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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是人民教师

2005-01-29陈善知

人民教育 2005年8期
关键词:摩托车队伍妈妈

陈善知

2003年12月23日深夜,一个寒风凛冽的深夜,一个漆黑恐怖的深夜,一个让重庆市开县高桥人民失去243位亲人的深夜!

当我们学校的校长邓廷祥得知“井喷”事故的消息时,惊出一身冷汗。我们学校离“井喷”现场直线距离不到500米!学校有1020名住校学生正在熟睡。毒气和死神正向学生们逼近!必须尽快把学生转移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他果断启动了“安全应急预案”。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邓校长那振聋发聩的声音:“老师在,学生在!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必须和学生在一起,绝不能让一个学生出事!”住在学校的老师们飞快地组织学生、清点人数,稳定学生情绪。虽然老师们大多数家住本地,家人同样面临灾难的威胁,但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那些学生。

当时,我们只有一个愿望:走!快走!赶快走!让学生离出事的井口越远越好!短短的20分钟,我们就将学生集中起来,整理队形,清点人数,讲明险情,开始了逆风的徒步转移。

我的父亲患有脑溢血,行动不便,弟弟妹妹都在外地,家里就靠我照顾。最初的忙乱过去后,我立即给家里打电话,但无人接听。我父母家离“井喷”现场比学校还近,我焦急万分,但围在我身边的学生容不得我多想,更不能显出慌乱,我只好把沉重的担忧压在心底,只希望父母亲已脱离灾区。我带着学生们开始转移。转移途中,打电话不通,向路遇的邻居、朋友打听,他们也不知道我父母的下落。转移的第二天,我给在成都的弟弟打电话,他問我爸妈在哪里,我沉默半天无言以对,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我不知道。”弟弟作为军人,理解危难中老师对学生的重要,只说了一句:“你是怎么搞的?”直到第三天,才有人告诉我,是邻居们把我父亲抱上农用车逃出来的。和我一样,我们邓校长的老父亲就住在井场附近,幸好有亲戚帮忙,才免遭一劫。在灾难面前,对于亲人,我们也许没有完全尽到责任,但保住了每个学生的平安。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在令人瑟瑟发抖的寒流中,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在逃命的人流和车辆争先恐后的混乱中,要让一千多名弱小、惊恐的学生安全转移,那可真是太难了!稍不注意,转移的队伍就会失控混乱,甚至失散伤亡!我们用摩托车的灯光照明,把学生分成两路纵队,肩并肩、手拉手,学校领导有的在前面探路、有的在后面压阵,班主任跟班,任课教师随班。庞大的队伍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往前走。为防止人流挤散,车辆撞伤学生,我们来回不停地招呼学生靠右边的崖壁走,我们挡在学生的左边,用老师的身体组成一道人链,护卫着学生,还不时向涌动的人流大声呼喊,希望他们避让我们的学生队伍。突然,队伍中出现了慌乱,邓校长立即大声吼道:“同学们,大家不要怕,我走在最后,要死,我校长死在最前头!”

王小忠老师手脚都有残疾,行走不便。出发前就有亲戚开车来接他,路途中也有老师和学生劝他坐摩托车,但他都谢绝了。他说:“我要跟我的学生一起走。”24日凌晨,历尽艰险,一千多人的队伍,到达四五公里外的齐力小学。由于沿途不断有家长把学生接走,再次清点人数时,发现初二(2)班少了一位同学。老师们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因为毒气的浓度在增加,留在学校或者掉队都是非常危险的!黎鹏、熊兵、向江湖三位老师立即跨上摩托车,沿着转移路线往回走,沿途找人。此时此刻,老师们心里都很清楚,就为了这一个学生,他们都可能一去不复返。但他们仍然义无反顾沿着来路搜寻,终于在一间寝室里找到了这个学生。原来由于他蒙头大睡,对外面的动静毫无所知。再加上他个子瘦小,藏在被窝中,逐个寝室清查的老师也没有发现他。三个老师把他安全地带出了险区。危难之际,我们老师说:“老师在,学生在!把生的希望留给学生!”

毒气不断扩散,危险步步紧逼。按照县教委的安排,我们又继续转移,教务主任黎鹏老师骑着摩托车指挥队伍前行。我班的张小艳肚子痛得不能走路。黎主任知道后,就让她坐上了摩托车。黎主任6岁的女儿对他说:“爸爸,我也要坐!”但黎主任像没有听见似的,叫妻子带着女儿和岳母继续跟着队伍走。女儿拽着妈妈的衣角说:“妈妈,我走不动了。妈妈,我的脚好痛!”妻子望着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丈夫的背影,强忍着眼泪,对女儿说:“乖,听话,妈妈背你走!”

看着走进学生队列里的母女俩,我一下子满眼泪花。

路,越来越难走,夜色越来越浓黑,天气越来越寒冷,我们也越走越累,摔跤的次数越来越多,脚磨破了,手擦伤了,我们仍然牵着学生走,背着学生爬。经过20多公里山路的摸黑滚爬,我们终于转移到了海拔1500米的白岩村校。

在这里,我们虽然暂时逃离了毒魔的威胁,可严寒与饥饿又随之而来。寒冷、疲乏、惊恐交加下的饥饿,比平时更加难熬。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好像要飘浮起来。更可怕的是,一些不幸的消息开始接二连三地传来。特别是得知我校学生谭海英一家,已经有8口人遇难的噩耗时,我的心颤抖了。回头看看围在我身边的孩子们,怜惜疼爱之情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我暗暗地告诫自己:艰难困苦中老师是学生的主心骨,老师不能先倒下,老师要始终给学生们希望和信心。正在这时,教委组织的第一批救援物资到了。我赶紧打起精神分发食品,疲劳、饥饿的学生们也开始有了精神。

我儿子就在我带的班里。看见我手里的饼干,他的情绪突然一振,疲惫的眼神一亮。我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在用眼神告诉我:“妈,我好饿啊!”

但我担心领到的食物不够分,就把儿子排在了最后。说来也巧,快要轮到他的时候,我手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儿子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心里一阵酸楚:以前,他哪里走过这么多的路,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哪里挨过这样的饿呀!爷爷、奶奶、他爸、还有我,哪个不疼他!我把他拉到一边,轻声对他说:“儿子,妈妈对不起你,饼干不够。妈妈是老师,你还有妈妈在身边,其他同学连爸爸妈妈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他们更需要妈妈的照顾啊!”儿子虽然懂事地点点头,但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他不停地转身望着在吃饼干的同学,不停地咽着口水。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把孩子搂在怀里……我知道,对儿子的爱今后可以弥补,但在这危难时刻,如果冷落了学生,我将无法面对他们的父母,更对不起我做老师的良心。

24日上午11点,警戒线已划到我们暂时栖身的白岩村校,我们又再次向离“井喷”地点更远的天和小学转移。县教委在这里设立了前沿指挥部。在天和小学,每天都有各级领导前来看望我们,鼓励我们,真情地牵挂着我们。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我知道,他们也一样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也一样经历了情感的冲击,他们也一样忍受着饥饿疲劳。但他们那热情的笑脸,他们送来的滚烫的姜开水、喷香的饭菜厚厚的被褥……让离乡背井的我们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班的好些学生家长先后来到天和接孩子但看到孩子在我们的照顾下很安全,他们都不肯接走孩子。不少家长还把已经接回的学生又送回了学校,他们说:“把学生交给学校交给老师,我们更放心!”

就这样,走了又走,转移了又转移,历时七天八夜的我们,终于在12月31日上午顺利返校复课我们带出的1020个学生,一个没病,一个没伤,一个没丢!

亲情弥足珍贵,母爱更是伟大,而我们对学生的感情远远超越了亲情,因为我们是人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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