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辅弼

星空高朗，碧蓝的天空中，群星闪烁，似一双双可爱的小眼睛，瞅着窗前的灯光。我伏案备课，累了，嗅嗅案头的山菊花，令人心旷神怡，慰藉倦了的心。山菊花生长在贫瘠的大山上，貌不惊人。深秋，高雅富丽的鲜花，早已凋零，唯有山菊花金色的花瓣散出淡淡清香……两年前，我从县城来大山里的小寨支教，教三年级语文兼班主任。住在小阁楼里，木樓瓦房，墙用白纸裱糊过。村长经常到学校来问起我们的生活，这已是一种优待了，我从心里感激淳朴的山民。

一天，教室的窗外一个小脑袋闪来闪去。我挨近窗户，她像受惊的小鸟扑棱飞到围墙边的大榕树后，探着头远远瞧我。学生们告诉我：她叫王菊花，因家里穷，妈妈远走他乡，爸爸嗜赌如命，去年就辍学了。后来，每当我在课堂上讲课，她总站在窗下静静地聆听，我冲她笑笑，她也愣愣地冲我笑一下。笑是一双神奇的手，逐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我的默许下，她慢慢地坐进了教室，听得那么投入，那么专注。蓬松的黑发下，满脸的稚嫩，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上去聪明可爱。更没有想到的是，她期末竟然考了第五名。

阳春三月，孩子们像回归的小燕子，又飞回了学校。我将王菊花的家庭情况反映给学校，学校免了她的杂费，我从月薪中挤出50元替她交了书费。王菊花堂堂正正地坐到了课堂上。

一个星期天，我到小镇上买菜，见她拎着小竹篮卖苦蒜、折耳根（鱼腥草）。她将篮里的野菜塞给我，我掏出双倍的钱准备付款。她说：“老师，不用了。你是个好人，这世上只有你和妈妈会疼爱我。”她说妈妈生她时，山洼里的山菊花开得灿灿的，妈妈喜欢山菊花的坚毅，叫她菊花儿。她9岁时，爸爸赌输了钱，狠狠地打妈妈，妈妈生气去了外省。爸爸说女孩迟早要那个——嫁人，读书是给别人读的。她一边说泪珠一边潸潸滚下。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工夫，她的泪水已干，两眼忽闪忽闪地说，她要卖苦蒜、折耳根，攒足了钱去找妈妈;她要读书，念完小学，上初中、高中，还要上大学……

她的遭遇与我的童年很相似，我的学生时代得助于“人民公社”的“免费证明”才一路走过来，高中毕业那年恢复高考，我读了师范，后来当了老师。王菊花的泣诉，像点击电脑一样，瞬间启动了我头脑中的全部程序，我要用新年得到的稿费为她预交小学的全部书费。

支教结束，回县城的那天，她陪我走了几里山路，送我上公共汽车，捧出一株翠绿的山菊递给我，说道：“老师，别看它貌不惊人，只要给它一片蓝天，一股清泉，一撮泥土，准能茁壮成长，定会开出金灿灿的山菊花。”

……

今年新学期开学后，我又给王菊花寄去书费。我想，夜晚或许她就能做个好梦，梦见她找到了妈妈，梦见她上了大学。而我呢，或许也能做个好梦，梦见我收到许多稿酬，建了好几所希望小学，校徽全是金灿灿的山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