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沙

家里来了一条狗。

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有着怎样的经历。它瘦弱，毛色驳杂，显然与名贵无缘，也不懂得摇尾去惹人疼爱。在狗成为宠物的年代而无家可归。它多半是一条被遗弃的流浪犬。只有一双墨黑的眼珠。竟然深邃得见不到底，让人心里不禁为之一颤，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它。

家里多了一个活物，可是并未带来热闹。这是一条古怪的狗，极少汪汪吠叫招人侧目，也从不在地上撒欢显示快活；吃得极少，老爱蜷缩在雨落里，在那属于它的一方小天地，寂然无声。可也并不沉睡，而是盯着墙角看。如果你走近抚摸它的头或摩挲它的毛发。它也会依偎在你的腿边，只是依然不怎么出声。只要你不耐烦地挥一挥手。它立即乖乖地走开，向隅而泣，似乎天生习惯于孤独。

天气好的时候，也把它带到院子里。邻居那只健硕的大花猫闻声而至，龇牙咧嘴，百般地挑逗，它却神情漠然，毫不在意。猫于是愈发过分。它才终于突然弓起脊背，作势欲扑，把猫吓得撒腿就逃。它并不乘势追赶，落寞地在院子里踱着步。

渐渐地，喜欢在夜晚带它去散步，那时路静人稀，街灯昏黄的光微弱地照射过来，地上投下一长一短两个影子。它怯生生地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静静地转一圈，陪伴着的是这位孤独的旅伴，不变的街道，熟悉的景物，陌生的路人……惟独有一回，一个潜伏在街角的顽童点燃了一只花炮，腾空而起的鞭炮声击碎了夜的宁静。清冽的晚风中升起一股刺鼻的硫黄气味。把它吓得一惊，第一次狂吠起来。好半天不能停息。自那以后，它连散步也不大感兴趣了，宁愿待在屋子里。

一天午后，阳光很好，人们大都在午睡，周围一片静谧。坐在临街的窗下。我趴在书桌上胡乱写些东西。温暖的太阳让人昏昏欲睡。它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书桌，又爬上窗台，伏在那里不动弹。仔细端详，才发现它眯缝着眼，望向天空中飘浮的云彩。从此，它常常在窗台上盘桓，翘首向远方眺望。

没过多久，它就失踪了，屋子里、院子里、窗台上都不见它的踪迹，看来再也找不到了。我把喂狗的小食盆扔在了院子里，再也不去想它。有时候，一个人的离去都算不了什么，何况一条狗?

日复一日。如同流水一般的光阴，波澜不惊。偶尔在阳台上看风景，想起它，揣测它现在在哪里。阳光闪动，院门外的小径映入眼帘，忽然让我想到：也许那是它来时的路径，停留了一段日子，它又毅然继续流浪。如今。我每晚一个人去散步时，街灯下我的影子居然与它的有着相似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