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岚

关键词：人性 扭曲 失落

摘 要：美国作家内尔森·德米勒的小说《小城风云》以美国越战之后为历史背景，以基思和安妮的感情故事为主线，展示了一段兵戈之后美国社会经济衰落，人们精神颓废的历史图景。本文通过对小说中性格刻画、结构布局、情节铺设三方面的论述，评析作者运用通俗的语言在潜移默化之中展示严肃政治主题的艺术写作手法。

文学作品的灵感永远是可以找到其现实的渊源，尤其是一个故事，一篇小说。古往今来，中外小说从形式和内容上都各不相同，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但是小说的取材均可以从现实中找到其痕迹，而且大都以批判现实、揭露人性作为基本出发点。美国小说家内尔森·德米勒1994年出版的《小城风云》（英文题名Spencerville）就是这样一部小说。这部小说线索简洁明晰，结构严谨细密，内容跌宕起伏，连续5周位居美国《纽约时报》最畅销书之列。《小城风云》中作者运用通俗的语言，以发生在美国一个小县城中一位退伍军人基斯·兰德里本人以及身边的事件，给我们展示了一幅因越南战争造成的对于美国国内经济和人们生活的影响的画面，作品中表现出人们对战争的厌恶，政府在战后对老兵的漠视，战争对美国社会经济的影响和对人性的扭曲。读完《小城风云》这部小说，可以感受到一种在繁闹喧嚣之后的宁静及其对身心的震动与失落，对于战争造成人生理想的消逝和人性扭曲的感慨和无限的惆怅。小说尽管写于越战之后，但是我们现在读来，可以感受到小说影射了当时的现实，同时也印证了当时的预示，小说具有深刻的现实警示意义。

一

《小城风云》这部小说以越战之后发生在美国俄亥俄州的斯潘塞城退伍军人基斯·兰德里和其中学同学安妮·普伦蒂斯的感情故事为主线，通过紧凑的结构，运用通俗的语言，在跌宕迷离的情节和充满戏剧性的场面之中，作者精心刻画了沉稳宽厚、感情专一的基斯；热情浪漫、敢于冒险的安妮以及粗暴好色、残忍贪婪的克利夫·巴克斯特三个主要人物。

基斯是作者在小说中塑造的主角。基斯的沉稳宽厚形象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在战争中面对被自己人炸毁的敌方的村庄和死亡的人们，基斯流下了眼泪，作者在这儿塑造的是一个性格善良的人。面对情敌克利夫野蛮的挑衅，基斯机智沉着应对；和女友安妮私奔时，在道路的选择上，反警察追捕的过程中，显示了基斯曾作为一个美国中央情报局上校所具有的智慧；基斯到灰湖森林别墅去救安妮，一路上的准备和系列推理，和克利夫斗智斗勇，作者创造出一个思维严密，遇事坦然的主人公形象。另外，基斯在大学毕业后服役二十五年来没有结婚，一直挂念着安妮，了解到安妮婚后受尽其丈夫克利夫的百般折磨，执意和安妮私奔；后来，基斯被克利夫及其手下殴打入院，安妮被克利夫掠到了灰湖别墅，基斯并未由此吓倒，而是冒着生命危险去解救安妮，作者由此塑造的是一个敢作敢为、有情有义的硬汉形象。

作者在小说中刻画的第二个主角是安妮。安妮和基斯在中学里就彼此相爱，并且爱得忠贞专一，如痴如醉，直到大学最后一年也是如此。如果没有美国政府发动的越南战争，本来她可以和基斯一块儿生活结婚。这样一对情人，却因为越战的炮火，不得不各居一方。由于战争，同学们变疯了，基斯和安妮失去了联系，继而失去了对方。安妮嫁给克利夫，婚姻生活非常不幸。但是安妮敢爱敢恨，对于克利夫的不端行为，安妮曾经用枪威胁过他。安妮往天花板上的一枪巨响，将克利夫吓出尿来。安妮在这种极端压抑的生活下，在安排好自己的儿女之后，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决定和基斯私奔。在被克利夫掠到森林别墅之后，在基斯和她丈夫的枪战之中，毫不犹豫地击杀了克利夫。作者一方面塑造了一个敢于冒险、追求幸福的女人，另一方面也喻示着在长久的压抑之中会孕育着非常的反抗，会有人性的扭曲，直至最后的爆发。

克利夫·巴克斯特是小说中的第三号人物。作者在小说中赋予他的是一个贪婪粗暴、残忍好色的角色。他是安妮的丈夫，也是安妮、基斯的中学同学，斯潘塞县城的警长。他惧怕失去安妮，派手下的人时时刻刻盯着安妮，对妻子的占有欲和疑心病到了疯狂的地步。但是他在结婚之前，就和妓女、吧女混在一起，婚后依然劣性不改、夜不归宿，依旧利用他手中的权力寻花问柳。作者笔下的克利夫无疑是一个恣意妄为、专横独断的恶棍。这和克利夫最终被杀，显示了一种顺理成章的因果关系。

除了这些主角之外，作者还创造了一些其他的人物，比如基斯的中学同学，一位退伍老兵比利·马隆，他的妻子被克利夫奸污，还经常受到克利夫及其手下的骚扰和欺负，于是纵酒度日，常常流落于街头，最后在和基斯一起对付克利夫的枪战中死亡。雪莉·科拉里克，一个女招待，迫于克利夫的淫威而甘当克利夫的性猎物。极度寂寞的离婚女子杰姬，因为贪心点零花钱或者满足于克利夫不花钱从当地超市弄来的食品杂货，而和克利夫鬼混在一起。作者借此来强化政府对于退伍老兵的漠视感，同时也勾画出了一幅人情淡薄、世道冷落和世风日下的美国社会画面。

二

《小城风云》的语言通俗，在跌宕迷离又缜密严谨的情节中充满了戏剧性的场面。例如小说的第一章描述基斯退役归来途中他的见闻和感慨，第二章切换到了安妮的思考及其生活情况，第三章依然回到了基斯的回忆和见闻上，如此反复交织，读来有种悠闲的感觉。这与基斯和安妮雨夜中私奔被克利夫和他手下的警察抓获，在灰湖森林别墅中基斯以及比利和克利夫的枪战、克利夫变态折磨安妮，安妮的反抗这最后几章中反复交替基斯、安妮、克利夫的思维及他们的角逐而形成的紧张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和反差。

这部小说从基斯退役还乡开始到安妮和基斯杀死克利夫结束，整个故事的发生只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完成。故事的时间跨度尽管短暂，但是作者通过主人公基斯的回忆、见闻和思想描述了在冷战之前和之后美国经济的变化、人们思想境界的变化、战争的残酷性以及周围人们对于战争的态度。越战之后，美国的经济并未如预想中那样得以发展，反而陷入萧条；人们失去了理想，没有了方向，对于战争大部分人都持一种厌恶的态度。这实际上应该是作者欲着力表达的观点。但是小说并非是古板的政治说教，作者编撰了跌宕起伏的情节，运用跨越时空的手法，浓缩了一个宏大的历史性画面，通过一个个结构紧凑和激烈的事件，使读者在开卷后欲罢不能，非一口气读完而不快。

毫无疑问《小城风云》是作者杜撰的一则故事，但是读来让人感觉合情合理，就像身边发生的故事一样，当然这也是故事引人入胜之处，或许有些人还可以对号入座。比如基斯和安妮自中学以来，一直情投意合。基斯在服役中以及归来后对于安妮念念不忘。安妮尽管已经结婚生子，但是对于学生时代的情人依然怀有种种渴望（当然部分原因可以归因于她丈夫克利夫的好色行径）。基斯和安妮在分离后二十五年来之间的爱情并没有升华，他们之间的爱似乎始终是一种性爱。为了这种性爱，当基斯和安妮约定私奔之后，安妮并没有死心塌地地和基斯出走，而是充满了种种犹豫。这种婉转曲折的情节增添了故事的可读性，但是这是合乎逻辑的。在灰湖森林别墅中克利夫恣意折磨安妮，和克利夫这个警长的角色以及他粗暴残忍的性格符合。基斯为了杀死自己的情敌，让他的同学比利搭上了性命。安妮用拨火棍非常残忍地杀死她的丈夫。这种超出正常人的行为，也正是在一种精神极度压抑，理想极度失落下的举动。另外作者在本书中并没有像传统的小说那样来塑造一个高大正面的英雄，也没有旗帜鲜明地刻画一些非正即反的人物（除克利夫外），而是故意淡化了人性的善恶，其实这种写法更接近于现实，更能引起读者的反思和共鸣。

三

小说总是作者借以抒发自己思想感情，表达自己观点看法的地方。作者借《小城风云》这部小说，通过描述主角人物基斯的所见所闻以及内心思索来刻画战争造成的美国经济的衰落和人们精神的失落。比如基斯小时候原来殷实的农场，现在不再风景如画，大部分不是倒塌衰败，就是处境艰难。一眼望去的是离弃的农舍，生锈的铁轨，人口骤减的村庄，废弃的家具店，关闭的学校等破败景象。这种描述给读者一种荒凉凄惨的感觉。基斯看到在国家发动对外战争的情况下，许多年轻人变得浑浑噩噩，没有了人生追求。战争的气氛蔓延在学校中，校园变得激进，并分化出派别。越南战争及其伴随而来的动乱使兄弟反目，邻居相斗，朋友成仇。基斯在战场上的行为使同学们认为他是妇女和婴儿的杀手。人们对于国家和政府也没有信心，政府因矛盾和冲突变得四分五裂，国家和人民都没有了目标，也不知出路在何方。“国家的内务照常进行，而国家心脏却在日趋衰败。”尽管如此，美国称霸全球的欲望依然没有停止，“我们仍然试图统治世界，我们想统治世界”。

作者对于战争的厌恶态度在小说中显而易见。基斯在军队服役的原因，是源于他家乡斯潘塞城的一种传统观念：军人是一种得到人们理解的光荣职业。但是随着越战这种非正义战争的展开，基斯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疑问。回忆起第一次参与的战斗，他叫做“肮脏的暗杀勾当”。基斯看到炸毁的敌方村庄和农场，以及在烈日暴晒下肿胀的尸体，流过眼泪。到了最后，基斯认为一切都是政治，都是权力狂们在玩弄人们的家庭和生命。认为有钱人、聪明人、享受特权的人以及能进大学的人，都可以有四年的时间来抗议战争或忽视战争，而穷人、笨人不得不在战场上战死或缺胳膊少腿的。面对在朝鲜战场上牺牲的叔叔的坟墓，面对越战阵亡的将士纪念墙，基斯感受到的只是一种未经发泄、对制造无谓牺牲的愤怒。与其说这是基斯的想法，还不如说这是作者的观点，即侵略性战争无法永远愚弄人的思想。

然而小说中描述战争造成的伤害，莫过于基斯理想的破灭，基斯和安妮对人生态度的变化。基斯和安妮都是优秀的大学毕业生，安妮曾攻读博士学位，他们对于未来都有美好的憧憬。但是随着战争的发动、基斯的入伍，安妮嫁给了一个贪婪粗暴、残忍好色的斯潘塞县城的警长。基斯在军队的服役，并不是他的理想生活。他认为政府夺走了他生命中25年的时光。而且战争归来，他感觉世态炎凉，他们也没有一种胜利感，“政府甚至没有人对你说声谢谢，任何别的地方也没有”。对基斯来说，在战后他的肉体是回来了，但他的心和灵魂却死在了战场上。基斯退役归来后和安妮雨夜私奔；在灰湖森林别墅中克利夫变态地折磨安妮；基斯和克利夫进行拼杀；安妮残忍地击碎克利夫的脑壳，所有这些事件的发生，和战争造成人们精神无所寄托、理想失落不无因果关系，也可以说是作者认为一种沉闷压抑、人性扭曲的时代必然会爆发，会产生出常态下难以理解的后果。

结语

一部小说，如果由不同的读者去解读，必然会从不同的视角，产生不同的理解和看法。就像鲁迅曾经说过，一部《红楼梦》“单是命题：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他自己则看见的是“悲喜”“聚散”之“人情”。我们可以把《小城风云》归入通俗小说的范畴，因为“无论从人物形象的刻画上还是从语言风格上，它都不具有典范的意义”。另外小说中充满了恋情、暴力、变态以及多处的性爱描写，这完全是20世纪以来流行小说的主题。我们完全可以把这本小说归于茶余饭后的消遣小说之列。然而，正是在这种不经意之中，作者潜移默化地展现给读者一幅非正义战争给人带来的精神创伤乃至崩溃的画面。这便是阅读这部小说的意义了。当然，其他读者在阅读这部小说的过程中，若能挖掘出其他更多的意义，作者以及译者所付出的辛苦也就值得了。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陈岚，山西太原人，上海电力学院直属外语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文学与翻译。

参考文献：

[1]鲁迅. 中国小说史略[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24／1999.

[2]内尔森·德米勒. 小城风云[M]. 韩忠华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3]孙立尧. 一个没有了光辉理想的时代. 小城风云[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4]Nelson DeMille. Spencerville[M]. New York: Warner Books，Inc. 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