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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传统文化的角度诠释《老人与海》

2008-04-27王玉华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08年4期
关键词:硬汉老人与海悲剧

关键词:传统文化 个人英雄 硬汉 悲剧

摘 要:本文通过对中西方传统文化的对比,对《老人与海》进行了解读,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海明威在这部小说中所蕴含的哲理及作品独特的艺术魅力。

《老人与海》是中国读者非常熟悉、也非常喜爱的一部世界名著。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那既会豪饮、钓鱼、滑雪,又会打猎、拳击、斗牛的神话般的传奇经历;简洁生动的艺术手法;深沉含蓄的“冰山”理论, 尤其是那“重压之下的优雅风度”和“硬汉”精神令无数中国读者肃然起敬、赞叹不已。本文试图从中西传统文化的角度对这部作品进行分析比较,以认其同,以见其异。从而探索人生真谛,找出造成其差异的历史和文化渊源,发掘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精华和所蕴含的意义。

《老人与海》是作者对人生真谛刻骨铭心的体验,是他用痛苦、挫折、血泪换来的人生感受,他的小说题材大多取自于个人亲身经历,笔下的人物和他本人常有很多相似之处, 无论是勇于探险的“涅克”还是“迷惘一代”的“荒原人”,都是一群“硬汉子”形象。他们无论面对多么严重的情况、多么巨大的困难、多么可怕的死神, 从不失人的尊严,从不丧失勇气和决心,与之奋斗到底,具有刚毅不屈、视死如归的性格和斗士般的精神,这就是海明威主人公所具有的“硬汉”性格,同时也是他本人性格的真实写照。“正如法国著名的人文主义思想家蒙田所说:“一个人的价值和评价在于心灵与意志;他真正的荣誉正在于此。英勇是精神气魄的力量,而不是四肢的力量;它不在于我们坐骑或武器的精良,而在于我们自己。战死沙场的人是以顽强不屈的英勇气概战斗的, 如果他们腿断了, 他们就跪着战斗。”他的小说充满时代气息, 融汇了他对真善美的执著追求和对生与死的赞誉,对人类的生存与命运的忧患与感悟,形成了自己鲜明的艺术风格。

《老人与海》的情节非常简单,但其主题蕴含的哲理却是异常的复杂。老人桑提亚哥一开始就出师不利,八十四天没捕到鱼,认为“倒了血霉”,别的渔夫都把他看作失败者。然而正是他的英勇,令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第八十五天时,他信心百倍驶向远方去钓大鱼。小说写出了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倔强性格和乐观开朗的精神。桑提亚哥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概括了作者的主题思想:“人并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海明威就这样借主人公之口表达了他的生存信念,颂扬了人在险恶的命运面前,毫不畏惧、信心十足的勇敢精神,老人以非凡的勇气、惊人的毅力,勇敢地和强大的对手进行殊死搏斗,但结果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鱼骨架。老人没有悲伤,“他在梦里梦见了勇猛的狮子”。它们象征着希望和未来,他正期待着新的战斗。作者本人曾说“这本书描写一个人的能耐可以达到什么程度,描写人的心灵的尊严,而又没有把心灵两字用大写字母标出来”。黑格尔也说:“人格的伟大和刚强只有借矛盾对立的伟大和刚强才能衡量出来,环境的互相冲突愈多,愈艰巨,矛盾的破坏力愈大,而心灵仍能坚持自己的性格,也就愈现出主体性格深厚和坚强。只有在这种发展中,理念和理想的威力才能保持住,因为否定中能保持住自己,才足以见出威力。”海明威笔下的老人桑提亚哥体现的是与厄运斗争到底的“硬汉”精神, 即海明威所谓的“重压下的优雅风度”。

桑提亚哥是个渔夫,实则是个抽象化的人,他与马林鱼、鲨鱼的搏斗实际上象征着人生的搏斗。海明威在这个寓言式的故事里给我们展示的是一个个性鲜明、血肉丰满的硬汉形象, 在桑提亚哥身上体现了海明威的人生哲学和道德理想, 即人类不向命运低头, 永不服输的斗士精神和积极向上的乐观人生态度, 赞美了人类生命的伟力。这种积极向上、自强不息的英雄气概也是中国几千年来所弘扬的民族精神。《周易·乾·象传》中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就是生生不息、子子孙孙、不断奋斗、永不停止的意思。刚健有为,自强不息,是中华民族的灵魂和精髓。纵观中国五千年的灿烂文化中有众多的神话传说与《老人与海》相似,如《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夸父逐日》《愚公移山》《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等都反映了人类同大自然作斗争的伟大力量和坚强意志。这些神话中的人物丝毫不比桑提亚哥的“硬汉”逊色。因此,我们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角度来看,《老人与海》符合我国民族的审美标准,它深受中国读者的喜爱也就不足为奇了。

海明威在自己的作品中, 一方面“几乎剥光了现代科学文明给西方世界装点的花花绿绿, 还原给读者一个赤裸裸的野蛮而混乱的世界”,发泄他对那个社会的憎恨、不满和绝望,他描绘了一系列的“迷惘者”形象; 另一方面, 尽管他对世界的看法渗透着黑色的悲观, 却仍未放弃对人的主体性价值的信念。海明威认为:人在与外界势力搏斗中终归要失败,人终归要死亡,这是人的本质及其不可避免的悲剧性。但他同时也认为,人应该保持自己的尊严,面对个体生命必然的孤独、失败和死亡, 海明威努力探求一种留住主体价值和尊严的现代生存方式,于是, 一个个神话般的硬汉故事诞生了。在这些神话故事中,硬汉子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 即命运总要在人生历程中设置这样或那样的障碍,然而,他们有勇气正视生命的残缺和痛苦, 用自己个体生命的力量、顽强的意志和高傲的尊严, 去对抗那注定要孤独、失败、死亡的命运, 这正是海明威式硬汉准则的基本内涵。海明威歌颂的都是孤军奋战、具有男子汉气概的个人英雄,由于他们一味追求个体生命价值而丧失了与社会及他人利益的一致性, 所以在现实中陷入了绝对的孤独,总是在孤独中去体验现实的残酷、苍凉与无奈。在他的作品中“硬汉的性格”伴随着孤独;“高傲”下面隐藏着“寂寞”;“勇敢”的作为与“悲怆凄凉”的情调相伴而来,淡淡的乐观抹不去深深的悲哀。他们个个都是孤独无望,各走各的路,在注定要失败的命运中挣扎、拼搏。《老人与海》中渔夫桑提亚哥一生都在为自我而战,为灵魂尊严而战。由于“背运”唯一曾和他在一起的小男孩被父母带到另一条船上,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孤独地划着空荡荡的小船下海捕鱼,又孤独地带着光秃秃的鱼架回来, 通过一个人、一只船、一片海域、一条马林鱼、一群鲨鱼的有机联系和冲突,使老人的生命活力和张力得到了充分的揭示,这就是西方文化中突出个人意识强调个人价值的具体表现。

《老人与海》一方面完美地表现了海明威的“硬汉形象”,是一曲个人英雄主义的赞歌;另一方面,它还是一部希腊古典悲剧类型的作品。海明威对人类生存、命运与环境的冲突,多数是从悲剧的视角去表现的,因而他在桑提亚哥身上赋予了诸多的悲剧特征。

《老人与海》一开始,希腊古典悲剧就拉开了帷幕,主人公桑提亚哥便以悲剧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老人“消瘦而憔悴”,手上“刻得很深的伤疤”, “老头儿的头也同样苍老了,眼睛一闭,脸就像死人一样”。透过海明威一开始就着力营造的悲剧氛围,使人感受了人类生存的沉重感,令读者不由自主地产生同情、怜悯之心。小说一再渲染桑提亚哥孤独、背运的生活处境。“他一连八十四天,一条鱼也没有钓到。”更有暗喻性的是“帆上用面粉袋片打了些补丁,收拢后看上去真像一面标志着永远失败的旗帜”。后来经过三天三夜的艰苦恶战,年老的桑提亚哥用自己超常的智慧、勇气和毅力终于打败了大马林鱼,然而,老人载着自己的胜利果实在返航途中却不断遭到鲨鱼的袭击和围攻,他千方百计地进行反击:他的鱼叉被鲨鱼带走了,他把小刀绑在桨把上乱扎,刀子也扎断了,就用短棍子,短棍丢掉了,最后他只好用舵把打。故事最终的结局是:精疲力竭的老人拖着残剩的大鱼骨架返回家乡的港岸。他战胜了孤独、饥渴、乏力、伤痛、寒冷、抽筋等艰难困苦,但他毕竟成不了凯旋的勇士,因为他的奋斗等于零,他带回的大马林鱼骨架不过是等着给潮水卷走的垃圾罢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斗争结局显示出“硬汉”的悲惨、苍凉与无奈,令人感叹。表面看老人是失败了,但老人的人格在这种悲壮中得以升华,象征着人类的这种坚不可摧的精神力量。“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老人仍以自信的心态去面对眼前的残酷现实,并刺死了四条大鲨鱼,从这个意义上讲,老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一个战胜自我、超越自我的强者。”

在作品中,海明威还有意识地把桑提亚哥老人比作被钉上十字架的基督的化身,在海上航行的整个过程,象征着人生是一个无休止的循环过程,大海象征着人生苦海无边,桑提亚哥代表整个人类,经受着最强烈的苦难历程——为生存而不辞辛苦甚至不惜生命奔波奋斗。这恰好符合海明威把人生看作一场悲剧的观点。车尔尼雪夫斯基说“悲剧总是伟大的……悲剧是人的痛苦或者毁灭——要使我们激动、震惊,要使我们充满恐怖和怜悯”。鲁迅先生也说“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可以说,悲剧是永恒的,而就在这种永恒性中,方能见出人的生命的真谛。”

在西方文学中,悲剧被看作是最高艺术,悲剧高雅,喜剧世俗的观念由来已久。自古希腊以来,《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美狄亚》《俄狄浦斯王》《安提戈涅》,莎士比亚的《奥赛罗》《李尔王》《哈姆雷特》以及歌德的《浮士德》等,作品中的主人公无不透露出悲剧色彩。从产生悲剧的根源来看,西方悲剧根植于西方人追求生命之终极,而这个终极最终又不可得,从悲剧理论上来看,西方人希望借助悲剧之悲烈,否定现象生命,通达绝对生命,最后实现生命的超越。而且西方悲剧精神,重在表现一种由恐惧而来的崇高感,其中,肉体虽然被摧残或毁灭了,精神却在不断进步、不断超越、不断飞跃,从中体现出包含在独特个性之中的不朽的具有社会意义的东西,激起悲壮之情而使人们的心灵得以净化,精神得以提升。所以在古希腊文化中,悲剧精神是一种打不垮的“硬汉子精神”,是一种面对痛苦甚至死亡仍然能大笑的英雄主义精神。

纵观中国文学尤其是古代文学,故事多为传统式的圆满大结局,常常出现先衰后盛,先悲后喜的模式。像上古的神话故事、民间传说乃至以后的传奇戏曲、小说,几乎也是始悲终欢、始离终合、始困终亨,中国文学的这种“大团圆”非常符合中国大众的文化心理。王国维曾说:“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不著此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亨;非是而欲魇阅者之心,难矣。”用蒋孔阳的话说,这种现象是“和我国民族的社会结构与民族的审美心态都有关系” 首先,我国是一个封建社会的国家,一切安天知命,佛道盛行,信奉因果轮回报应,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儒家的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道家的有无相生的思想都暗示着一种圆满的思维方式。其次,我国民族的审美心态也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儒家的“礼乐”规范就是以礼节乐,以礼节情,反映到文学作品中就是美梦成真、善恶有报的传统模式。例如:言情小说《西厢记》中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描绘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神话寓言故事《愚公移山》中愚公每天挖山不止的精神感动了上帝,最后派夸、娥氏二神把大山背走了,这个传说隐含着“有志者事竟成”的含义。许多武侠小说和《聊斋》故事中关于惩治恶贼或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深得人心,完全合乎中国人的伦理道德。虽然随着西方文艺理论的传入及近代我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变化对这种“大团圆”的模式有了很大的影响,但时至今日,也无法根本改变这种具有大众化审美意识的心理。总之,我国民族偏爱喜剧,向往和谐、和睦、圆满的极乐世界,具有理想主义的精神。而西方国家喜欢悲剧,追求震撼心灵的艺术效果,从而达到超越生命,凤凰涅槃的崇高之美。

对于海明威的这部作品,不同的读者可能因其所站的角度不同、审美标准不同、个人经历不同,对其有不同的理解和评价。我们旨在通过探索不同民族的传统文化和时代背景,从而达到看懂小说,领悟人生,走好自己人生之道的目的。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王玉华,河南信阳人,上海工业美术职业学院基础部副主任,副教授,研究方向:中西方文化比较。

参考文献:

[1]张宏念、晓蓓主编.《世界著名思想家论人生》[M],北京:国际广播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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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杨美俊:《解读〈老人与海〉》[M]. 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

[4]车尔尼雪夫斯基. 《论崇高与悲剧》. 车尔尼雪夫斯基论文学(中卷) [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5]鲁迅. 鲁迅全集: 第1 卷[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6]任生名. 西方现代悲剧论稿[M]. 上海: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

[7]蒋孔阳.《戏曲研究》[J]. 人大报刊复印资料,1991:(2).

[8]戎林海.《海明威作品中的存在主义思想》. 报刊复印资料,《外国文学研究》[J]. 198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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