在时行的‘我的亲爱的的意思了!”这一对父子,初意自然不是辱骂对方,但一用“性丑语”,便造成了实质上的辱人兼自辱状态。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这是古代大政治家管仲提出的立国的四根精神支柱。四维之中,“耻”是底线,按孟子的说法,人若无耻,便与禽兽无异。

奥运会正疾步向我们走来,这种种球场詈语、江湖秽骂,莫非还要搬到奥运上去,将如此丑陋的一面,示与世人?!

插图 / 侯海波

【“杂文专版撷英”栏目作品选自2007年第10期、9期、12期《同舟共进》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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