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林

他想溜号

这天傍晚，县医院住院部推进来

一位病人，刚做完手术，挂着盐水瓶被安置在六号病房。六号病房是双人间，另一床位是个姓王的老大爷，王大爷半个月前开刀取结石，现在好得差不多了，整天乐呵呵地找人聊天。

新病号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看来伤得不轻，麻药醒后，他就一直疼得哼来哼去，奇怪的是，病人的父母都没来，陪护他的只是个毛手毛脚的年轻人，不仅不上心，还明显地露出几分不耐烦。

王大爷好打听事，他凑过去向陪护的年轻人打听，原来新病号是个小偷，呆在看守所里还不老实，跟人打架斗狠，结果让人捅成这副样子。

王大爷听完后，惊讶地问：“不是说看守所里要搜身的吗，怎么还能藏着凶器？”

年轻人姓张，是看守所聘请的治安员，所里安排他看守这个特殊病人。小张哼了一声，用手比划着腰间说：“用牙刷捅的，前头磨尖了，比刀还厉害呢！算这家伙命大，医生说离肝脏只差了一厘米。”王大爷听了直摇头。

约摸晚上七点的样子，小张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他马上就兴奋地冲到门外说话去了。回来后，小张二话没说，从包里拿出手铐，上前抓起新病号的手，“咔嚓”一声铐在铁床上。

王大爷睁眼看着，疑惑地问：“怎么，要出去？”小张随口道：“没什么，去趟厕所。”说完转身就要走。

“慢着！”王大爷叫住他，不满地说：“去趟厕所用得着这样？你看他这样子，床都下不了，难道还会跑？”小张急着要走，不耐烦地说：“管这么多干吗，这是所里的规矩，懂吗？出了事谁负责？”

王大爷一听来气了：“你小子，别拿规矩吓唬人！大爷我活了一大把年纪，懂得比你多！上厕所？以为我看不出来是吧，你小子是想溜号，这叫擅离职守，懂不懂？”

临时替班

小张被说了个正着，想走又不敢走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只得上前开了手铐，气呼呼地蹲在门外。时间一分分地过去，最终小张还是忍不住了，把王大爷拉到门外，赔着笑说，刚才确实是女朋友打来的电话，两人刚认识，这可是人家姑娘头一次主动约会，他无论如何也要去照个面呀！

王大爷心肠好，见小张说得在理，便答应替他暂时看着小偷。小张千恩万谢，临走时不放心，拿出手铐交给王大爷，一再叮嘱他，千万不能心软，出门离开一定要铐上小偷。

小张走后，王大爷将手铐压在枕头下面，一抬头，见新病号的嘴唇干裂得厉害，问他是不是口渴，新病号赶紧点点头，王大爷便倒了小半杯水，拿根棉签沾湿，一遍一遍地涂在对方嘴唇上，边涂边唠叨，说当初医生就是这样交待自己的，手术后六个小时不能喝水，只能这样对付对付，新病号感激地看着王大爷，嗫嚅着道了声谢。

王大爷嘴闲不住，问对方哪里人、姓什么，对方好像不太愿意说，好一会儿，才让王大爷叫他二虎，王大爷顺着这话唠开了，问对方结婚没有，有没有小孩，这时，小偷的眼睛里倏地闪出一丝亮光，但马上却又摇了摇头。

说话间，王大爷见对方的药水吊完了，便按铃叫来了护士，换了新药之后，二虎好像没那么疼了。

没多久，二虎发现王大爷开始坐立不安，不停地看表，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于是试探着问：“大爷你是不是有事？”王大爷呵呵一笑，揉着肚子说：“嗨，这两天吃得太油腻，闹点小肚子，没事没事，小张也该回来了，再等等看吧！”

两人都没心思再聊，过了十来分钟，二虎突然说：“大爷，你去上厕所吧，我不会逃的。”王大爷“嗯”了一声，却不动身，心神不宁地瞅瞅房门，随后，又瞟了眼枕头下露出的半截手铐。这个眼神自然被二虎看到了，二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渐渐冷漠起来，说：“大爷你去吧，把我铐上就行了。”

“那，要不，就先铐上？反正也就十几分钟。”王大爷不自然地说。

二虎没说什么，伸出细瘦的胳膊搭在铁床上。王大爷从枕头下拿出手铐，一头铐住二虎的手腕，一头铐着铁床，完了又仔细地将铐子收紧，这才匆匆忙忙出了门。

早有安排

在厕所里蹲了足足二十分钟，王大爷洗手出来，走到楼梯口时，正好碰到匆匆赶回来的小张。王大爷乐呵呵地问：“小伙子，跟女朋友约会完了？”小张懊恼地摆摆手：“嗨，别提了，倒霉透了！医院这边怎么样，没事吧？”王大爷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放心吧，在里头铐着呢！”

两人来到六号病房，推门一看不由目瞪口呆，房里空无一人，手铐已被打开，二虎早已不见了踪影！

“哎呀跑了！”小张朝王大爷大吼一声，转身出门，正要拔腿朝楼下奔时，只听对面病房里一声低喝：“站住！”小张收住脚，定睛一看便愣住了，喝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看守所所长。

完了完了！连所长都赶来了，看来小偷一定是早就逃了！小张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正要解释时，所长手里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报告所长，报告所长，犯人乘坐的出租车，开进了世纪花园小区，报告完毕。”所长想了想，立刻发出下一个指令：“注意，不要打草惊蛇，请小区保安配合，查明犯人同伙的藏身之处，务必一网打尽！”

听到这里，小张一下明白过来，兴奋地说：“所长，原来你早有安排呀，吓死我了！”所长鼻子一哼，点着小张的脑袋说：“你小子，无组织无纪律，一个电话就把你勾走了，回头再找你算账！”小张恍然大悟：“啊！原来那电话也是你安排的呀，难怪了，我在街上白等了两个小时呢！”

这时候，前方又报告说，这个叫二虎的盗贼也真是了得，刚刚缝完针，居然能忍着剧痛，独自从医院来到世纪花园小区，现在走进了其中一栋楼的403室，据保安介绍，403室是出租房，房客是个年轻孕妇。

欲擒故纵

孕妇！小张吃惊地说：“原来这家伙蓄意跟人打架，差点被人捅死，就是想被送到医院，然后找机会逃出来见她呀！所长，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不是一般人吧？”

“当然不是。”刘所长说，“一般毛贼我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吗？这家伙，从见他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应该是条大鱼，后来跟市局一联系，果然不出所料，此人和他的女友号称雌雄大盗，作案无数屡屡逃脱，这次市局明令指示，说他的女友已有身孕，估计他会想方设法逃走，必要的时候让我们一网打尽。他这次故意跟人斗殴，不惜以死来寻找逃跑机会，我们也就正好将计就计……”

所长的话，说得小张一愣一愣的，难怪所长要瞒着自己呢，如果事先知道了计划，就凭自己这两下子，能瞒住这个江洋大盗吗？想到这里，小张脑子里忽然跳出个问题来：“对了所长，这家伙不是被铐住了吗，他是怎么开的手铐呢？”

所长转身，指着床头“一级护理”的牌子说：“看到没有，牌钩是用细铁丝做的，这家伙是开锁高手，有了这根铁丝，开手铐还不容易？”原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小张伸出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所长哈哈一笑，指着门口说：“这局棋是下得漂亮，不过下棋的人可不是我，是他！”

小张回头一看，只见王大爷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王大爷，是你？”小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小子，知道他是谁吗？”所长指着王大爷说，“他可是当年响当当的老侦查员，这次赶巧了，正好也在这里住院，市局领导特别指示，由王老亲自出马，彻底打消犯人的疑虑，欲擒故纵，务必将雌雄大盗一网打尽！”

王大爷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谦虚地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包说：“刘所长，犯人逃走的时候穿走了我的衣服，却将兜里的钱包留下了，我看这小子还有点良知。这样吧，我还是继续隐瞒身份，必要的时候再跟他聊聊，让他多替自己孩子想想，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你看行吗？”

所长连声说道：“行啊，行！”

(题图、插图：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